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雛鳳初啼
第165章 天時不足
在勢家壟斷海貿的時代，沿海世族可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徐元佐差點噎住，簡單道：「是餘姚謝氏血案呀。」
餘姚謝氏在這條路上走得有點遠。
此後，能力卓著的朱紈趁勝追擊。揮師入閩，繼續追殺逃跑的海商。攻陷福建浯嶼后，他又贏得走馬溪大捷，擒殺中葡海商百餘人。
在覆滅之前，雙嶼上的常住居民有三千人，其中葡萄牙人有一千二百人。整座島上既有紅色的西式樓房，也有大量飛檐黑瓦的明室屋舍，雙嶼四十余里長的寬平古道寸草不生，足見人貨往來之多。
如果讓當時的勢家們卜知其後的事態發展，恐怕他們自己都會將謝氏滅族，掩蓋消息。
康彭祖身在家族之中，雖然不會得到海商的機密消息，但是他只需要聽聽老人們口述。就知道家族蒸蒸日上，收入愈豐，可見平定倭寇之後並沒有壓抑茂盛的海外貿易，而且近兩年更有來勢兇猛的兆頭。
謝氏拿了海商的貨拒
雙嶼港在後世被命名為六橫島是舟山群島中很不起眼的一座。然而在嘉靖時代，它懸居海洋之中，地理位置優越，山抱海繞，易於船隻隱蔽出入，也就成了東海之上最大的貿易港口。
「正要請教。」他道。
僅僅浙江一省，水手和腳夫這等直接的工作崗位，就數以十萬計。支持他們生活的小商販，內陸運輸的腳夫，這算是衍生崗位，其數目更是十倍不止。如果再往深里看一層，因為海貿而新增的手工業作坊，更是數不勝數。
按照歷史教科書的講述模式，講嘉靖倭亂大爆發首先要講它的背景和導火索。
整座島嶼被海商或是海盜經營了二十年，收納大陸運來的商貨，裝上遠洋大船，然後卸下海外貨物和白銀，再轉運內陸，通過發達的交
——當此時節，若是能開個港。那就是躺著收銀子啊！
登時引起了士林震動，勢家物傷其類，正好又是禁海的好素材，自然要大張旗鼓宣揚。
作為產業鏈的上游，供求關係中佔據主導地位的供應商，這些貪婪的世族蔑視海商、苛待海商，也是理所當然的。
海禁的口袋愈收愈嚴，手段也越來越殘暴之後，被顛覆的海商巢穴卻變成了巨大的馬蜂窩，捅掉之後。不知從哪裡迅速湧出了成千上萬的「倭寇」，「連艦數百，蔽海而至」，使「濱海數千里，同時告警」，掀起了嘉靖大倭寇的滔天巨浪。
「天家身側沒有咱們的人，朝堂諸公沒有咱們的人，巡海乾城沒有咱們的人。」徐元佐道：「若是將此重任交給那些重利輕義之人，難保不會出現第二次朱紈禁海。萇生兄應該知道當初朝廷為何派朱紈入浙禁海的吧？」
這個
湖廣等地開發成熟，原本的「蘇杭熟，天下足」，早已經成了「湖廣熟，天下足」。糧食既然不成問題，就不該將大好勞力禁錮在土地上，否則只會造就穀賤傷農。
因為海客只有通過他們，才能補貨。
「人和雖然具備，地利也可以尋得，但是天時尚且不足。」徐元佐嘆了口氣。
——咳咳！錯！不是為了賺錢，是為生民立命！立命！
曾作為客商的葡萄牙人平托在遠遊記中稱這裡有「上千所房屋，包括教堂、醫院等」，同時代葡萄牙著作，亦稱海商在雙嶼「是如此自由」。「除了絞架和市標外一無所缺」。
康彭祖臉上一紅。他是個醉心詩詞的書生，哪裡知道那
戰後，朱紈又下令將岸上房屋、港中船隻全部焚毀，並用沉船、木石等淤塞了入港航道。
這些道理，都是前人說爛了的。
朱紈因此遭閩浙官員彈劾擅殺，不肯受辱而自盡。然而因此開始的東南倭亂，在嘉靖三十一年之後的十五年內共計六百零九次。佔到了整個明朝倭寇侵擾記錄的八成。
背景很簡單：沿海大戶為了壟斷海外貿易，推動朝廷禁海。為此他們誇張，乃至虛構了一些倭寇侵犯的消息，結果卻等來了一個人。
至於隱於其間，居中策應的一條，自然是徐元佐掌控商路。
再然後便是平倭之戰，千裏海防無一處不見烽煙，海貿幾乎隔絕十余年。
海商咽不下這口氣，搖身變成了海盜，血洗謝氏莊園，劫掠而去。
幾次大捷之後，朱紈在奏摺中躊躇滿志地寫道：「全閩海防，千里清肅。」
康彭祖腦中轉了一圈，氣息漸斂，由衷相信徐元佐是真要為生民立命，而非膚淺的逐
「所以，這事若不是我們親自主導，寧可不做。」徐元佐道：「若是所信非人，釀出第二次大倭寇，你我皆是罪人。」
康彭祖已經聽懂了。
「如今海客沒有了領頭羊，在各處私港零散出貨入貨。他們難道不想要一個雙嶼這樣的集散口岸？沿海百姓。漁農不足以興家，莫不指望貿易之利，他們不想重建雙嶼？這是大需求，也是人和。」徐元佐道。
真正站在海貿第一線的人都知道，整個海貿鏈條帶來的工作崗位何其巨大！
「敢問天時。」康彭祖恭敬道。
所缺的三個天時之中有兩個，正是徐元春進據朝堂，康彭祖仗劍東溟。
只是他們不知道，上面派下來了朱紈。
朱紈。
這座當時的世貿中心，被朱紈率兵兩千，一夜攻滅。
康彭祖糾正自己的認識，升華自己的靈魂。
他沒有一點文弱書生的酸氣，也沒有絲毫江南水鄉的溫柔，到了福建之後對倭寇據點數次攻伐，戰功赫赫。而他最為令人驚艷的戰績，則是攻破雙嶼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