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雛鳳初啼
第180章 山陰張氏
見了禮，張元忭道：「朋友所著《幼學抄記》，真是好書。可見涉獵之廣博，令人欽佩。」
這裏卻有個典故。
避諱之事古已有之，魏晉隋唐更甚古人。頭次做客人家也得問清楚人家的家諱。要避免用到人家的諱字，否則便失了尊敬，乃至於侮辱了。
走在最當先的一人三十有餘，而身形消瘦，給人羸弱之感。他身著道袍，帶頭站在自家小碼頭，等徐元佐下船。
徐元佐暗道：那就更沒錯了。
這便是一地文氣所鍾，莫怪此地能出嵇康，能出王羲之、獻之、謝安、賀知章、徐文長、張陶庵……
烏篷船出大河，入小渠。不一時到某戶人家後門。僕從上去通報說接得了元佐少爺，屋裡便有人排排出來，卻都是徐元佐不認識的。
不過這些只是閃念之間的事，甚至連徐元佐自己都沒意識到，就已經交給了潛意識處理。他的表層意識更關注即將到來的考試，同時還要準備一篇過得去的
「佐哥兒！」那人先喊了起來，滿臉笑容地上來見禮。
徐元佐一愣：「你們怎麼在這裏？我義父也來了紹興？」
徐元佐連忙道：「小子云間徐元佐，曾聞先生令名，有傾慕之心而無仰望之緣，今當執弟子禮！」
徐元佐笑道：「之前是聽說老爺和義父要來浙江，只沒想到蘇州呆了並沒幾日啊。」
徐元佐看重人力資源，也看重無形資產，不由將沈家的戰略合作潛力又提高了些許。
寫小說若是以紹興為舞台，光是兩縣爭艷就能寫百萬字。
徐元佐又問道：「敢問先生家諱。」
徐元佐慚愧，他的知識多碎片而少體系，此時的士人卻是秉持一個體系進而推廣。兩者南轅北轍，也虧得佔了年齡的優勢，人總以為他年幼，過眼書雖多，解讀不夠。若是到了三十歲上依舊如此，那就是竊學賣弄之徒，膚淺狡詐之輩了。
「不敢當，
依照《左忠毅公軼事》的案例，提學看過以前的文章，也是可以不論考卷點取生員的。
長隨含糊答道：「在蘇州是玩的，來紹興說是有正事。」
在這地方從小長大，好像不用讀書。只是聽故老相傳，就能把中國歷史學個大半，決不至於搞混朝代，錯認馮京馬涼。
直到他在江邊碼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徐元佐雖然不認識他，卻已經習慣了士林往來，並不怯場認生。
「博約亦要功深，小子識之矣。」
那是徐璠身邊的使喚人。
徐元佐與他言語不通，說不了什麼話，只問他川資，他卻說到時候會與沈家結算。如此看來沈家在浙海上還算頗有些名氣，也受人信任。
長隨答道：「佐哥兒有所不知，爹都已經來了旬日了。」
張元忭心中暗道：難怪徐老先生對此子頗有期望，果然悟性甚佳。我於他這般年
避諱最為誇張的時代早已經過去，經歷了蒙元之後，明人在避諱上並不如前人那般執著。同音字是早就不避了，即便當面誤說了人家私諱，彼此也都能夠包容，不會有魏晉人那般激烈的反應。
張元忭道：「徐朋友妄自菲薄也。陽明公說博文乃是約禮的功夫，能從此入手，何愁學問不進？」
徐元佐地位低，所以要先給他介紹張元忭，好叫他上前行禮。乍一聽這名字，徐元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帶到了山陰張氏門前。他一振衣裳，上前執弟子禮，卻被張元忭一把托住，道：「朋友過也！」
徐元佐如果知道林大春是什麼人，恐怕就不用如此擔心了。
那鳥船的船老大認識崇明沈家的旗號，又見徐元佐是讀書人，頗為客氣。
肩輿又換了烏篷船，倒是與朱里的小船彷彿。若說源流，恐怕這裏才是正宗。
船陣在紹興府學學宮拐過一個大彎，走廟河過投
徐元佐瞭然，沒有再問。如果是他能夠知道的，徐璠肯定會告訴他，所以不必問。如果徐璠不告訴他，即便問出來也是討嫌居多。他隱約中將徐階和提學林大春聯繫了起來。但是缺乏信息，無法建立起一道橋樑。
因為桓玄的父親就是桓溫，一聽「溫」字就想起了父親，立竿見影痛哭流涕。
晉時，王忱某日去拜訪桓玄，桓玄用酒招待他。王忱因為剛服過葯，忌冷酒，就叫僕人去「溫酒」。誰知桓玄聽了嚎啕大哭。
紹興一府八縣，山陰和會稽兩縣既是緊鄰，又都是郡城所倚。人常道天下文章屬浙江，浙江文章屬紹興，而紹興文章便落在山陰會稽兩縣上。這兩縣的文化名人。幾乎可以串聯起一部明史了。
小船接連三艘，如同水鴨列陣而行，水流輕拍。嘩嘩伴響。徐元佐一時竟入畫中，心中暗道：真要讀
張元忭還是不肯生受，又回了半禮。
徐元佐只好隨他，卻不知道這位孝廉老爺為何如此謙遜。
徐元佐毫無知覺，帶了棋妙並幾個服侍的下人，檢查了一番自己需要的行頭、器具，高高興興地上了接幫過來的鳥船。
松江郡城裡的百姓行走在外，步速較快，面帶微笑，卻是客套更多，頗類商賈。而紹興此地，無論是船工腳夫還是行人旅客。臉上都帶著恬淡的笑容，就像是從《欸乃》《忘機》琴曲里走出的人物。
徐元佐坐在肩輿上，目光飛快地掃過行人的臉和路旁的店。發現同樣都是大明繁華之地，紹興與松江也是大相徑庭。
張元忭為人至孝，不期徐元佐還能行古禮，心中感觀更佳，道：「家父官諱上天下復，曾任雲南副使。」
他跳上岸，並不上前，只是站定，面帶微笑。身後長隨自然過來，先對他道：「元佐少爺，這位便是此間主人，山陰名士，孝廉張老爺，雅諱上元下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