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可使靖郭堧之卷廿三

第二十七章 賢卻未賢

可使靖郭堧之卷廿三

第二十七章 賢卻未賢

曹操收復長安的消息,很快就通過信鴿傳至洛陽,群臣大多長舒了一口氣——只要長安在手,就算保住了半個雍州,剩下一半兒,以及更西方的涼州,哪怕全都丟了,劉備也不可能越過長安來威脅洛陽哪。
是復說我估計這不是榆中王的意思,而是王妃何氏的意思。他們的嫡子曹髦不是還留在洛陽嗎?故此相贈以禮,大概是希望咱們幫忙照看一下曹髦,別讓人給欺負嘍。
看起來山陽公主挺喜歡這隻小貓,所以聞詩大喜,說我馬上就去取紙筆,把大人的作品給抄下來。只是——「為何名之為小於菟耶?」
呂布在西域,想要搞到幾隻家貓是很容易的,作為中原罕見的寵物,送給女婿榆中王曹昂,那也正常,可是曹昂怎麼會想著相贈自家妹妹呢?要說曹昂的正牌胞妹,應該是清河公主,而山陽公主曹節乃卞氏所生,同父異母,平素也沒聽說這兄妹二人感情有多好啊,怎麼就突然間送了只貓來?難道曹昂深悔過往,又有恢復儲位之念,故此贈貓來示好?
退朝之後,是勛步出皇宮,仍由兒子是復駕車,折返自府。二妻曹淼、甘氏都來迎接,曹淼手裡還抱著年幼的是郯——她倒是真把是郯當自己親生兒子看待了——山陽公主曹節也跟在後面。
由此是勛驟然得見一貓,而且乖巧地蜷縮在公主懷內,必然是家貓啊,不禁心生好奇。當即伸手一指,問公主:「此物何來耶?」公主笑著回答說:「稟大人,此狸為西域王相贈家兄子修,家兄遣人送吾。」
是復在旁邊兒解釋,說:「古楚人謂虎為於菟也。」公主倒也不是沒讀過書的女文盲,當即反應過來:「吾知之矣,楚令尹子文,即名為斗谷於菟。」我確實還沒有給小貓起名字,既然大人有命,那就叫它「於菟」好了。
到了今日,可抄的舊……未來詩文都已經用得差不多啦,再要作詩,大抵只能壯著膽子原創。不過也有某些詩篇因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場合躉出去,所以一直爛在手裡,比方說這陸放翁的兩首《詠貓詩》——他都沒能見著家貓,就算抄出來又有誰能懂啊?
是勛冷笑道:「醉或真醉,狂非真狂,迷是真迷,賢卻未賢。」各用四個字,給那兄弟四人給定了性。隨即關照,要是復多遣人探查曹沖的行止——他總覺得那小子不大可能就此認命,說不定還想掙扎一番哪。
是勛便與賈詡計議,他問賈文和:「公以為乃可趁勢而前,奪占漢中否?」賈詡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說:「尚不可料也。若能于雍州摧破劉備主力,自可趁勢以向漢中,唯恐關中殘破,糧秣不繼耳。若蜀賊各守險要,倉促難破,而糧斷絕,勢更懸危。且若劉備知陛下入關,便棄守而退,以實漢中,則必不可攻也。此前計議皆當廢棄,朝廷非三五年恢復,不敢再想望巴蜀。」
是勛順便問兒子:「諸王之國后,若何?」是復說曹彰、曹植兩個不愧是親兄弟,行動舉止都差相彷彿,抵達藩國后就整天聚眾飲宴,喝得醉醺醺的,大概是為了排遣內心的煩悶吧。只是曹植藉著酒寫了不少詩文,曹彰藉著酒打過不少下人……這點兒上二人根本不同。
是勛點一點頭,便即招呼是復,先跟我到書房去有事相商,然後咱們爺兒倆再出來用飯。他終究內心疑慮尚存,所以進了書齋就問是復:「榆中王何以贈公主以狸耶?」
是勛心說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兒媳,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婆你這樣講話就不太好啦,未免容易引發家庭矛盾。為了轉移話題,免除公主的尷尬,遂特意指著那小貓吟詩一首:
貓這種動物,並非中國土產,而是從西方傳入的——或者更準確點兒說,野貓大概中國古代也有,但馴化的家貓卻肯定是舶來貨。根據後人考證,家貓應該是原產埃及,漢代絲綢之路貫通以後,由波斯人傳入中國,但具體這「以後」要到多晚,那就誰都難下定論啦。
起碼是勛這一世,基本上就從來沒有見過家貓,這年月家中捕鼠之責,大多交給了狗,所以後世俗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其實在魏晉之前是說不通的——狗還真不是多管閑事,那是它的本職工作。
其實這詩也是抄的,源出陸遊的兩首《詠貓詩》。一為:「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薄荷時時醉,氍毹夜夜溫。前生舊童子,伴我老山村。」一為:「鹽里聘狸奴,常看戲座隅。時時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魚餐賞豈無。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
「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能空鼠穴,歸自賞魚餐。當名小於菟,可使靖郭堧。」
正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他是想重新交好自己吧?
曹昂跑到榆中,乾脆正經崇起佛來,不但自己供奉,還節衣縮食,省下開銷來修建了兩座佛寺,寫信請呂布從西域尋找高僧大德來入駐。至於曹沖,倒顯得最為正常,每天都由周不疑陪伴著讀書、練字,偶爾出城訪查民情、警誡地方官吏,歷陽人乃皆稱之為「賢王」也。
在原本的歷史上,就是劉備多年積聚,然後傾全蜀之兵來奪漢中,夏侯淵一個不慎戰死走馬谷,導致魏軍全線收縮,固守險要,然後曹操倉促興師往救,最終留下一句「雞肋」的口令就撤了……那地方的地形實在複雜,易守難攻,沒有萬全的謀划很難拿得下來。
是勛前一世雅好詩文,默記了很多古詩文名篇,所以穿越來此,才能靠抄襲發達。當然啦,此亦起意于「李代桃僵」,冒充是氏子之後,而且他直到離開是家,入仕曹操,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間以後,才敢於將仍然記得的各種殘篇默寫出來,以資利用——在此之前則只敢在心裏默誦複習,避免遺忘而已。
是勛心說「三五年」的判斷未免悲觀,但起碼一兩年間,兵力、物資,都不夠再支持太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這點兒賈詡所言無虛。就不知道劉備會不會趕緊撤退了,他若退去也好,若仍滯留關中,被曹操所破,以曹操的性格,那是一定會趁勝追擊,以向漢中的。除非劉備死於戰陣之上,否則這倉促間發動的漢中之戰,確如賈文和所言,勝算不大啊。
是勛如今仍然滿腦子的奪嗣之爭、陰謀秘計,忍不住就轉眼一瞥兒子是復。是復會意,輕輕搖頭,那意思,阿爹你想多啦,不必如此。
是勛這才收起胡思亂想,繼續觀察那隻小貓。公主介紹說:「此物最善捕鼠也。」是勛心說我知道,我上輩子見過的貓比你這輩子見過的男人都未必少了……曹淼卻一把從是勛懷裡接過是郯,面露厭憎之色,說:「既能捕鼠,何不置之倉中,而反抱之於懷耶?勿要驚嚇了我兒。」
是勛先從曹淼手裡接過是郯來抱了一抱,然後眼神一瞥,咦,公主手裡怎麼也抱著一個?他們結婚才多久啊?再一細瞧,原來不是嬰兒,毛絨絨、圓滾滾一團,竟然是只貓兒。
是勛笑道:「誰敢欺彼?」曹操挺喜歡這個嫡孫,而曹丕一臉的忠臣孝子相,也不會故意跟自家小侄子,並且還是前太子的兒子過不去,從而自損名譽。隨即一皺眉頭:「何氏,賢妃也,陛下亦常誇讚之。得無欲使其夫複位乎?」是復搖搖頭,說曹昂這個人已經徹底廢了,基本上翻身無望,何氏倘若真的賢良,就不敢妄起這般念頭,不但無益,實足召禍。
——《詩經·大雅·韓奕》中即有「有熊有羆,有貓有虎」句,但是跟熊、羆、虎並列,肯定不是公主懷裡這種小貓啦,應該也是大型食肉動物,說不定是指某種豹子。而這種小型貓科動物,不管野生還是家養,這年月都稱之為「狸」。
是勛轉向是復,問說你聽明白了我這首詩中的含義嗎?是復拱著手回答:「兒雖不文,阿爹此詩亦不甚艱深也,其意自明。害民之吏,詩有《碩鼠》以喻,此狸專能捕鼠,故而擬之為斗子文也……」令尹子文乃楚國賢相,主要功績在內政方面,而非率師拓土,所以說他打擊貪官污吏,就跟貓兒捕鼠一般,可以「靖郭堧」。
而且是勛前一世又非貓奴,之所以還記得這兩首,完全因為陸遊所寫有趣而已。故此隨著時光的流逝,他當初默寫出來的就不完全,只有「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但知空鼠穴,無意為魚餐」和「仍當立名字,喚作小於菟」這幾句罷了,還是臨時編綴成的篇,未免平鋪直敘,缺乏靈性。不過作為口占,倒也不算掉價。
然而是勛這也僅僅出於模糊的直覺罷了,此刻他根本料想不到,曹小象的掙扎竟然如此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