《漢魏文魁》變故自非常之卷十二

第二十七章 昔孔子歿

變故自非常之卷十二

第二十七章 昔孔子歿

當下拍拍諸葛亮的肩膀:「多承孔明相告,然吾亦上表請辭矣,毋憂。」
曹淼本來還想跟著的,是勛說你奔波辛苦,這還沒歇過來呢,怎好再與我同歸許都?不如暫且在這離石城內等著,我估摸著朝廷八成不會准我辭官,頂多就是給開幾個月假,扶鄭玄的靈柩還鄉——在他的本意,最好朝廷連這假都不準——我遲早還是要回朔州來與你們母女團聚的嘛。
曹淼笑道:「我哪會教她。想是前日桓公雅歿,吾吩咐魚他準備賻錢,偶為她所聽得了。」桓公雅即桓典,官至光祿勛,不久前去世。
是勛做了個請講的手勢——他心說有什麼大事兒要急匆匆地跑來向我彙報了?這要萬一走岔了道兒,撞不上我可怎麼辦?孔明還是太浮躁了一點啊,必須得找機會好好敲打敲打他。
想到這裏,是勛不禁莞爾:「郗鴻豫欲正其位乎?」很明顯他是想當子貢啊,希望自己不要象子夏、子張那樣造他的反,也不要上了別人的賊船。嘿嘿,想不到鄭門竟也分裂在即——若沒有分裂的苗頭,郗慮何必多此一舉?不過嘛,自己是想打著鄭門的招牌,開是門之新派,郗師兄啊,你肯定要失望啦。
是勛心說我趕著回去給鄭玄致祭,這馬不停蹄的,竟然都沒能追上諸葛亮,小傢伙跑得還真不慢啊。他明白諸葛亮的心思,是想快點兒給朝廷遞上了奏,好趕回去請命出使美稷,說降匈奴,然而——我今不在朔州,你就算早早完事兒回去了,又有何用?
曹淼聞言也吃一驚,才待詢問詳細,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誰歿了?」低頭一瞧,原來是自己手牽的是雪在問。是勛雙手扶膝,彎下腰來,告訴女兒:「康成先生歿矣。」是雪點頭:「原來如此。」
可是隨即就出了事兒了,子夏、子張、子游等人因為有若長得跟孔子很象,所以就打算象服侍孔子一般去服侍有若。言下之意,他們想要擁戴有若當第二代龍頭——當然啦,更有可能是扛有若這個傀儡出來,與子貢相對抗。
諸葛亮眼神兒很好,他瞧見是勛了,遠遠招呼,是勛望過去,卻只是模模糊糊幾個人影,若非聽到呼喊,根本辨認不出是誰來。眼瞅著許都那高峻的城堞已然在望,也不急於這一時三刻,不妨下馬來歇上一歇,等著孔明過來吧。
說白了,孔子去世以後,孔門弟子聚在一起守喪三年——啊呀,確實是不光心喪還守喪的,鄭渾說的沒錯,自己卻把這段孟子的記載給忽略了——等到喪期滿了,大傢伙兒整理行裝,各自散去,臨行前都先去拜見子貢,跟他相對而哭。由此可見,孔丘掛了以後,這儒家第二代龍頭之位是落在子貢頭上啦。
諸葛亮回答說自己是兩日前到的許都,當日便前往尚書台,將上奏交給尚書令荀彧了,隨後當晚,曹司空便召自己入見,命將鎮撫朔州的前後經過詳細稟報。聽完以後,曹操就說:「大司農才歿,急遞已往朔州,料汝師不日便將返都致祭也。可即于都中相候。」
好險啊好險!
是勛心說孔子歿又怎麼了?是想類比如今鄭子之歿嗎?郗慮這話沒頭沒尾的,肯定暗藏著什麼玄機哪。腦筋一轉,想到了此言的出處,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失笑。
是勛聽了點點頭,隨即卻又皺眉:「既允汝暫候,何以出京?」你不等著我過來,就算現在快馬趕回離石,那也無用啊,我不在朔州的話,誰准你出使美稷?
是勛暗中撇嘴,心說還「吾兄」呢,你當自己是曹操親妹子嗎?曹淼說得不為無理,在女人看來,官好官壞,一看權力大小,二看事務輕繁,三看離家遠近——州刺史權柄不為不小,然而朔州實在太窮,事務更不可能輕省,最重要是的距離許都實在太過遙遠啦,平常連探親假都沒有,還不如不幹呢。
就看諸葛亮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湊近兩步,低聲道:「昨弟子宿于都中,鄢陵令忽夤夜來訪,雲程登州已請還朝,何先生尚淹留外州耶?古來能出而將、入而相者,安得久長?!」
曹淼出身大戶人家,也是多少通一點禮法的,隨口便問:「須赴京致祭耶?」是勛搖頭道:「恐亦不足。」當下一邊逗弄懷中的女兒,一邊把昨日與鄭渾所言,大致說給曹淼聽——當然啦,種種高深的引經據典全都忽略過去了,就算說了,曹淼也肯定有聽沒有懂。
是勛聞言,悚然一驚,心說虧得我跟鄭文公請教一番。這要是鄭門弟子大傢伙兒都不辭職,我也跟著不辭職,還不顯眼;如今人人都上表請辭,要是光自己戀棧不去,連態度都不表一個,那肯定要受到天下士人的側目啊。況且,如此一來,自己此後在鄭門嫡傳的圈子裡不就變成異類了嗎?還混得下去嗎?
哂笑過後,是勛再問諸葛亮:「尚有第三事,何也?」
於是留下秦誼看顧曹淼母女,自己光帶著孫汶與十名部曲,打馬揚鞭便奔許都而來。于路無話,這一日眼看目的地在望,忽聽不遠處有人高叫道:「對面莫非是先生么?」竟然是諸葛亮的聲音。
是勛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你這小丫頭的表情、口氣,便彷彿與康成先生頗為稔熟一般。當下雙手插入是雪腋下,將閨女抱起來,逗問道:「既是康成先生歿了,阿爺該當如何做?」是雪歪著腦袋想了一想,答道:「該當與賻錢。」是勛大笑,可是才笑兩聲,就覺得不大合適——雖然未必有外人聽見——假裝咳嗽兩聲,生把笑聲給咽了,轉頭問曹淼:「是汝教她的?」
大不了自己跟曹操說此為平定匈奴的大好時機,不可錯失,讓曹操給朝廷施壓,不準自己的假就是了——且待回了許都再說。
是勛苦笑道:「女子果然多嫉多疑——吾非不喜也,為不敢喜耳——才有信報,康成先生歿矣!」
而至於萬一朝廷真准了假,他必須得扶鄭玄的靈柩前往高密,就此耽擱了進攻美稷之事,那又該怎麼辦?是勛如今心頭一片混亂,乾脆不去多想,只期望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當然這事兒還不急,自己現在還沒必要把主要心思放在篡改儒學經義上,搞思想教育、社會改革,就先讓他郗慮得意洋洋地當一陣子代理掌門,又有何傷?
是勛暫且將前線基地之事託付給郭淮,當日即與鄭渾一起快馬南下,翌日抵達離石。進得新修的刺史衙署,曹淼牽著雪兒迎將上來,但看是勛不但不喜,反而板著張臉,就如同誰欠了他三萬錢似的,不禁質問道:「丈夫不願我母女來耶?若甘氏來,想不是這般面孔。」
原來此語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後文為:「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後歸。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
「唯丈夫之命是聽。」曹淼答應了。夫妻二人又閑話幾句,是勛就讓她抱著女兒先下去休息,自己提起筆來,絞盡腦汁地寫了一份辭官的上奏,先派荊洚曉遞往朝廷。當晚不敢與曹淼同房,孤身而眠,翌日起身,就待快馬趕回許都去。
不過這些話,當然沒必要跟曹淼說,當下只是輕嘆一聲:「辭表不可不上,然是否留任,還在朝廷。」轉過話頭,跟曹淼說,我剛收了一個胡人做養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曹淼聽了就皺眉頭,說:「君自有子,何必再收假子?況是胡人,橫暴腥臊,收之何益?」是勛說這相關國家大事,你不懂,我只是跟你先打聲招呼,將來說不定哪天就把是魏接到家裡來教導一段時間,你要有正室、主母的氣度,別給人家臉色瞧。
諸葛亮拱手道:「弟子特來迎候先生,有要事稟報。」
是勛點一點頭,隨即嘆了一口氣:「康成先生與桓公不同,恐非些些賻錢可以了事。」
就見諸葛亮突然斂容變色,一本正經地舉起三枚手指來:「其一事,都中鄭門弟子,自郗大夫、劉中郎以下,皆已上奏請辭,欲為康成先生守喪矣。」「郗大夫」便是御史中丞郗慮,「劉中郎」是中郎劉琰,皆為鄭門弟子。
因此是勛避至道旁,翻身下地,一邊揉著酸痛的大腿和屁股,一邊靜待。頃刻之間,諸葛亮便已馳至面前,也匆忙下馬見禮。是勛笑道:「孔明來得好快。可已將上奏交遞了么?」
曹淼微蹙秀眉,問是勛:「守喪三年……豈有此禮。然扶柩還鄉,恐不能免——來去須得數月,難道丈夫真要上表辭官不成?」說著說著,突然眉頭舒展開來,笑道:「便辭了也罷。這朔州偏僻窮乏,便連刺史衙署都這般簡陋,居之何益?不如辭了,吾兄必有好官與你。」
所以郗慮傳的這有頭沒尾半句話,就是要讓是勛聯想起這一大段兒來,想起孔子死後,孔門分裂的教訓。鄭玄的門人弟子很多,除掉掛了的,還有跑到天涯海角,不知道在哪兒隱居的幾位,眾人全都公推他郗鴻豫為大師兄——不是他學問最高,而是他年歲最大。
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也!你以為我到朔州來,就只是簡單地為曹家……為漢室守牧一州嗎?我希望能夠盡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解決北方遊牧行國問題,減輕國家所受到的外部壓力啊。
諸葛亮點點頭,說我昨天就已經在城內碰到過荊洚曉,得知此事了,先生這麼做是正確的,可免於宵小議論。完了他又豎起第二枚手指來:「其二事,郗大夫要吾傳語先生:『昔者孔子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