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本來無一物之卷廿二

第三十一章 烈風襲寨

本來無一物之卷廿二

第三十一章 烈風襲寨

正在商議,有小校來報,魏軍又到寨前,還射進來一封戰書。郝旭曾為玄菟小吏,當然是識得漢字的,展開來書一瞧,原來是約期決戰。他當即「哈哈」大笑,隨手就把戰書給撕了——「彼舟少而兵寡,尚敢與吾決戰耶?」老子才不上當哪!
可是所謂的水寨,其實也不過普通的貨船碼頭而已,只在水中打了些木樁,圍起一道低矮的柵欄,以木楯遮護罷了——如此水寨若在長江當中,估計周瑜根本不屑一顧,魯肅也會笑掉大牙……
立功之將非他,正乃石苞石仲容是也——只可惜他自己並不知道射死了敵方大將,且未得著首級,也無從報功……
這時候的丸都山城,依山而建,多用石垣,周遭十五里,比原本的國內城規模還要大,自詡有金池湯城之固——留守大臣沛者得來就居於山上,掌控全局。
魏軍當先的這幾條大船,船弦高出水面丈余,上面還突出著更高的樓櫓,在當時人看起來,龐然巨物,就跟怪獸一般——估計很多高句麗兵直接就嚇傻了,這是船嗎?船竟然能夠造得那麼大?
當然啦,這般呼嘯著直接從船上跳過去的,全都是水兵,陸師則只能先換乘小船,然後再緩緩攏岸。
這就是知識和眼界問題了。想那十九世紀初期的日本沿海居民,也慣見大船了,見著美國蒸汽船仍然當是妖怪,而這年月的高句麗內陸兵,其驚駭程度只有更甚。無知催生出無邊的恐懼,還有力氣掉頭逃跑的,那都已經算是膽大之輩啦,多數人直接就傻傻地愣在當地,如陷夢魘,要等到魏兵的刀槍砍刺到身上,才能回過神兒來——當然,那就已經太晚了。
好在沒有全軍覆沒,尚能固守水寨,就不知道以郝旭之能,究竟能守幾天?得來一方面再派快馬,前往位宮軍中傳報,催促還師,同時嚴令郝旭,務必要堅持到大王歸來。隨即第二天一早,他就秘密地把國內城中守軍全部抽調上山——魏軍若真大舉來攻,估計水寨守不了幾天,國內平城也旦夕將陷,還是守好丸都山城比較有把握啊。
那麼鄧士載真的想跟敵軍決戰嗎?昨日雖獲小勝,他倒還並沒有被沖昏了頭腦,只是希望藉此機會麻痹敵人而已。要說這回鄧艾運氣不錯,真給他逮著了十多名高句麗水軍俘虜,連夜審訊,將城內布防情況也就摸了個八九不離十了。所以今天再度乘船而來,逼近水寨,射入箭書,以觀對方反應。
當下召集眾將商議,大傢伙兒都說,得來不仁,咱就不義,直接撤守水寨,乘船到上游去吧。魏人過來,肯定是要攻國內城的,料必不會深追我等也。
可是主力都已經被位宮帶走了,這時候丸都山城守兵不過兩千余,國內城中更不滿千,得來手頭最大的一支武裝力量,反倒不是陸師,而是郝旭所率的水軍——當然啦,戰鬥力強弱那就另說。如今得報,郝旭與敵軍激戰,雖說文書上寫得花團錦簇,彷彿獲得大勝,可是沒有送來一枚首級、一個俘虜,反倒上報說損失百餘人、戰船十多條,得來雖然不通軍事,可是也不傻,他心說這十有八九是吃了敗仗啦。
對於國內城內外的形勢,鄧士載隨時遣小舟向大隊彙報,夏侯蘭、魏延人雖然沒到,情況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故此大船抵達國內城外,也不靠岸,也不減速,魏延直接下令:「擊發『烈風』!」
鄧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說如此堅城,就算大軍聚攏,並且不計傷亡地蟻附而上,也不是數日間即可攻破的呀——眼瞧著氣候越來越冷,咱們怎麼耗得起啊。看起來太尉公「墮其都」的計劃要破產了……
果然箭書射入,水寨卻靜悄悄的,半晌毫無反應,連箭都沒往外射上一支——估計得再靠近點兒才會放箭。鄧艾心裏有底了,便即登上南岸,立下營寨。隨即他登上附近的高山,遠遠眺望對岸,只見霧氣繚繞之中,丸都山巍然聳立,山上石垣如帶,箭櫓密布……
郝旭算是膽子比較大的,當下連甲都來不及穿,轉過頭去就跑——他還在心裏埋怨哪,自己為啥不是陸將,陸將起碼還有馬可騎,逃起來要快一些……一員魏將遠遠望見,瞧此人雖未著甲戴盔,穿著卻頗為華麗,身旁還有親兵護衛,料想是員將領了,當即開弓瞄準,狠狠地便是一箭射去。
再說得來調走了國內城中守軍,郝旭又閉寨而守,兩樁事綜合起來,就引發了一大惡果——帶路黨得著了呼應魏軍的機會。鄧艾軍中本來就帶著數名高句麗人作為嚮導,他見敵方水軍龜縮寨內,便即遣人跟隨這些嚮導,悄悄渡過馬訾水,潛入國內城中,聯絡友好。要說高句麗國內不滿位宮統治的大有人在,部分是拔奇舊屬,部分是被擄為奴的中國人,還有一些土著奴隸。於是這些人就受命在城內大造謠言,掀動叛亂。
你要是再次出寨來追呢?我就重複昨日玩過的花樣。你要是不敢妄動,或者信了我的書信,要等明日決戰呢?好,我就按照原計劃,靠攏南岸,登陸下營。
不過在考慮這些問題之前,還先得把南岸營寨給守住,保住自己和這三百勇健的性命不丟。鄧士載初掌兵權,加上其人又年輕且無重威——說話結巴,怎麼可能讓士兵們瞧得起——本來很難攏住人心,妄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好在先破敵軍巡哨,打了個小勝仗,隨即指揮得當,絕處逢生,他又身先士卒,搶先跳船白刃戰,才終於算是大致收服了這些勇士之心。
弩矢強勁,可破重甲,而高句麗的水寨又極簡陋,不過木樁上張些板楯而已,當下便如急雨打池塘,矢皆洞穿,躲在楯后的守兵有三成都被射成了篩子,剩下七成也大多帶傷——包括擦傷的,被紛飛的木屑射傷的,還有匆忙逃走崴了腳、撞破頭的……
國內城就此亂成了一鍋粥,得來錐心泣血,可是根本沒本事、沒力量去管;至於郝旭,壓根就不想管,他部下水兵反倒趁亂沖入城內,搶掠居民,大發橫財。
如此也好,咱們就牢牢守著水寨,等到大王回來,逼退魏軍,到時候我必要上奏彈劾得來,說他畏敵避戰,放棄國內城,讓大王治他一個死罪——不,要將他滿門抄斬,方泄吾心頭之恨也!
魏文昇座艦在前,兩側各立著一具巨大的連弩「烈風」。不過這般巨型連弩,按照馬鈞的設計,並不是直接鑲死在船弦上的,而可拆卸、挪動,魏延早就做好準備了,把兩具「烈風」全都裝到了座艦左側,當下瞄準高句麗水寨,便是各二十矢連發。
嗯,這撕信的手感……原來不是帛啊,那這究竟是啥玩意兒?
到處都傳說魏軍大舉來攻,已到城外,所以沛者得來把守兵都調走了,就是覺得國內已不可守,打算乾脆放棄。平民百姓聞訊大嘩,部分趕緊往丸都山城躲,部分直接扶老攜幼朝東方逃去。
馬訾水流經國內城附近,與正東西方向呈約四十五度角,沿岸頗有平地,江南平地不過里許,江北縱深卻達四里多,於是高句麗人在就在這片河岸平原上修建起了都城。國內城土垣圍繞,周遭十數里,城南臨水,開有水門,修有水寨。
國內城東西兩側頗多田地,北面即為丸都山,根據後世測算,海拔六百七十多米。山上原有一寨,建於東漢獻帝建安三年,原名尉那岩城,其後因為與遼東公孫氏多次鏖戰,遼東軍甚至一度突至國內城下,高句麗王伯固逃亡尉那岩城,戰後即于城內修建大型宮殿;到了他兒子伊夷模的時代,更乾脆把百官署也遷移到了山上,就此形成了「丸都—國內」獨特的複合結構。
就這麼著過了三天,位宮的大軍還沒有撤回來,曹魏水師主力經過艱苦跋涉,倒先期趕到城下了。
郝旭連呼「放屁」——「吾受先王厚恩,使帥水師,豈能棄守?!」而且昨天是指揮不當……不對,是敵人太過狡猾,這才受點兒小挫,其實仔細想想,他們也就十來條小船嘛,咱們追出去十幾里地,也無埋伏,也無後援——我特意誇大敵情,只想得來派點兒增援過來,誰想反倒把他嚇得棄守國內,難道你們都是瞎的,也給嚇破膽了嗎?
郝文君后心中箭,一個軲轆就栽到水裡去了,江水滔滔,漩渦一轉,再無影蹤。
所以鄧艾對於守住南岸營寨還是有些信心的,敵船若僅僅載來一兩千人,他有把握將其阻擊在河灘之上——除非對方船上也有「烈風」那般巨型連弩,或者小型的拋石機。而若敵軍真的全師來攻,我打不贏難道還跑不了嗎?
可是這一舉措根本就瞞不過郝旭去,郝文君當場破口大罵:「沛者真狗彘也!」我還想讓你派陸師來協助我防守呢,你倒好,把人全調走了,讓我一個頂在前面。哦,我知道了,你見天兒在大王面前說水師不整,兵卒欺男霸女,將領但知貨殖,要求撤我的職,大王不聽,你就逮這個機會來陷害我啊?胡謂賢臣?整個一白臉兒大奸臣!
兩具「烈風」連換三次矢匣,等到射完,敵寨上千瘡百孔,楯后已無一兵一卒敢於駐守了。這時候大船距離敵寨也已近在咫尺,便有水兵拋出帶索撓鉤,或者直接挺起鉤槍,鎖定寨柵,奮力拉扯。「呼啦啦」幾聲,寨柵傾翻,魏兵乃各挺短兵,縱躍而登,殺散余敵。
可是千防萬防,對面卻一兵一卒都沒有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