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
第206章 夜見
不多時進來幾個內侍女官宣布今晚通明殿賜宴，這消息讓女子們繼早晨的御膳后又激動了一把。
文郡王轉身看著她，一笑，點頭，「你說的對。」
事到如今，不止顧十八娘知道自己是內定了，其他人也明了了，顧十八娘心知肚明。
「你家有梅園？」文郡王忽地開口問道。
顧十八娘忙跟隨他前行，走到先前所處的殿前，那內侍再一次躬身施禮，並沒有跟進去，而是退向一邊。
顧十八娘一愣，才明白他問的什麼。
「殿下……」顧十八娘忍不住開口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文郡王的步子放慢，還不時停下腳，看他的樣子倒像是賞梅，並無要去之處。
室內眾人顯然都察覺到白玉郡主兇悍的氣息暴漲，忍不住抬眼愕然看過去。
「哦……」顧十八娘只得再次接話，又忙搖頭，「沒有……我們以前是住在仙人縣，建康家裡有，只是去的少，來去匆匆，也沒怎麼……」
另一個女子微微瞥了先前那女子一眼，站起身來，幾步過去，將自己手裡的手爐塞給顧十八娘。
「該不會今日真的嚇到了？」文郡王轉過身問道，他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顧湘，原來你也會害怕……」
如果不管明日如何，我這輩子就休矣……顧十八娘心裏念叨一句，再一次抬頭看天，天色陰沉，看樣子又有風雪要來。
「謝謝……」她含笑說道，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凝重。
在白玉郡主眼裡自己如果只是郡王府的一個侍婢也就罷了，就算有郡王另眼相待也上不得檯面，但沒想到這個侍婢竟然正式採選來了，這可就一躍
「這邊請。」內侍躬身引路。
顧十八娘走在最後，依舊眉頭緊鎖，忽有身旁女子輕輕撞她胳膊。
「說不定太後娘娘也會來呢……」
「下雪的日子多得是，以後賞勝景的機會多得是，殿下無需遺憾。」顧十八娘不由順口答道。
「你不是說過，你們死了，我就會死……」文郡王轉過身，舉步慢行，一面抬眼看著身側的梅花，一面緩緩說道：「所以，你放心，孤一刻能生便不想死……」
「滾出去。」
「殿下，我……」她深吸一口氣，將腦中思付過很多遍的話準備即刻講出來。
顧十八娘站在大殿外，驚出的一身冷汗在冷風一吹下刺骨冰寒，得快脫身，可是要脫身就只有見到最關鍵的那個人……
話音未落，見那宮女已經取過一旁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
文郡王的腳步停下了，顧十八娘可以感覺一道清冷的目光由上及下披落在自己身上。
雖然當日只是短短一面，但由於那一瞥中文郡王與之親密的態度卻是她從未見過的，所以才讓她心中湧起了難以抑制的憤怒，以至於出手警示。
「是沒心情看吧……」文郡王微微側頭道。
顧十八娘大喜，忙轉身伏叩，低聲道：「見過太子殿下。」
此言正得眾人心意，於是忙都起身，披上斗篷跟隨宮女們而去。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輕鬆，似是戲謔又似認真，顧十八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我這也是第一次有此閑情自得賞梅……」文郡王笑了笑，伸手搖了搖一隻梅，「只可惜沒有下雪，
「郡主！」白玉郡主身後的貼身侍女，忍不住低聲喚道，一面扶住了猛然站起身來的白玉郡主的胳膊，「這是皇宮……」
顧十八娘心中一動，但還是遲疑未動。
不知何時那宮女已經悄然退下，偌大的通明殿里只聞炭火蠟燭燃燒的輕爆聲，以及夜風送來梅園中女子的輕笑聲。
「通明殿臨著御花園的梅苑，聽說那裡風景極美，到時候咱們也可以賞玩……」女子笑道，一臉憧憬，「不管明日如何，有這一次，這輩子足矣……」
十幾位宮女行走殿中，布置宴席，宮中女官一旁侍立，因為並無預想中的宮中貴人而來，緊張的女子們漸漸放鬆下來，消去拘束，三三兩兩地依欄賞梅。
此時殿中人已經都出去了，十幾位宮女提燈引路，與梅園中懸挂的彩燈相映成趣，錦衣華服的女子們魚貫而下，低於笑聲一片，看過去流光溢彩不似人間。
二人之間再次沉默，不知何時已經偏離園中小路，前幾日積雪未消，踩在上面發出咯吱聲，寒氣夾在梅香縈繞，四周燈光搖曳，依舊有笑聲隱隱傳來。
那個藥師顧娘子的傳聞雖然讓她不悅，但更多的是不屑，郡王府里的侍女雖然讓她憤怒，但也並未往心裏去，此等女子們，不過如同那些風塵賣笑，依仗容貌姣好討男人們一時歡心，但此時此刻，這兩人竟然重合在一起，白玉郡主的憤怒頓時不可抑制。
顧十八娘垂下頭苦笑一下，並沒有否認，「殿下，民女最是怕死……」旋即矮身施禮，聲
那倒是，那時年節回族裡，備受冷眼，也沒人相邀，就是有人相邀，沒有好的衣裳，去了也是徒惹人笑，她們母女自是避開，說起來多看建康族裡的梅花幾眼，除了與顧漁相遇第一次交鋒的時候，便是毒瞎顧寶泉那次。
站在殿外向前看去，可見一條玉帶般的寬路綿延而去，四周宮殿恢宏壯觀，如船日高懸，碧峨壯麗，無處不滲透重重威壓逼人，令人不得不屏氣凝聲小心謹慎，在這絕對的權威面前，顧十八娘那點小心思是半點不敢動，一旦出錯，只怕牽連全家。
耳中傳來轉轉的聲音，一名白衣宮裝少女站在顧十八娘身前，低著臻首，軟言道。
這一句帶著玩笑意味的話衝散生疏感。
白玉郡主羞惱之下，就算讓人把自己拖出去亂棍打死，只怕也是無人能擋的。
「這位公公……」顧十八娘心內一動，收回已經邁向門檻的腳，微微側頭對他內侍低聲道：「如果方便……可否一見？」
沿著白玉台階而下，便是一條小路，彎彎曲曲只向梅園而去，梅樹間散落紅燈，與紅梅白眉相映，行走其間，可以聽到其他女子們的說笑，但卻看不到人影。
此時太子妃身份尚未落實，此刻身在皇宮。
「顧小姐，請……」
顧十八娘回過神，忙含笑沖他點頭。
「小姐們，如果喜歡可以下去，到梅園轉轉……」面容和藹的女官含笑說道，一面命宮女們提燈，「給小姐們照路……」
顧十八娘沖她笑了笑，「只是吃飯而已……」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我看你是想說太子殿下會來吧……」
白玉郡主盯著眼前的女子，原本帶著柔和甜美的面容變得陰沉。
這侍女的聲音讓白玉郡主收回神，她深吸了一口氣，滿是怒氣的眼緩緩閉上。
「真可惜，沒多帶兩套衣裳來……」女子低聲笑道，兩腮微紅，眼波流轉，「如果今晚穿了，明日在太後娘娘跟前就沒衣裳換了……」
「免禮。」他淡淡說道，聲音里透出更濃的執掌權柄的威嚴。
顧十八娘應聲慢慢站起身來，心裏輕輕鬆了口氣，看來她猜得沒錯，既然自己能一路順暢地過關，這人一定都安排好了，自己的身旁一定有他的眼線。
便轉過身再次緩步而行。
此處的確不適合說話，顧十八娘深以為然，忙跟過去。
「是，有一個，小小的，自然不敢跟這裏比……」她忙答道，一面將在腦中過了千萬遍的話再一次拿出來要說，「殿下……」
光潔的地上投上一個高瘦的人影。
雖然其他人刻意交好，但無奈顧十八娘心不在焉，這些女子也都是心高氣傲的，說了幾句得不到回應，便各自不再言語。
女子們一面細步而行，一邊低聲私語，響起一陣低笑，側目看了眼身前引路的內侍便又忙掩嘴整理儀態。
一個錦衣女子立刻含笑站起來，沖她招手。
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
「那經常能賞梅了……」文郡王接著問道。
美景怡人，但她做的卻是勞心陰毒之事……
「顧小姐，請跟我來……」她再次含笑說道，眼光微閃。
「殿下，顧湘敢以命發誓，今生今世絕
「小姐？」宮女有些意外，再次低聲喚道。
這個冰涼的聲音傳入顧十八娘耳內，卻格外動聽，她忙施禮快步退出去。
他的走的方向並不是正殿門，而是後殿門，顧十八娘不敢出聲，緊緊跟著他又稍微落後一步，以示不逾矩。
「你下去吧。」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也是一個致命的誤會。
顧十八娘收回神，興趣缺缺地搖了搖頭，「謝謝，我就在這裏……」
通明殿之所以叫通明殿，就是四面通明，位於御花園西邊位置最高，是極佳的觀景台，此時夜色初降，通明殿內已經點燃白枝手臂粗的蠟燭，另有四個大火盆，木炭中燃著沉香，騰起火焰與蠟燭齊明，熱浪滾滾，並無煙熏只有清香。
「顧小姐，用手爐暖暖手……」
而自己偏偏是死也不能來解釋這個誤會，如果真的解釋了，那就更沒人能救得了她了。
想到這裏不由笑了笑，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顧小姐……」一個內侍急匆匆而來，見她矗立在廊下，忙關切地上前，「您沒事吧？」
「跟我來。」文郡王卻轉過身，打斷了她的話，起步向外而去。
「顧小姐，外邊冷吧，來這邊坐……」
瞧這樣子真不像是要找個避人的地方說話，顧十八娘面上閃過一絲疑色，事關重大，她不由緊走幾步，繞過文郡王攔在他的身前，矮身跪下。
她知道天下沒有哪個女子能心情極好地看著這些將要來與自己分的丈夫寵愛的女人們，但作為白玉郡主此等身份，是絕不能在此時此刻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