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伐》第四部 戰四方

第176章 困頓

第四部 戰四方

第176章 困頓

「嗯」,李光宗告訴他,是有人肯賣兵器給洪家商號,不過不是大宋的官方兵器作坊,而是一個私人鐵廠,見洪過皺眉,李光宗馬上解釋說,雖然是私人鐵廠,不過東家是從宋國官方兵器作坊流落出來的幾個工匠,製造出來的長刀,長槍,弓弩這類兵器,質量不比官方作坊差,不過,價錢很高,比官方作坊價錢多出三四成。
聽了洪過的策略,李光宗愣了一下,說實話,這些也是他的想法,兩人雖然不是職業軍人,但是這個時代的文人可不是明清的八股酸儒,宋金的文人在讀書時候,除了要研究儒家經典外,還會通讀許多史書,以應付朝廷考試,甚至有人出於興趣還會去讀兵書,由此造就了宋代文人許多都有一定的戰略眼光。
看到城頭的高麗士兵,這些高麗百姓呼號哭泣,乞求守軍不要放箭,而高麗士兵們也遲疑下來,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很快衝到距離城牆不足百步的地方。
接到烏祿再次攻到平壤城下的消息,完顏亮微微點頭,任由幾位大臣稱讚烏祿的帥才。
李光宗志向遠大,又博學多才,這點戰略眼光還是有的,雖然他心中所想沒有洪過來的具體,那也是他平日里研究地圖沒有洪過時間多的問題,而不是他腦子不夠用。聽了洪過的話,只是中平之策,卻沒有說出來,為什麼洪過不看好完顏烏祿的原因,難道一個戰略失誤,就能決定了烏祿無法攻陷平壤?
「價錢貴沒關係,只要是好貨就有人會埋單,」洪過樂了,他是作倒手生意的,還會怕進貨價高么,「告訴他們,大量進貨,如果他們的規模有限,我們可以投資入股進去,短時間里我要能拿出長刀一萬把,長槍兩萬支,其他兵器酌情吃入,到手后留下兩成,其餘的全部賣去高麗。」
第十天夜裡,烏祿無力的癱坐在帳內,大抃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營中的軍糧已經見底了,三天前,為了保住軍糧沒有的消息,他已經殺了一名軍官,現在,足足十天沒有補給車隊運送糧草過來,幾乎整個大營的人都知道了:後路被截斷。
見到計謀失敗,完顏烏祿也不氣餒,反是命令那些高麗的百姓,推著一應攻城的器械向前推進,而在他們背後,金軍的投石器開始發威了。圍城近一個月時間,烏祿打造出幾百架石炮出來,這時一起發動起來,石塊好像雨點般,鋪天蓋地的撒出去,落在了平壤的城牆和守軍頭上。
平壤城頭的鄭仲夫吃緊的看到,數不清的高麗人抱著泥土和梯子,被金兵驅趕著木然走向平壤城。當即將進入高麗守軍射程的時候,無數金軍迅速跑入高麗百姓中間,這樣,高麗百姓夾雜著金軍士兵,一同沖向了平壤城。
「可是現在呢,」洪過輕蔑的一笑,「現在女真人了,哪家沒有上百畝好田地,哪家不是穿著最好的皮裘,用著宋人造出來的瓷器,哪家沒有幾十件金銀可以傳給子孫後代,哪個女真人在冬天會沒飯吃,會要忍受寒冬臘月喝西北風的滋味。」
李光宗有些迷惑,東家說的這些很有道理,可是,為什麼在平壤之前,烏祿那叫一個勢如破竹,難道烏祿不會在平壤城下也如此表演一番?
最近,完顏亨從東北路招討司傳回了消息,廣吉剌人不僅沒在夏天進行正常的遊牧,反而厲兵秣馬準備入侵金國,最可畏的是,一向以來都是充當金國北面屏障的烏古敵烈兩部,竟然也出現了謠言,烏古敵烈統軍司的都統雖然是女真人,可是下面的戰士都是遊牧部族兵,草原上的部族只服從強者,金國征討高麗的失敗,大大動搖了女真人在這些遊牧部族心中的地位,有些個烏古敵烈兩部的小部族,開始不大聽使喚了。
「萬萬不可,」張浩立即站出來阻止,「陛下,夏人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不然怎麼會如此之早就派什麼勞什子中秋賀使,這分明就是來打探風聲的,我朝不能阻止或者禁絕消息,若是那樣做了,更顯得我們心虛,怕是不等這些夏人迴轉,夏國的雄兵就會進犯了。」
洪過忽然一笑,「不過,烏祿指揮的可不是三十年前的女真兵,所以,他斷斷打不下平壤了。」
抬頭看看李光宗,洪過笑笑,順手取來一張地圖,這張圖乃是最近由洪家商號的夥計,秘密繪製而成,比之金國兵部存著的高麗地形圖要精細許多。指著地圖,洪過讓李光宗自己來說,金軍能否攻克平壤。
聽了李光宗的話,洪過微微一笑,點頭道:「李先生的話沒錯,高麗是個半島國家,北面地形複雜,被多重山脈縱貫,自然分成了東西兩處不大的平原,這種地形一直延伸到高麗半島中部,被幾條河流阻斷,而開京正好位於北部山脈的余脈和數條河流匯集之地,既有面對北部的山脈險要作為屏障,又有南部河流匯集成的平原作為糧倉,真是個不可多得的要地,以這裏建都,足見當年高麗開國之主王建也有幾分眼光。」
「三十年前的女真人,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身上穿點獸皮就能出去打仗,戰士手上連兵器都裝備不全,只能靠搶遼人和大宋軍隊來武裝自己,家裡沒有什麼田產,更不要說金銀器皿陶瓷絲綢,老婆孩子到了冬天就只能躲在窩棚房子里貓冬,吃半冬飽飯,還要餓上半個冬天。這樣的部族戰士組成軍隊,不單為了貴人們的野心,單單為了家中老少,為了讓自己吃飽穿暖,就會玩命打仗。」
不得以,雖然手上的高麗人還不多,烏祿也只有下令按照原先計劃好的,第二天攻打平壤城。
看到洪過這個樣子,李光宗有些詫異,前陣子洪家商號所有措施,都是準備資助高麗人對抗金軍,怎麼現在高麗人危在旦夕,洪過反而並不著急似的?一旦平壤被攻破了,高麗人的開京就必須直面金軍的攻勢,到那個時候,天知道高麗人是不是還有決心打下去?
「留下的用油脂好好保養,我日後有用。至於市場,」洪過嘴角微微翹起:「完顏烏祿這個人很聰明,不會看不到自己戰略上的缺失,到時候高麗人會發現,最缺乏的就是優質兵器,所以說,我們不單單要賣兵器,還要賣個高價。」
第二天,看到江上的木橋依然屹立,烏祿絕望的閉上眼,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了,可是,陷入絕境的他不得不繼續打下去,他已經不能回頭了,於是他下令,讓第一批驅口開始攻擊。
李光宗心中一動,洪過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是不看好金軍的攻勢,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前階段金軍勢如破竹的攻擊都是假的不成,雖然這次完顏烏祿的打法有失誤,但是從大略上看,烏祿的戰法也是沒錯,全軍孤注一擲直指核心,無論高麗人如何抵抗,用全軍之力突破高麗層層防線,最終攻戰開京,完成對高麗王庭的征服,現在眼看就要達成目的,為何洪過竟是完全不關心了?前陣子的東家可不是這樣,每天至少要研究地圖兩三個時辰啊。
說著,洪過站起身來,「女真人富了,發達了,家裡有了吃穿,有了女人,有了孩子,有了田地,只要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誰還樂意去拼著性命陪皇帝貴人打生打死?這樣的軍隊,能打下平壤,才活脫脫見鬼。」
聞言完顏亮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陰沉下來,在場的重臣們都是人精,略微轉下腦子,已經有人臉色大變,兵部尚書劉麟立即出來,請完顏亮一定要派兵截住夏國使團,禁絕夏人使者與百姓接觸,同時嚴禁沿途官員人等談論高麗的事情。
這是一場屠殺,絕望的罪兵們點燃了船上的油脂,順溜而下的小木船雖然點燃了十余艘高麗戰船,但是越來越多的高麗戰船從江霧中駛出,徹底截斷了他們的去路,阿合被船上的爆炸震得失去了知覺,掉入水中后順著江流漂遠。
烏祿現在真的很頭痛,沒有戰船,註定了他無法與高麗人的水師抗衡,兩次渡江作戰,其中的驚險到現在回憶起來,都還會讓人一身冷汗,他雖然不清楚高麗人的水師到底從哪裡出現的,但是,現在最最頭痛的就是糧草問題。三十幾萬人,還有一萬多高麗百姓,一天下來就要吃掉三千石糧食,如果控制口糧的話,又會在軍中引起恐慌和流言。
「不是全部賣去么?」李光宗詫異的道,買賣武器是殺頭的罪名,洪過為什麼還要在手裡留下一批罪證?還有,既然高麗的勝利已經不遠,這樣大規模的賣出兵器,會不會沒有市場?
烏祿無力的揮揮手,讓大抃自己帶人走,他要帶著親兵留在這裏:「我回不去了,皇帝不會饒了我的。」
三十年前的女真兵?李光宗努力思索起前後的區別來。
「有人肯賣了?」洪過聞言有些興奮的道。
激烈的攻城戰進行了足足十天,平壤的北面城牆都幾乎被磨平了,那鄭仲夫也真有能耐,早就準備好無數木排,哪裡的城牆倒塌,就立即將木排立上去,十幾道木排立上,比夯土的城牆還要結實,任由金兵去燒去砍,就是無法攻破平壤城。
「不,你是主帥,如果你不能回去,我這個監軍怎麼可能逃跑?」大抃說的大義凜然,就在烏祿認為眼前的老將會與他一起留下的時候,卻看到大抃一揮手,從帳外闖進來一群武士,將烏祿捆起來拉到了外面馬車上。
聽了張浩的話,完顏亮點點頭,這才是老成之謀,不用任何陰謀詭計,堂堂正正之計,讓人無可防備。於是他當場批准,讓禮部就按照張浩的建議去做,同時還要禮部向各個屬國和部族通告,他即將正式遷入中都城,要所有屬國派使臣朝賀,至於夏國就不必了,兩件事用一撥人就得了。
聽了完顏亮的話,宰相們暗自叫一聲好,你們不是想打聽么,不用你們想什麼拙劣的借口了,老子將你們的探子請來,讓你們到我的新國都看個夠。完顏亮這一手玩的漂亮,一準會讓所有心懷疑念的部族馬上老實起來。
「一如往年,不隱瞞,不渲染,如此夏人心中必然疑惑,等到他們打聽確實,葛王的捷報也應該傳回來,那時正好藉著慶賀的機會,向夏人宣示我大國之威,一舉可令夏人膽寒數十載。」
當天夜裡,一支完全由小木船組成的金國船隊,悄然從大同江上游順流而下,這支船隊上準備了許多油脂火藥還有火箭,帶隊的猛安就是被貶為罪兵的阿合,僅存的一百名罪兵將要操控這支船隊,去燒毀大同江上的木橋。
「放箭,放箭,快放箭。」鄭仲夫快要瘋了,這麼個打法,簡直太殘忍了,可是如果他不放箭,整個平壤城就完了。
那些個宰相看到皇帝似乎心不在焉,就停下了話頭,他們也清楚皇帝在為什麼事而憂慮,自打上次攻打高麗戰敗后,雖然金國極力隱瞞消息,可是很多事情都瞞不住的,尤其是大規模調兵的情形,更不可能掩蓋住北面那些鄰居。
東面與高麗人大戰正酣,難道西面也要開戰么?是不是要繼續為完顏亨增補兵力?完顏亮詢問朝廷的重臣們。就在這些金國君臣還在商議的時候,禮部尚書李通匆匆進來,對完顏亮稟報說,西夏國派出使臣,朝賀中秋佳節。
洪過聽了李光宗的問題,笑笑道:「當然不會,雖然現在的高麗王庭動員了不少物資,但是從商號夥計傳回的情報看,開京以內的高麗地區,還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覺,可以想見,高麗王庭一定以為,現在的情勢他們還足以應付,所以,如果烏祿有足夠的精兵和決心,想攻克平壤不是不可以,不過……」
「滾,你這東班的白痴,難道要等著金人衝上來么?」早就豁出去的鄭仲夫,一拳打倒了金富軾,對著所有城頭高麗兵下令:「誰不放箭,老子就宰了他。」
「不成,姓鄭的,這些都是我們高麗的百姓。」同為守將的金富軾急忙制止道。
「以張卿所謀,應當如何處置?」完顏亮微微點頭,剛才劉麟一開口,他就想罵人,那不是示弱於人么,都是官場打滾的老滑頭了,夏人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被這點幼稚的舉措蒙過去。
洪過正在審閱這幾個月的賬簿,聞言合上了賬本,細細詢問了那個水手一番,然後賞了他幾十個制錢,然後打發出去,隨即又將賬目攤開準備繼續幹活。
平壤城頭的箭雨突然釋放出來,地上的高麗百姓和金兵一起慘叫著倒下。
「東家,東家,聽說金人又圍住了平壤城,這次葛王以泰山壓頂之勢砸過去,看來平壤城應該頂不住的。」李光宗帶著一個水手匆匆趕到一件木板房內,嘴裏飛快的嚷嚷著,不過,那種語氣中沒多少欣喜的成分。
李光宗眉頭一動,洪過終於說到「不過」了。
「如果以我指揮這十二萬軍隊,我將軍隊分成兩部,一支是主力,七八萬人沿著半島北部西側平原而下,直搗高麗王都,另外一部人馬則是從鴨綠江上游出兵,進入高麗半島北部的東側,掃蕩山脈東側的高麗城市,兩路齊頭並進,最後西路軍困住平壤,務必吸引高麗軍隊的主力,而東路軍則翻過金剛山,進入高麗半島南部的大平原,對高麗最富饒的地區進行掃蕩。」
烏祿他們此時還不知道,他們的生死存亡,不單單關係到他們的家人,還關係到了金國的國運,其牽連之廣,讓整個東亞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他們……
當石頭雨略微減小的時候,地面上金軍的各種器械也衝到城牆下,鄭仲夫連忙下令投下木石和灰瓶金汁,甚至還有燒熱的滾油,接著數不清的火把扔下去,城牆下就是一片火海。
「撤吧,」大抃勸烏祿道:「將這些軍隊帶回去,他們都是我們女真人的生力軍,不能讓他們白白扔在異國他鄉。」
「東家,既然烏祿會戰敗,那,我們從南面進的那批熱貨……」接到了一張南宋傳來的消息,李光宗找到洪過問道。
比李光宗更了解烏祿軍隊的構成和打法,洪過冷冷一笑:「再快的刀子,反覆使用它也有磨鈍的一天。」
當船隊距離江橋還有兩里多距離的時候,突然從江面的薄霧中,駛出了一列戰船,高高的桅杆,鼓足風的硬帆,還有通亮的燈籠以及船上緊張的高麗弓弩手,最最重要的,每艘戰船上都有兩根排桿,沉重的巨石做成的拍桿,對於只是臨時打造而成的小木船而言,簡直就是致命的武器。
當天夜裡,金軍開始撤兵,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大抃一路上小心再小心,但是,當他們撤到大寧江畔的時候,面對江中耀武揚威的高麗戰船,終於無奈的駐紮下來,他們總不可能去和游泳去和高麗戰船對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