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
第195章 念頭
「這樣啊……」顧樂山終於信了，面色閃爍不定，「那洛兒的意思是……」
「漁兒博聞強記……」黃世英點頭讚許道，旋即又輕聲念道：「蕩蕩天門萬古開，幾人歸去幾人來……其實，人生而來之，不管是苦是樂，具是正法熔煉……誰對誰錯，誰主沉浮，各有前因各有因果……」
「漁兒……」黃世英停下腳，轉頭看顧漁，「慎安的事，果真已是無解了？」
小廝們你看我我看你，拿不準自己老爺說的話幾分可信。
「我不在這段還都好吧？」喝茶寒暄過後，顧長春問道。
心腹管事站起身，猶豫再三說道：「別的都還好……只是……」
「夫人進去吧。」丫鬟低聲說道。
「瀧兒怎麼了？一條腿都幾乎要被砸斷了……」郭氏帶著哭意反駁，「怎麼？罵你那老爺兒子幾句，你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你那老爺兒子沒用，你們父子何止如此……」
顧漁一笑，微微躬了躬身，換了只手撐傘。
顧漁嘴角帶著一絲苦笑，「這個，兒真是不知……」
「一則族中正逢多事之秋，有很多事物要處理，二則此時你也該避避風頭，免得引來人攻擊……」他認真說道。
眾人的視線便都看向顧漁。
顧樂山聽了氣得渾身打顫，抬起手裡的拐棍就要打過去，被郭氏哭著抱住了。
郭氏冷笑一聲，要說什麼還真無話可說，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無可否認，顧漁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哪家？」顧樂山沒好氣地問。
側耳聽了會兒，便泱泱地轉身回來了
「我總覺得……」她低聲說道，話說一半自己也覺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得自嘲一笑，「看看再說吧……但願我想錯了……」
他已經在家休養好幾天了，但整個人還是跟脫了層皮一般，這幾日能下床了，拄著拐來回走走，隔壁院子里傳來顧瀧扯破喉嚨的罵聲。
「所以啊！」郭氏瞪了他一眼，「要汐兒留在京城，將來借那丫頭之機進東宮！」
「指望那一家人？」顧樂山嗤聲一笑，「那一家人冷麵冷心，連過年祭祖都能不聞不問，對咱們顧家來說，就差除族這一個儀式了……」
顧樂山微微訝異，「果真萬無一失……」
顧樂山頓時氣得臉色鐵青，頓著拐就向那邊走去，「畜生，你罵誰！」
顧長春搖搖頭，謝過他的好意。
「是，孩兒告退。」顧漁躬身說道，慢慢地退開了。
「你！」顧樂山瞪眼，還沒喊出聲，就被顧瀧的大嗓門打斷。
顧瀧趴在床上，正破口大罵，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小丫頭們正低著頭忙忙地收拾。
「反正比這個廢物強！族長為什麼能當族長，還不就是因為有個一品大員兒子……」他哼聲說道，面上又再次浮現得意，「看來，將來這個位子就要輪到咱們這支了……」
「年少唐突，母親見笑了。」顧漁笑道。
黃世英點點頭，繼續邁步前行。
眾人有些意外，這次來揚州見顧慎安，本來沒有她在內，是她主動要來的，雖然是個女流之輩，但在族中輩分
說起這個，顧樂山心裏其實也是怨言滿滿，只得恨恨地頓了頓拐。
「你再慣著……」顧樂山怒喝道。
豪宅里牆角種著幾樹臘梅，此時已開了零星多多，在零零雪中，看上去煞是清新醒目。
身旁的丫頭便應聲。
「我留下吧……」一直未說話的黃世英忽地開口了。
黃世英點點頭，再一次看了眼院中，顧漁已經消失在門口。
「洛兒說了……」郭氏壓低聲音，沖顧樂山做了握拳的手勢。
「那……那能成嗎？」顧樂山心咚的猛跳一下。
「打呀打呀打死我好了，省得你的好兒子再費心……」顧瀧梗著脖子絲毫不認錯。
「只是什麼？」顧長春輕輕飲了口茶問道。
在門前停下腳，兩個丫頭打起厚厚的氈簾，暖香撲面而來。
「漁兒過年就十八歲了吧……」黃世英含笑說道：「真快啊，看到那臘梅花，就想到那一日你在咱們家梅林雪地寫文……」
「這次肯定是他害咱們的！爹你還不信！」顧瀧喊道，攥著拳砸床邊，「一定是他！他是故意不幫忙的！是他故意誑咱們去揚州的！都是他！他想弄死我們！他一直都想我們去死！」
顧樂山一愣，旋即哼了聲，「她？做什麼？」
看著幾輛馬車在僕從的擁護下遠去。
「只是錢莊京城分號那邊有些不對勁……」心腹管事遲疑道。
黃世英搖搖
黃世英接過她捧上的熱茶，面上神色有些複雜。
屋子裡一陣沉默之後，響起顧樂山的大笑聲，院子里侍立的小廝丫鬟們面面相覷，同時垂頭，這些日子，這家人脾氣多變喜怒無常，還是小心點好。
「好，你快去衙門吧，你年輕，多做些事。」她細聲說道。
「你別忘了，他們一家在仙人縣時就跟太子殿下認識了……」郭氏再一次看了眼手裡的信，面上閃過一絲輕蔑以及羡慕，「那丫頭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哼……說不定那個時候……哼……」
餘下的話涉及到太子殿下，郭氏終是不敢貿然出口，只在心裏恨恨地念叨一遍又一遍。
「就她？」顧樂山嗤聲一笑，「也就你們這些女人聽風就是雨……」
「這對那丫頭來說，又不是什麼壞事！汐兒貌美如花，有這個姐妹在身旁，總好過一個人在東宮……洛兒說了，到時候，就用侍女的身份送汐兒同去……」郭氏低聲笑道。
「少爺畢竟才為官，大人為官那麼多年尚且無法自解……」貼身丫鬟細聲說道。
黃世英點點頭，邁步進門，顧漁落後她半步，緩行跟隨。
「雖然家事憂心，但事已至此，還是要寬寬心，揚州這裏風景甚好……」他恭敬地說道。
「慢著！」在一旁低頭看信的郭氏猛地說道，一面對小廝們擺擺手，「下去吧。」
在顧漁這裏只住了一晚，大家便都忙忙地回去了，顧漁留他們多住幾天。
「母親，揚州瘦西湖邊也有一處
「這個孽子！」顧樂山皺眉，不滿地嘀咕一句，看到郭氏抹著眼淚進來了，便頓拐喝道：「讓這孽子給我安生點！」
黃世英一笑，目光看向他，卻不說話。
料理完家裡事，又來到客廳，召見家族生意的管事們，吩咐兌付顧慎安過手的幾筆銀子，又囑咐幾句小心本分謹慎做生意的話，便讓眾人散去，只留下最得力的一個心腹。
罵奸商罵閻王知縣罵工頭罵顧漁……
建康，顧長春一行人的馬車隆隆地從街上而過時，顧樂山拄著拐站在門邊側耳聽。
黃世英忽地停下腳，「漁兒，那臘梅開得好……」
京城？顧長春眉頭一跳，放下茶杯。
「母親喜歡的話，讓丫頭折幾枝插在屋子裡賞玩。」顧漁笑道。
「老爺，你知道那家丫頭的事吧？」郭氏低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過年時，你們母子作伴回來吧。」顧長春笑道，沖二人拱拱手，上車去了。
「回來了……」他自言自語，「真是倒霉，怎麼一件事接著一件……」
「寰中自有承平日，四海為家孰主賓……」顧漁含笑道：「是百源先生的梅花詩……」
「洛兒說，如今她爹出了事，而顧漁年紀尚輕資歷尚淺，咱們顧家一族只怕要艱難些日子，這個時候，入住東宮，對咱們顧家來說，那是萬幸大喜之事……」郭氏低聲說道。
「怎麼不對勁？」他問道。
「老爺！」郭氏將手裡的信一揚，意味深長地道：「這是洛兒小姐寫來的信……」
「十八娘！」郭氏說道：「她要入選東宮了……」
「來人，去把這賤人給我帶回來！」顧樂山聽了曹氏送來的消息，再一次氣得頓拐，「我要把她白送給綢緞商！逆子！害我一家至此！」
寒風吹過，揚起顧漁束起的烏髮，髮絲在臉側撒開，襯著一雙清冷的黑色眸子，一如既往，他的臉上會帶著溫雅的笑意，只是這笑意永遠到不了眼底。
「罵那個白眼狼！」顧瀧絲毫沒有膽怯，扯著嗓子喊。
「數點梅花天地春，欲將剝復問前因……」她緩緩念道，一面看向顧漁，「漁兒，知道這是誰的詩？」
黃世英定定看了他幾眼。
郭氏看了眼大廳里的小廝，顧樂山會意拉著臉擺了擺手，小廝們垂頭退下。
「母親，風大，回去吧。」顧漁躬身說道。
雪粒子不知什麼時候又簌簌地下起來，他接過丫鬟手裡的青布傘，為黃世英撐上。
「備些山貨，給洛兒小姐送去……」他給自己夫人吩咐道：「這段日子，她也不好過……」
「母親看什麼？」顧漁笑問道，並沒有因為她的注視有絲毫不適。
「賤種！」顧瀧的一聲罵在此時陡然傳過來。
顧長春不久之後也收到顧樂山派人送來的顧汐兒的消息，對於自己孫女的安排，他頗欣慰地嘆了口氣。
「還不快去！」顧樂山是來真的了，瞪眼喝道。
「那太好了。」顧漁笑道，面上浮現幾分歡喜。
顧漁含笑點頭。
正鬧得不可開交，外邊小廝急忙忙地送來有關顧汐兒的消息，這才讓鬧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