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14章 移民策

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14章 移民策

鄭岳自己也是牧民官,聽得眉頭髮緊,但是又能如何呢?這種大事可不是一個小小知縣能夠決策的。
所以徐元佐提出的移民遼東,在地理上大佔優勢。徐淮災民直接從淮安出海,到金州衛登陸,中間不會發生動蕩。即便有人在海船上作亂,也不會殃及廣泛。
「若說有人惦記你,那是必然的。」徐元春想了想,道:「你名聲既大,且又如此極端,難免給人談資。不過這些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真要革你功名,只有知縣上報提學才行。即便提學來華亭巡考,或是吊考我華亭生員,也要聽聽知縣的說法。」
「這一出一進,家中竟然有如此大筆款子!」徐元春雖然不好財物,但還是被嚇了一跳:「敬璉真是……真是當世陶朱!」
徐元春近水樓台先得月,本身才學人品又是頗為不俗。加上徐階的有意照拂,很快就被眾多鴻儒所青睞,有問必答,言無不盡。
徐元佐只是無奈。師徒父子,能說什麼呢?而且要說他沒有私心,那絕對是假的。萬曆年間的北貨生意,經濟總量數以百萬計。現在北方航線還沒有開通,江南根本看不到北貨,若是自己能夠把持北貨渠道,這可又是一大筆收益。
如今江南吃參正當風潮,只是吃的是上黨人蔘,簡稱党參。這種上黨人蔘不同於後世的桔梗科党參,完全是兩種植物。
自從李文明給徐元佐從紹興找了十來個師爺,兩人之間的關係和紐帶就更緊密了。他見了徐元佐,頜首示意,徑自上前對鄭岳道:「東翁。蘇州那邊來了公函,發在府衙,是漕糧轉運之事。」
鄭岳道:「衛所聽命于都司,都司聽命於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聽命于聖天子,連兵部尚書都不能置言。如何讓他們收納淮安災民?」
徐元佐頗有些受了侮辱的意思:「學生只為老師分憂,卻為何見疑!若說好處,這些災民統統都來松江,才是學生最大的好處:正好可以廉價雇傭織婦,不說日進斗金,總也是一本萬利。」
「山東。」
徐元春微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道:「他們《故訓彙纂》沒有編出來,倒是省了我許多路上的時間,這回鄉試大可一搏。」
徐元佐搖了搖頭:「大父交代了一些事要我做,略感傷神罷了。」有差事總是好事,徐元春徹底放心下來。徐元佐又道:「你課業溫習得如何了?今年秋闈想必能夠高中吧。」
徐元佐道:「那是海這邊的山東,學生說的是海那邊的山東。」
徐元佐笑道:「無心插柳柳成蔭。」
眼前明滅的燈火讓徐元佐有種看老式電影的感覺。而且這種鏡頭語言總是讓人覺得絕望和壓抑,好在徐元佐心理承受能力較強,仍舊能夠保持臉上的笑容,去面對自己的盟友,也是義兄,更是將來很重要的政治代言人。
徐元佐總算放了心,心中暗道:明日走之前還是要去拜訪一下鄭老師,大的禮物不好帶,值錢又清雅的東西總是要帶點。
李文明也道:「徐淮水災,山東也不會好過。恐怕他們比蘇松更難呢。一邊是水災,一邊又要保證運河水量,不能開水灌田。」
徐淮兵變民亂,海瑞首當其衝。朝廷給他加了「總理糧儲、提督軍務」八個字,現在他等於軍政一手抓,什麼都要管。說起來災民的事也好辦,給他們吃的,安置住處就行了。亂兵也簡單,剿撫並用,許諾既往不咎。招安回來繼續吃糧。然後殺兩個領頭的,上下就都滿意了。
李文明答道:「部院的意思是蘇松漕糧都運到淮安,由淮安出海。」
「人是有腿的,災民跑過去了,開墾荒地,一樣納糧,誰能說什麼?」徐元佐道:「關鍵就是要看那邊是否有能力接納災民。我讀古書,在宋金之時,遼東人口高達百萬。而國朝之初,遼東人口不過十數萬,即便如今休養生息,人口有所恢復,想來還是應該有空地的。起碼不會比江南更擠。」
「哪裡?」
想那些考官都是朝中清貴。大有可能入閣執政的人物,誰肯為了個小小生員拿自己前途開冒險?更何況鄉試開始卷面要謄真,考官也看不到考生的筆跡。若是玩那些暗藏字頭的把戲,等中舉試卷送到禮部,大家都是文學出身,文氣行筆是否滯澀。一眼可知。若是通篇流暢,突然到了某一句上用了晦澀的字眼,立刻就會被人懷疑。
李文明眼珠子轉了幾轉,不很自通道:「敬璉所指的是……金復蓋海?」
玉玲瓏已經不再是拿百字百文錢稿費的自由撰稿人了。徐氏書坊與她訂了合同,以每月五兩銀子的費用買斷了她的筆名,而且稿費加倍。
鄭岳搖了搖頭:「若是在江南還好說,要將災民送到山東去,人家怎麼肯收?」
「其實有一個地方,未必不能試試。」徐元佐道。
可是這些舉措關鍵在於兩個字——錢糧!
徐元春還是忍不住讚歎了兩句,方才拉著徐元佐開席吃飯。家中喝酒是有定量的,兩人也分了二兩黃酒,互相又聊了些學校里的事。正好徐元佐需要徐元春幫著想想,是否有人會對他的生員資格產生威脅。
江南是寸土寸金之地,肯定是北方地闊人稀,然而災民遷徙卻沒法充實三邊。因為淮安這地方要往北走到邊鎮,勢必要穿過山東、河南、山陝、北直諸省。大規模的遷徙,如果派衛所監視,徒增成本消耗;若是不監視,萬一被人煽動作亂如何是好?這些可都是大明的腹心之地啊。
李文明冷汗都下來了:您老不知道「這孩子」一口能吞掉大半個華亭吧!
「大父罵你了?」徐元春看出了徐元佐強顏歡笑,低聲道:「只要他肯罵,說明對你期許高。」
徐元佐啞然失笑:「因為去年家裡入賬二十四萬兩,而出賬全都被廣濟會涵蓋了。」
「這地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哪裡去找?」鄭岳道。
只要風聲傳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興風作浪。想當年唐寅唐伯虎就是捲入這種子虛烏有的舞弊案,被革除功名,落寞回鄉,孤苦終老。唔,當時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同學,姓徐名經。也受到牽連革了功名,回家后發奮經營,成為一方豪強,但是因為舞弊案的刺激,不許子孫參加科舉——他就是徐霞客的高祖。
徐元佐問元春要了兩幅徐階的字,既清雅,又實惠,而且鄭老師絕對不會不要。前首輔的墨寶,就算鄭岳日後高位致仕,也值得傳給子孫珍藏。
徐元春也笑了。
沒錢沒糧能幹什麼呢?
在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這事十分耗費時間,固然可以遊山玩水,卻也耽誤功課。
鄭岳一想也是,哈哈大笑,指著徐元佐對李文明道:「這孩子真是經不起逗!」
生員資格考試並不是國家掄才大典,所以各種環節都不很嚴格。甚至有些人卷子不好看,但是面試下來考官很滿意,同樣會給個生員身份。徐元佐也是屬於此列。然而到了鄉試,那就是真正的國家掄才大典了,一旦發現舞弊,從考官到考生,沒有一個逃得掉,甚至會連累本縣生員日後的中舉率。
因為徐階主持《故訓》的編纂工作,把江南的博學鴻儒一網打盡。統統請到家裡來。這些人訓詁辭典還沒做出個樣子,詩集散文已經搞出兩三部了。正因為如此,江南學子紛紛前往華亭求教,一時間將華亭縣堆積成了文學高地。
李文明打破冷場:「敬璉肯定是有主意的吧。」
「之前很長時間,都覺得自己今是而昨非,學業上簡直有一日千里之感。」徐元春欣喜地說著。他旋即想到徐元佐二十歲前不能下場,強作自然地將話題轉到別的方向去。
「他要是怕,就不是海剛峰了。」徐元佐笑了:「他大概還覺得,這天下子民都是聖上的。那麼用聖上的糧食救聖上的子民,有何不妥?」他又將海瑞的難處一一道給鄭岳。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金州那邊是否有足夠的土地安置了。
「海剛峰不怕聖天子降罪么!」鄭岳聽得心驚膽戰:「邸報上可是說了,京中官員俸祿、內宮開銷,全都指著漕糧呢!」
鄭岳道:「本來松江糧稅就要入淮安倉的,但是漕糧直接從太倉、劉家港出海不是更便捷?」他知道自己學生是支持海運的,而海運的確有利於國家朝廷,他支持起來也是理直氣壯。
因為從宋朝開始就知道党參的藥用價值,以至於後來官商相侵,使得參農苦不堪言,放棄了党參的種植。再加上上黨又是北方重要的林區,木材需求量頗大,使得党參失去了適合的生長環境,最終絕種。
總而言之,鄉試只有靠真才實學加上考場氣運才能出頭。真才實學和考場氣運,卻不單單靠讀書。除了會讀書,還得會考試。這就要求學生們到處去遊學。訪問科場前輩,請他們傳授經驗。探問考官的偏好,政治立場和意識形態。
「敬璉啊,你提出這策略,可要什麼好處么?」鄭岳笑著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與鄭岳聊了一會兒,便要告辭,卻見李文明進來了。
「海剛峰的意思,大概也是指望這批漕糧有些別的用處。」李文明看著徐元佐。低聲答覆鄭岳。
「小弟最近也頗有所得,在主持機械廠。」徐元佐道:「這廠子做出來之後,織機和紡車的成本能夠降到三兩左右,小康人家都能購置了。」
如果能在現在這個時間段大量引入遼參,肯定獲利頗豐。
徐元春之前見了兩位叔父垂頭喪氣出來,又見了父親一臉鐵青出來,對書房裡的事頗為擔憂。他生怕大父發怒。若是叱罵徐元佐倒說明沒什麼事,可偏偏這麼久還不出來,要是將徐元佐逐出徐家怎麼辦?
現在南方冬天日益寒冷,皮草是肯定會大受歡迎的。撇開皮草之外,遼東可還有人蔘這個特產呢。
玉玲瓏是鄭岳的小妾,她的收入就是鄭岳的收入。有了收入,鄭岳自然知道該如何改善生活,再不需要精心計算朝廷那點祿米。以及學生的饋贈。
徐元佐見老師也望向自己,只好道:「現在手工業不夠發達,要消化災民亂兵還是得靠土地。」
海瑞思來想去。首先開倉濟民,這是必然之事。然而肯定不夠,所以就只有動動腦筋了,看往來錢糧之中能否先支借一部分出來應急。正好朝廷要開海運,那麼叫蘇松漕糧運到淮安出海也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到時候能否全額運抵天津衛。那就很難說了。
國朝為了防止地方官以權謀私,不許地方官在本轄區內置辦產業,包括重禮也會被巡按御史所彈劾。有這樣的三尺法高懸,膽小的官員其實都能乖乖站在紅線之外。
「似乎的確不貴。」徐元春道:「今年過年,大父給了我一百兩銀子,現在銀子不值錢了么?」
鄭岳一頭霧水。
李文明也頗有些得意,暗道:幸好老夫讀書不少,雜學頗多,要不還真讓你難住了!他當下對鄭岳道:「東翁,國朝初年,遼東也是設有府州縣的,歸山東布政使司統領。在洪武十年的時候,才將全遼府縣罷撤,盡數改成衛所。當時的金復蓋海四州,便是現在的遼南四衛。」
志同道合而又能幹的弟弟實在是太難得了。
「其實也沒什麼。」徐元佐笑了笑,心中暗道:我都把手伸進稅收這一塊了,若是這樣都還賺不到錢,豈不是太無能了?
鄭岳這回見到徐元佐,面色紅潤,氣色極好。並非單純因為心情好,更是因為生活改善了許多。
鄭岳也不避諱徐元佐,問這師爺:「怎麼說?」
徐元佐微笑頜首,暗含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