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36章 遼陽李成梁

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36章 遼陽李成梁

大明的衛所有實土者,衛所官就管著土地,正應了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之說。
徐元佐隨著李成梁過了堂屋,轉頭對要跟上來的羅振權、甘成澤道:「進去就是大帥內府了,你們不用跟著,先隨李將軍去安頓下來吧。振之,棋妙茶茶,你們也去休息吧。」說罷,他朝李騰點了點頭:「同風兄不妨一起來見見真英雄。」
「就是沒吃沒穿了,看誰家能勻點……」石鐵嘿嘿一笑道:「就是想搶一把。」
徐元佐微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就是遼鎮能否固若金湯,大帥能否世代丹書之類的小事。」
李騰笑道:「我可是聽說那些人三天兩頭攻打邊牆,就這還守法良民。」
李騰一旁欠了欠身:「貧道李騰,見過大帥。」
「你說的那是私窠子,我說的是青樓。」羅振權說得時候充滿了憧憬:「就是一座大樓。裏面都是女子。」
李騰道:「那是你小時候,在哪兒都是好玩的。要是現在叫你住遼東還好玩么?」
羅振權道:「無妨,發筆銀子下去,願意的人先去青樓樂呵樂呵。這裡有青樓吧?」
李騰呵呵笑了一聲,送了送韁繩,往前走去。
「只有三五個姑娘……」
石鐵卻知道這個衙門裡出來的官,都是可以決定一個部族的生死。再看眼前這位大官袍服鮮明,威嚴赫赫,一眼可知是個掌權的大人物。如此人物,竟然對佐哥兒如此看重,這讓他心中油然升起敬畏之情。
石鐵脖子一挺,道:「還是這兒好玩。這裏出了城就能打獵。京師左近連片樹林子都看不見。」
廣寧在遼陽的西北方,地理位置並不如遼陽方便。所以遼東都司是分季節輪駐廣寧和遼陽的。
石鐵道:「即便是有,也不敢對咱們下手啊。咱們人這麼多。」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咱們都是漢人裝束。邊牆之內。誰敢對漢人下手?若是出了邊牆,那些韃靼野人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羅振權笑道:「還不如直接搶呢。」
「這是李某義子,頗能戰,敬璉在遼東地界,但凡有所吩咐,盡可與他說。」李成梁介紹了李平胡,又道:「平胡,徐相公一日在遼,你便一日伺候身邊,萬萬不可怠慢。」
北城是附在南城北面的土城,主要是安置歸附的胡人。開有東西北門,永智、武靖、無敵。
「太子河的河水引過來的,裡頭還有魚!」石鐵咧嘴笑道。
馬雲、葉旺打下遼陽城的時候,金元舊城已經殘破不堪。
徐元佐遣散了隨從,方才對李成梁道:「好叫大帥知道,這位道長也姓李,乃是前首輔石麓公的入室弟子。」
「人家還覺得自己是守法良民呢!」石鐵誇張叫道。
石鐵撓了撓了絡腮鬍子,著實想了想,道:「除了朝鮮之外,沒聽說過有外國。邊牆之外都是衛所。應該還是我大明地界吧。」
李成梁一聽是前任首輔的弟子,也不敢怠慢,頓生親近。
洪武五年,朝廷准許定遼都衛(遼東都司的前身)建造新的遼陽城,作為東北新領地的心臟。
「唔,外面漢人去的少,常住的更少,都是蒙古、女真各部。那些人前一天晚上喝酒還稱兄道弟呢,轉過天就拔刀不認人了。沒法說。」石鐵體會頗深:「最煩那些人拿些劣貨出來,還當寶貝似的獅子大開口。你說他們是搶吧,他們還覺得是公平買賣,怪你壓價太凶。」
如今徐元佐所見的新遼陽城分南北二城,呈「曰」字形。南城是主城,城牆包磚,城高三丈三,周長十六里又二百九十五丈。有城門六座,南城門左名安定,右名泰和;東城門左名廣順,右名平夷,西城門名肅清,北城門名鎮遠。
甘成澤頗為好奇道:「邊牆外到底算不算大明的地界?還是另有外國?」
徐元佐見遼陽更像是個軍堡,房屋多是石造,磚木反倒不多。這裡是邊關重鎮,遼東第一城,兩百年來一直都處於戰爭狀態。
徐元佐本來還擔心拆分藏在車隊里的武器被發現,惹出事端來。誰知人家根本沒有那麼高的警惕心。
當時大明建國也只有五年,許多地方都還沒有平定,北元勢力仍舊妄想捲土重來,國內群豪尚未歸心,舉國上下都在治療蒙元暴政之害。
徐元佐順著護城河的河流望去,似乎活水。
尤其是北方地方,從唐末落入契丹人手中,繼而西北又有党項人崛起,再接著便是金國統治以及蒙古人的鐵蹄,要重立中華並非只靠軍隊就能做到的。
石鐵眉眼擰了起來,微微偏著頭,心中難以抉擇。
李騰在一旁笑道:「你這分明是為難人家。月是故鄉明,他又不能說京師不如此地。」
梅成功上前送了帖子:「我家相公奉師長之命,有信致於貴鎮總兵官署都督僉事李大帥,諱成梁軍門下。」
李成梁目光掃過甘成澤,表情微微有所凝滯:「敬璉也有壯士相隨。」
「學生徐元佐,草字敬璉,拜見大帥。」徐元佐躬身行禮。
這種情況之下,馬雲葉旺卻大興土木,用了四年時間,建成了一座規模雄偉、城池堅固的遼陽城,成功在這片凍土上打下了根樁子。
守門的軍戶已經聚攏一起,雖然隊列不甚整齊,但還是有些軍容,能看出與普通農夫的區別。
「這兒恐怕沒有足夠大的客棧,咱們人多……」石鐵有些尷尬。自己作為嚮導,竟然找不到合適的住處。在路上還能將就。大家都有心理準備,可進了城卻還要艱苦忍受,那就不合適了。
「京師過日子是極舒坦的,不過卻還是遼東更有意思些。」石鐵想到了小時候的各種遊戲,眉頭舒展開來,道:「好玩。」
——不怕人壞,就怕人亂啊。
在這種軍頭面前,再親近的關係都不嫌多。徐元佐打蛇上棍,笑道:「小侄一路行來,連一個遊手好閒的閑漢都不曾見到。可見大帥武功治政皆是一流。」
三人進了內府偏廳,李府下人送來了茶水糕點,盡數退了出去。
李成梁不介意一個小生員的讚譽,但他著實在意這個小生員身後那位大佬的風聞。只要徐元佐回去說說他的好話,內閣里的靠山就更加牢靠些,孰能不樂?
李成梁面色溫和,對徐元佐道:「恩相信中說,敬璉有要事商談。若李某尚有驅使之用,但說無妨。」
「那為何要修邊牆?」甘成澤問道。
甘成澤和羅振權反倒對此頗為不滿:「這些守軍太沒眼光,竟然看不出咱們乃是百戰精兵,不是尋常車隊。」
「另些時候呢?」
遼東都司管轄之地並非僅限於邊牆之內,在牆外也有不少土地。自從奴兒干都司裁撤之後,其下屬三百衛所就歸於遼東都司代管了。朝廷一直對東蒙古部落煩心,主要就是煩他們騷擾原奴兒干都司下轄的海西嫩江等地。至於遼東都司真正要防範的,卻是遼西走廊東頭過來騷擾遼河河套的韃靼人。
「人多點不就不怕了?」石鐵道:「後來遷徙進了邊內,就更沒關係了。現在他們在邊外亂他們的,反正貨物運到鎮北關就行啦。咱們要進貨,就去開原城,那裡就跟關內沒甚區別了。」
徐元佐挑了挑眉毛,心中暗道:百戰之兵跟江南那些衛所余丁果然是天壤之別!不過這人看似家丁裝扮,莫非遼鎮私兵化這麼早就開始了?此人若是姓李,恐怕就是名聲堪疑的李平胡?
每門各有城樓,其中平夷門因為直面東面的北元殘軍,是新遼陽城的主戰場,所以城門外建有瓮城,設瓮門,以掩護城市,增強防禦。城牆四角又都布置有角樓,東南為籌邊樓,東北為鎮遠樓,西北為平胡樓,西南為望京樓。在當時的背景之下,聽著還是挺熱血震撼的。
「遼東都是實土衛所,所耗心力著實不少,頭髮都白了啊。」李成梁絲毫不見外,偏頭指著自己泛白的鬢角給徐元佐看。
李成梁望向這個道士,不知道是身份,也不便多問。
「那你們怎麼做生意?」徐元佐問道。
「他們哪裡覺得是攻打邊牆。有時候他們是覺得自己受了欺負,要到遼陽討個說法……關門肯定不讓他們過啊,那就打起來了。」石鐵道。
「這裡有什麼家產殷實的鄉紳?借他們的園子住住吧。」梅成功道。
李成梁連忙上前扶住徐元佐,呵呵笑道:「恩相近來可好?來人,請大家進去休息。這是還沒有安頓吧?」他喚道:「平胡!」
徐元佐頗有些無語。有道德潔癖的人是沒資格當商人的,在利益面前好人壞人的差距真心不大。然而最讓商人討厭的就是混亂!混亂意味著無序,無序意味著風險,風險意味著成本不可控,這是直接影響利益保障的大問題啊!
石鐵扭過頭去,不理羅振權。
「豈敢。」二人應道,端起茶飲了一口,算是過場。
徐元佐抬頭看著高大的石拱門上「泰和」兩字,帶著浩浩蕩蕩的對車隊往城門前挪動,一邊問道:「看你這模樣,是喜歡遼東多些。還是京師多些?」
李成梁的世職是鐵嶺衛指揮僉事。因為家窮,四十歲才湊夠了襲職的銀子。初授險山參將。因為戰功顯赫,隆慶元年的時候進為副總兵官,協守遼陽。今年年初進總兵官,授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駐節廣寧。
徐元佐整了整衣襟,又喝了口茶,先問道:「大帥為何不出兵奴兒干?」
過了不一會兒,官署中門大開,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武將便服出迎。只是掃了一眼就快步朝徐元佐走去。
「看,前面就是護城河!」石鐵興奮地叫著。原本在京中覺得他聲音洪亮,此刻天高地闊。聽起來倒是音量合適。
——我也是在京師住了那麼多年的人,會分不清私窠子跟青樓么?
徐元佐連忙上前兩步,抱拳躬身,還沒走進行禮範圍呢,那邊武將已經高聲道:「李某未能遠迎,實在失禮。」
李成梁道:「遼東僻遠之地,沒有好茶,還請二位賢侄莫要見怪。」
眾人跟在徐元佐身後,並不意外。
李成梁是何等人物,絲毫不為所動,微笑道:「敬璉舉重若輕,非同凡響。願聞高見。」
「兒子知道!」李平胡朗聲道。
梅成功上前交涉。守軍粗粗數了數車隊的數目,叫梅成功報了商貨的數量,收了城門稅。倒是沒說要什麼額外的好處。也沒格外刁難便放人進城了。
「現在自在、安樂兩州也都靠在都司上,架不住啊,哈哈哈。」李成梁說著晃了晃頭,像是抱怨,又透著豪氣,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這副腔勢,還是自重身份。
說話間,徐元佐一行人進了遼陽城。城池雖然比松江大了許多,但是地曠人稀,看起來頗為冷清。主街上也沒有江南城市裡那樣店招林立的繁華熱鬧,偶爾飄起幾面旗幟,多是酒、飯和南貨。
徐元佐對此頗為無語,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岔話道:「遼東這一路走來倒是安靜,沒有土匪強梁。」
徐元佐覺得這才是正經之論,道:「咱們這些異鄉客,一時也未必有人敢借給咱們。先去都司官署。等我見了人再說。」眾人也不著急,好像跟著佐哥兒就肯定有著落。
徐元佐至此才知道此人正是張居正介紹的遼東大軍頭——史上毀譽參半的李成梁。
「呵呵。」徐元佐笑了笑,沒有點破甘成澤的身份。據他所知,南兵在遼地可是很不受歡迎。當然,現在戚繼光還在薊鎮,南兵尚且止步于山海關以西。
李成梁頗通人情,而且文采也好,是實打實中過生員的。他見徐元佐不肯多說,自然而然拉起徐元佐的手臂,道:「遼左蠻荒之地,無以奉客,敬璉且隨某堂中小坐,潤喉休息,待客房收拾妥當,再好生休息。這一路可還太平?」
「兒子在。」旁邊上來一員虎將,真是步履生風,虎背熊腰。雖然面色如常,卻隱隱帶著血殺之氣。
徐元佐本來擔心李成梁不在遼陽,那自己可就得往廣寧走一遭了。直到他見守門老軍進去傳話,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