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
第172章 風動
這就是有心有意了，婦人們頓時打起精神，心裏轉起了念頭。
顧洛兒面對眾人的艷羡恭維，卻是神色淡然，半年多沒見，她變得沉穩了很多，看來離開了保定侯府，在京城開府另過讓她成長不少。
「洛兒無須多禮。」白玉郡主在眾人恭敬的視線里緩步而行，在顧洛兒身邊略一停頓，淡淡說道。
他第一次感覺，原來真的會有一個人讓你不自覺地見之而生悅……
這是一件十七金打頑童，大小隻有拳頭大，十七頑童姿態不同，眾人隨著她說看過去，很多並不認得。
白玉郡主，先長公主親孫女，雖然不是純正的皇室血統，但相比與這些官宦婦人，身份尊貴不可同於。
「哦？那我就領教了……」信朝陽點頭說道，抬手請她先落子。
他說著話，轉過頭看顧十八娘。
「卦上說了，這一胎是個兒子……」兩個帶著諂媚笑的婦人對身旁的人說道：「把我們小爺緊張的什麼似的，恨不得一天到晚地捧著，要不是夫人出面再三說，今日是斷不許來的……」
看著信朝陽皺眉落下一子，顧十八娘便端起茶，一面點頭道你贏了，一面淺嘗一口。
靈寶已經走遠了。
「婚姻大事，自有他母親安排……」顧夫人再次含笑說道。
「可不得緊張……」有人低聲笑道：「保定侯世子連生了四個女兒，老侯爺盼孫子都盼急了眼，要是咱們洛兒一舉得男，老侯爺說不定會給洛兒求個一品誥命回來……」
他竟不自覺地問出心裏的念頭。
顧慎安家門外幾乎已經沒有停車的地方，畢竟是朝廷大員家的喜事，排場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比的。
與在建康總是站在爺爺和父親背後不同，這裏的信朝陽施然亮相與眾人面前，談笑晏晏，唇槍舌劍，運籌帷幄中或擠走或併合這大大小小的葯棚，讓人談起色變，又敬又怕，不管眾人是什麼心思，對他都不得不注重起來，因此信朝陽格外的忙碌，與顧十八娘這幾個月見過一次，還是在葯界聚會的宴席上。
滿屋子的人神色閃動，看顧洛兒的目光更熱切了幾分。
「笑什麼笑！」信朝陽頭一次因為別人的笑而
「少爺，您的茶。」
「真是巧，」顧十八娘笑道，一面打量他，「大少爺這是躲清閑來了？」
「我的姓啊……」他笑道，又故作一絲苦笑，「我還以為顧娘子故作虛幻，早知道你是不會，你連一筆都擺不完……」
她歪著頭想，卻一時想不起來。
「你去吧，問問你的姻緣。」顧十八娘截住她的話頭，笑道：「我在這裏等你，免得你害臊……」
「這個是顧十八娘送來的吧？」顧洛兒伸手捏起一個頑童像，在手裡慢慢地轉了轉。
看著眼前素然淡立，笑容明媚的姑娘，信朝陽只覺得嘴角不自覺地就揚了起來。
靈寶忸怩一刻，還是忍不住素來心愿拔腳去了。
「啪」的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說笑。
王家的事雖然沒能如預想的那樣得個好結果，但她也算是儘力了，顧十八娘便要收拾行李再次起身往南漳去，卻突然接到曹氏的信，顧海收到調回京城待察的通知，最遲年前便趕回來，曹氏便讓她留在京城，不要再路途奔波，而同時，顧慎安的三子得了一個兒子，洗三是個大日子，曹氏既然不在，她便要替母親送禮。
「咦，這個是什麼？」她伸手指著其中一件。
「快去吧……」顧十八娘哈哈笑道。
顧十八娘也站起身來，「我去看看靈寶回來了沒……」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妥，又急忙忙地補充一句，「免得她找不到我……」
「這裏不錯。」顧十八娘隨著靈寶轉過一樹桂花，望著古木森森的道觀，點了點頭。
顧洛兒嘴角含笑，點了點頭，「我就是想看看白玉郡主知道不知道……」
這是為什麼呢？對他信朝陽來說，這種感覺是太奇怪了。
這是一位年紀十六七的少女，身著紫色衣裙，氣質清冷，美貌出眾，在眾人的擁簇下，她輕移蓮步，雙手端在身前，鑲著黑金絲邊的袖子如水般垂下，露出雪白嬌嫩的手腕，各自帶著兩個非金非玉看不出材質的鐲子，伴著走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知道又如何？與咱
顧夫人顯然是知道些內情的，面上笑著，嘴裏卻含糊地說朝廷大事她不清楚。
這話引來一片讚歎一片微微嫉妒的目光。
「請。」他伸手臂展袖，盤腿坐下來，對顧十八娘笑道。
「是，小姐。」一旁的僕婦忙答道。
算起來顧漁在外已經待了快要兩年了，且讚譽多多，畢竟狀元之身，皇帝不可能讓他真的永遠地待在七品縣令的位子上，今年過年將要有一大批官員調動，已經有消息傳出來，皇帝有心給他委以重任。
「我聽說漁哥兒要調回來了？」一個婦人悄悄向顧夫人問道。
「啊，我知道了，」另一個年輕女子忽地喊道：「這是碾葯呢！」
侍女們輕輕的笑聲響起。
自從保和堂事件后，在京城才開分號一年多的大有生以飛快的速度吞噬這京城葯市的份額，短短几個月，風頭緊逼京城四家以恆字為號立業有百年人稱四大恆藥行的地位。
信朝陽挪回原位，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狼狽。
顧十八娘也不客氣，捻子落盤。
說話間，信朝陽已經讓人鋪設了大大的地氈，擺好棋盤，侍女們乖巧地跪坐一旁烹茶。
很快便將各種賀禮取來，擺了長長一桌子，多數為金玉材質，一眼望去熠熠生輝。
顧十八娘挑眉一笑，「反正你說什麼都有理。」
不過，這跟眼前這事有什麼關係？
後院，珠翠環繞鶯聲燕語的室內，婦人們的話題已經從新生兒的身上，轉移到如同眾星捧月般的顧洛兒身上，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小心的不時輕輕撫過腹部，輕紗亮麗的夏衣擋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詩禮之家，官宦士族門庭，此等賤技玩物休要擺上桌面！」白玉郡主微眯著眼睛，光潔的下巴微微仰起，淡淡說道：「我先走一步了，各位留步。」
驕傲如顧洛兒也不得不帶著孕身彎身施禮，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滿不服，反而是如有榮焉。
侍女們笑聲清脆
「是啊是啊，我也想起來了，那這個是切葯……」
看來有必要多往曹氏家走動走動了……
這句話就相當於默認了，大家心裏都明白。
「我也替小姐問問……」她不忘回頭說一句。
伴著她走進來，滿屋人恭敬地施禮。
沒想到長公主家會讓白玉郡主親自過來，這已是十足的面子。
伴著這句話，眾人們也熱鬧起來，紛紛指著頑童像猜測指認。
這突兀的一出讓在場的人都有些不解，回來後面面相覷。
突然發現，與這姑娘近在咫尺，這張細膩的瓷白的面容，粉黛不施，清雅之極。
「好一句我命由我。」信朝陽的笑聲從一旁傳來。
白玉郡主原本要告辭，聽了她們的話也來了幾分興趣，長公主府此時年紀最小的就是這位郡主了，當然也有些侍妾侍婢生的孩子，但那些人在白玉郡主眼裡都不算孩子，自然也沒辦過浩大的洗三宴，因此便吩咐取來她也要看。
怪異還有些尷尬的氣氛被打破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有些人便恍然大悟了。
「側妃也是妃啊……」很多人不由低聲說道，如果將來這位文郡王真的登上皇位，那就是……娘娘！
顧洛兒面上浮現一絲嘲諷不屑的笑。
四目相對，忽地都是一愣，氛圍驟然變得有些怪異。
糟了，難道感染風寒了？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
「那……」眾人依舊有些不解。
「什麼字？」信朝陽側身移過來，從她這個方向看去。
「多謝讚譽，我還真是頭一次玩這個……」顧十八娘笑道，放下茶杯，指著棋盤道：「你瞧，我擺出個字。」說著抿嘴抬眼沖信朝陽笑，「沒想到能在擺完字后才輸……」
「剛來京城時我就聽人說過這裏，不過，還是頭一次來……」靈寶四下張望，頗有感觸地說道：「聽說這裏的求籤問卦很靈……」
這個念頭讓眾人臉上浮現一絲震撼，眼中冒出熱切，家裡出個娘娘，那地位可就不一般了！
「什麼王妃！別做夢了，能當側妃就不錯了……」有人搖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大家說笑著，還是頭一次見有這種塑像，而且精巧可愛，純金
明明是她最先看上眼的，怎麼突然就惱了？
京郊的桃花觀，名字俗，但勝在清靜。
這位文郡王據說馬上就要被冊為太子，那就是將來的天子，白玉郡主出身名門，身有皇室血統，二人真是天作之合。
「沒有，少爺從容施然……」她們嬌聲說道：「不過，少爺，這茶不燙嗎？」
「漁少爺今年不小了，還沒說親吧？」忽地有人問道。
「洛兒，是你讓人特意擺出來的？」顧夫人低聲問道。
「……不過，這還是我自己的緣故，兵不厭詐……」他的聲音忽地停下了。
「哎呀，」侍女們睜大眼，如同看到什麼稀罕物，「少爺……是臉紅了？」
吃過宴席，大多數人都告辭而去，少數親近的留下來，一起去看新生兒的賀禮，洗三賀禮應景，很多都是別的節日不常見到的稀奇玩意，內宅婦人們都會賞玩為樂。
求籤問卦過去未來的事，是顧十八娘的忌諱。
這話立刻引得屋子裡家有適齡女的婦人們的注意，紛紛看過來。
聽說這位文郡王跟這位顧十八娘似乎……大家的臉上便帶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這位白玉郡主光見到這些炮葯塑像就心生不悅，那就是說，這個傳言並不是空虛來風了……
眾人的心思自然落在顧夫人和顧洛兒眼裡。
「好像是在做什麼……」一個婦人琢磨說道，指著其中一個坐在椅子上赤腳踏碾杵的頑童，「我好像見過……」
白玉郡主並沒有再多說話，越過她在正座上坐下，環視眾人說了句大家無須多禮，眾人才各自歸位，小心恭敬地陪著說話。
那就跟保定侯世子妃平起平坐了……
一旁侍女輕輕說道，遞過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
「這麼說，咱們顧家真的要出一個王妃了？」有人低笑道，面上卻是難言幾分驚喜。
顧洛兒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嘴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手一翻，金打葯童滾落在地上，她抬起精美的繡鞋，狠狠地在上碾了碾。
「這叫氣勢壓人，打不過，也要嚇對方一嚇……」顧十八娘笑道，察覺信朝陽異樣，便也轉過頭。
眾人不敢怠慢，忙去準備，顧洛兒
「多謝郡主。」顧洛兒忙道謝，卻並沒有依言直起身子。
這話讓眾人止住了說笑，顧夫人已經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疾步向外迎去。
說罷，不待答話，略一施禮疾步走了。
靈寶頓時羞紅了臉，跺腳喚了聲小姐。
「她今日沒來，算她好運！」望著門外，顧洛兒微微抬著光潔的下頜說道：「不過，她不可能總是這麼好運……」
大家心裏有些惶惶，這等貴族，可輕易惹不得，不知道方才是哪裡不對讓這位郡主不歡而去……
說罷竟邁步而去，眾人忙送不迭。
由四五個美婢擁簇著走進來一人。
話音一落，信朝陽才覺得滿口熱燙，不由伸手掩嘴，同時覺得面上發熱。
「顧娘子……真是……神來之手……」信朝陽撫額說道。
白玉郡主將手裡的頑童像重重地扔在桌子上，物品相撞，發出悶悶的響聲。
「不用，千萬別。」顧十八娘忙說道：「我命由我，不問鬼神。」
不多時后，信朝陽的臉色有些微微的古怪，一旁的侍女輕輕地端茶過來，目光掃過棋盤，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假的變成真的？」她轉著手裡的金打葯童，「真的假的，都是上不得檯面的玩物，她也就在咱們跟前耍橫鬥狠，真要是落到那些貴人手裡……」
這其中很多頑童戲耍的造型，看上去煞是可愛，白玉郡主很少見這些民間戲耍之物，不由看得興緻勃勃。
「聽說太後有意將白玉郡主許配文郡王……」顧洛兒低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嘴角卻浮現一絲笑意。
「我還用躲？清閑由我。」他微微轉開視線，笑道。
顧十八娘有些意外，轉頭看過去。
信朝陽青衣翩翩而來，身後跟著四五個侍婢，抱著棋盤茶具。
說笑間，外有婦人匆匆進來，「白玉郡主到了……」
「你敢跟我下棋？」顧十八娘笑道，屈膝跪坐下來，一手輕輕扶了袖子，「可別後悔……」
「這是炒葯……」
「我……我是替我哥哥問的！」她還是想去，又怕印證了顧十八娘的取笑，嘟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