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雛鳳初啼
第195章 高屋建瓴
「在下有句話不吐不快。」徐元佐正色道。
「我名下還有一家刻書坊，也有雕工可以雕版印書。」
大明可是典型的民富國窮。
——而且你還只是個挨年齒補的貢生。屬於功名之中的安慰獎……
這話一出口，往往就是「婉轉」的批評。
徐元佐道：「只憑《西遊記》足矣。」
比如八次落地，六十歲才中進士的歸有光；比如考到瘋的徐渭徐文長；比如「天下書盡可讀之」的吳承恩。
徐元佐想想自己那點出息真是羞愧不已——只想編一本《小學生常用字字典》，跟徐階真是天壤雲泥之別！甚至都不知道該說徐階是高屋建瓴遠見卓識，還是長袖善舞多財善賈。
最後，徐氏子孫藉著這個名頭，可以獲得大量的人脈資源。
吳承恩已經知道了，笑道：「確實，老朽並非王學門人。」
這位在地方志上留下美名的一代文秀。如今已經六十九歲了。常年的修道生活讓他比同齡人更加健康
吳承恩面不改色，仍舊雲淡風輕道：「既然跟著東主吃飯，自然無話不可說。」
可偏偏又有許多大才子，就是科場沒運。
照理說也是八品官員了，可惜卻被人誣陷入獄，多虧了李春芳營救方才脫身。
他道：「我接手之後，用它刊印了一份報紙。先生請看。」
這就算是朝廷立項，也是個極大的項目了。
「東主儘管吩咐便是了。」吳承恩其實反倒輕鬆了許多。如果徐家只給錢，不給活，那他也呆不下去——他又不是要飯的，被人養著太傷自尊了。而如今母老家貧，自己年紀又大，獨子早夭，丟了工作，生活可就艱難了。
如此一場文教盛會，徐家不算土地成本，光是起屋舍、配傢具，起碼要花費三千金。如果算
就拿編《故訓彙纂》這事來說。
吳承恩這回笑得更大聲了，道：「石麓公取往年來的話本、演義，重新編排，再立文字，夾雜以內練之法，並非老朽一人寫出來的。」
總之，即便徐家要一直等到徐本高才能出進士，光靠組織江南名士編書、出書，也足以叫自家書香不斷、文名不墮了。
徐元佐覺得這位小說家身上散發出平淡。好像坐在他身前就能夠凝神定心，雜念不起。他略帶歉意道：「吳先生，您這幾日也了解了些吧。其實這次編書還有學閥之爭。」
不一日，紹興府的文士紛紛來拜會了徐階，有些是來湊個熱鬧。有些是真的想參与編撰字典。不過十大編修的名單既然定了，就不會輕易加人。仔細推敲一下這十人名單就可以知道，他們非但是王學弟子，還是很嫡系的王學弟子，登堂入室，遠非
更何況這十人或是家世顯赫。或是財力雄厚，不需要徐階發薪水不說，還能倒貼一部分出來，起碼不用再為他們配小奚、婢女、書童。
這期間，吳承恩倒是也幫了些忙，不過對躋身編修之列已經不抱希望了。
普通老百姓以為皇帝富有四海，過手的銀子數不清。其實戶部尚書跟皇帝私下討論三五個時辰，往往就是為了幾百、幾千兩銀子的事扯皮。
報紙是徐元佐的名片，當然要隨身帶些字跡清楚的樣品，好抬高自家聲望。
徐階首先造了極大的聲勢，聯絡了江南士林中的佼佼者。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編織起一張應對高拱報復的防護網。
徐家已經踏上了文化世家的道路。
其次，徐階傳播了王學，收編了許多式微的小流派，擴大了王學在江南的聲望。這從十人名單就能看出來，基本都是王學門人，偶有兩個隱藏在儒學之中的道家餘孽。理學學者一個都沒有。
為了證明自己
——姑且不說每個暑假都要放一遍六小齡童的《西遊記》。事實上自從《西遊記》定稿刊行之後，就一直是熱門暢銷書。
「四、五百年後，恐怕有八成的人不知道石麓公，六成的人不知道我大父少湖公，四成的不知道陽明公，二成的人不知道孔夫子，但只要是識得幾個字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吳先生您。」徐元佐沉穩道來。
眼看那麼多舉人都沒有討到個工作，最好的也就是二等編修，可以跟過去給人打雜。徐元佐覺得徐階老先生還是很照顧自己人的，他一個小生員都可以躋身一等編修之列——雖然沒有待遇，但是徐爺爺明言承諾：書成之後，徐元佐的名字可以與一等編修並列。
——不管怎麼
當然，這事沒人會提起來，否則怎麼聊天？
有的書坊只能買別人的雕版，規模小，徐元佐說得清楚些，也顯得自己重視。
「石麓公要編撰《西遊記》，老朽便在他幕中代筆、定稿。」吳承恩悠悠然道。
而且說不定還能成為徐家日後安生立命的支柱：編完了《故訓彙纂》還可以編別的嘛。比如《十三經註疏》啊，比如《辭海》、《辭源》啊。日後還可以編《漢-法大辭典》、《漢-拉丁大辭典》……
若說八股取士不好，可大明的確靠這個辦法取到了大量的人才。而且再也想不出比八股考試更公平的取士方法了——如果用古文取士，誰能保證自己的行文風格能被考官喜歡？寧可用八股，好歹還有個格式，也算是客觀標準。
勉強算上梅成功吧。
吳承恩只是笑了笑：「東主言重了，老朽何德何能當此讚譽。」顯然是不相信徐元佐的瘋話。
「這不重要。」徐元佐道：「先生老當益壯，我正有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