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建康城內小藥師
第130章 雪恥
「是劉公的徒弟嘛，我知道，」保定侯三公子笑道：「那就更不須多禮了，正要請妹妹幫忙才是。」
「住口！」保定侯三公子斷聲喝道。
顧洛兒冷聲一笑，「怎麼？怕我們買不起？」
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要潤潤嗓子的保定侯三公子聞言差點噴出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是個賤婢，她在自己面前只能跪著。
三人到底是都坐下了。
「是呀，還一口一個妹妹……」
保定侯三公子一愣神，看著面前這個高瘦的姑娘驚訝道：「這，這就是劉公的徒弟？」
「這……這……」他有些愕然，看著已經站起身走過來的顧洛兒。
「莫非是看她長得可憐？」有人低聲道，聲音帶著幾分酸意。
顧十八娘站起身來，看著顧洛兒道：「堂姐還有別的吩咐沒？」
「你們先去後邊坐坐。」顧洛兒說道，此時下逐客令也有點不合適，只得讓她們稍等片刻。
「你不是說劉公的高徒今日要來，我想了想，還是親自見見的好。」三公子含笑說道，目光在屋子裡一溜，見多數女子婦人都垂著頭，羞怯怯的，個別幾個正在偷偷地打量自己，見自己看過來，都慌亂地低下頭，嬌羞的模樣很是可人。
顧洛兒一臉的不可思議，新婚以來對自己軟語溫存總是笑臉相對的夫君，這還是頭一次大聲呵斥自己，而且是因為這個賤婢！
「你怎麼說話呢？」保定侯三公子也察覺到自己方才的語調過於嚴厲，聲音軟了幾分，低聲道。
顧洛兒也很意外，「三爺怎麼來了？不是要出門？」
女子們亂亂地應了，便轉到後邊去了，與這裏只隔著一個屏風。
「洛兒怎麼能這樣說妹妹……」保定侯三公子笑眯眯地開口說道。
「七日後。」保定侯三公子忙答道，立刻明白顧十八娘的意思，臉上的笑意更濃，「如果妹妹有困難的話，再延遲一二日也可。」
怯怯聲頓時將那人說得低下頭半句不敢再多言，聽大廳里顧洛兒似乎帶著不悅輕咳了一聲，眾人忙安靜下來。
再想到此時屏風后眾多被她請來那些人的神情，顧洛兒差點暈過去，她今天擺這個陣仗，就是為了一雪前恥，恥未雪，反而添恥。
「就是，有洛兒小姐在，珍珠翡翠都失色！」
「那真是多謝妹妹了。」
她不是驕傲嗎？她不是囂張嗎？我倒要看看就這樣一次一次地在人前丟臉，她還有什麼可囂張的！
「十八娘。」她轉頭看著屏風后喊道。
有什麼地方是她想錯了？
這樣，天長日久，大家就會只記得這個，而將淡忘自己曾受的侮辱。
這一聲堂姐夫讓保定侯三公子更加高興，而一旁顧洛兒的臉則更加難看。
方才一定是隨著人走到屏風后，諒她也不敢溜了。
看著這二人有禮有節笑語晏晏，顧洛兒如墜冰窖，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匠人很低賤，誰都可以踩一腳，他們要卑躬屈膝地做人才對，為什麼面對一個侯門望族的公子可以如此淡然地說不，而這個侯門望族的公子竟然還絲毫不覺得被冒犯？
「姑爺來了。」
顧洛兒的輕咳聲，也打斷了保定侯三公子一臉好
「怎麼來了這麼多女子？難道讓她們來招待劉公之徒？」三公子這才壓低聲問道，那劉公的高徒莫非是個荒淫之徒？太匪夷所思了！
「見過洛兒堂姐。」顧十八娘低頭施禮。
顧十八娘說聲不敢，並沒有再次挑戰顧洛兒的極限果真坐下。
這一聲出乎所有人意料，屏風后也陷入一片靜謐，連呼吸聲都沒了。
屏風后一陣窸窸窣窣，顧十八娘果然走了出來。
「洛兒堂姐如今已是御封五品夫人了。」一個聲音從一旁飄過來。
顧洛兒臉色蒼白，高挺的胸脯因為過於激烈的情緒波動，而顫動不止。
顧十八娘笑了笑，一副我不介意她態度的神情。
怪不得總說這些婦人頭髮長見識短。
自己出嫁了，離開了建康，不能天天折辱這個賤婢，但其他人可以，她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這個賤婢在她顧洛兒面前就是條狗！
顧洛兒微微抬起頭，帶著幾分不屑看著她。
今天這跪拜是逃不過去了，顧十八娘心裏說道，她前行幾步，提裙要拜。
顧洛兒神色不變，已然將大廳里眾人的眼神收入眼底，那一次被顧十八娘指著鼻子罵，是她一生的恥辱，在她心裏恨不得將這賤婢一棒子打死，但是大周律法森嚴，縱然她嫁入侯門，也不能肆意斷人生死，那一次藉著淑芳夫人讓顧十八娘低頭下跪的感覺很好，她決定就這樣一次一次的折磨她。
「來見過保定侯三公子。」顧洛兒淡淡說道，看著顧十八娘，轉過
顧十八娘點了點頭，「那我可以做五盒。」
保定侯三公子大喜，撫掌笑著道謝，「那就有勞妹妹了。」
這話讓顧洛兒身子再次一僵，扶在椅子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在她看來，一向倨傲的夫君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才對這個堂妹彬彬有禮，但自己與這個堂妹之間的過節又不能說給他。
「三公子，你們何日啟程？」她問道。
其實他們只需帶回去五六盒，送給奶奶，討個歡心，這東西奶奶一定喜歡的很，然後自然會要自己再去買些，那時候，就不是自己出錢，且還能落個孝順的美譽。
透過縫隙見到這種狀況，屏風後傳來低低的竊竊私語。
顧十八娘走近她幾步，微微傾身，如同要好姐妹告別。
「那……十盒有沒有？」保定侯三公子試探問道。
顧洛兒看著顧十八娘，含笑不語。
正要站直身子的顧十八娘抬眼看去，見是得意洋洋的顧汐兒。
這一聲讓屋子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嚇了一跳，要躲避已是來不及，慌亂驚愕間保定侯三公子已經大步邁了進來，顯然也被滿屋子的珠翠嚇了一跳。
顧十八娘沉吟一刻，顧洛兒看在眼裡，只覺得心火沖頭，她今日是要來給這賤婢難看的，怎麼突然這賤婢竟然成了座上客？
事實上，就保定侯三公子曾經的經驗來說，對於保定侯府來說，一百盒劉公秘制的人蔘再造丸當然不算什麼大事，畢竟這東西有時候你想買還買不到，但對於他們小夫妻倆來
顧十八娘並沒有異樣，而是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對不住，我沒有。」
竊語聲忽地停了，說話那人見所有的視線都看過來，不由臉一紅。
「免禮，免禮。」保定侯三公子跨上前一步，伸手虛扶，笑道：「原本就是自家姐妹，無需多禮。」
顧洛兒臉色煞白，看著眼前神色平靜淡然而立的顧十八娘，雖然沒有咄咄逼人的眼神，狂風暴雨般的責罵，但這輕聲緩語的一句問候，就如同猛烈的一拳擊中了她的靈魂，她坐在椅子上，再一次口不能言。
「看樣子，保定侯三公子對十八娘很好啊。」
大禮參拜不合情但是合理，顧十八娘嘆了口氣，跪就跪吧。
一百盒？她以為這是買蜜餞果子啊？
「我說過，依仗別人永遠是無常，只有依仗自己，才是天都不可欺。」她低聲說道。
「不過，還請三公子到建康大有生取葯，」顧十八娘含笑說道，「我跟他們簽有專供契約，所以……，當然堂姐夫要，價格上自然要便宜。」
為此她求了疼愛自己的外祖父，讓保定侯家破例為自己提前請來誥命封號。
一個匠人而已，顧洛兒根本沒想到，怎麼在她眼裡看起來的低賤身份，怎麼在夫君眼裡卻是不一樣？
顧洛兒的嘴角微揚。
一條狗有什麼資格去侮辱人！
被人這麼狠狠打臉從出生到現在只有兩次，而這兩次都是因為這個賤婢！
「都是一家人，談什麼品不品的……」顧洛兒笑道。
屏風后沉寂的竊竊私語聲又起來了，顧洛兒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再忍不住恨
她低下頭就要跪下。
而保定侯三公子見她未入座，自己也便站著，已經走到椅子旁的顧洛兒見狀，反而也不好坐下。
她有些愕然地看向顧十八娘，見她已經站直身子，嘴邊撫著一絲笑，這笑意格外的刺眼。
「說什麼胡話呢！」
「劉公之徒是女的。」顧洛兒嗔了他一眼，目光一掃，不見顧十八娘的身影。
「十八娘，我們要一百盒人蔘再造丸。」顧洛兒開口說道。
所有的人都看著顧十八娘，眼神裡帶著隱隱的興奮，這個姑娘顛覆了她們自幼以來認知，她憑什麼可以活的那樣自信那樣洒脫？明明哪裡都不如她們，憑什麼偏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一個匠人而已，堂堂保定侯三公子，用得著這麼客氣？一句話讓她拿來就是，敢不拿來，任打任罰！
「還可憐！以為保定侯家三公子沒見過市面啊？」
顧十八娘含笑還禮，「不敢，不敢。」
這群女人！分明是又要她下跪，就跟那次見淑芳夫人一般，明明一家人可以免了這些禮節，但偏偏就是要給她難看。
「那怎麼可以，這是官家皇家的榮耀，那宮裡貴妃娘娘的雙親見了女兒還不是也得大禮參拜，能說人家那不是一家人嗎？」另一個女子笑道。
顧洛兒的臉有些僵，「尊卑有別，三爺，我這位妹妹跟別的妹妹不一樣……」
一個聲音卻從門外傳來。
「也罷，妹妹請坐。」顧洛兒轉開視線，恢復淡然神色說道。
看著顧洛兒青白的臉，顧十八娘一笑，轉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