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40章 出關

第四卷 映日荷花

第340章 出關

塔克世滿臉著急地要努爾哈赤下來。努爾哈赤卻死活不肯,賴在李如松的馬上,最後被父親硬是拉住了一條腿。扯了下去,重重拍打了兩下方才聽話。
「方便方便!」塔克世先叫了起來:「帶著東西去咱們建州再賣吧。」
李如松絲毫沒有聽出徐元佐話里的異樣,道:「是啊,他們建州算是很忠順的部落了。主要靠行商和漁獵。」
當頭一人抬起頭,叫道:「李將軍。」
李如松道:「但願如此。」
——同名同姓吧?
塔克世道:「客人要是跟我們建州做生意,不用來開原,到撫順就行了。你們若是有船,沿著渾河走水路,很方便,又沒韃子惹事。」
石鐵搖了搖頭:「他們說是左衛的。」
李如松笑道:「起來。你怎麼會來開原?」
徐元佐話在舌尖上轉了轉:「我若說這孩子日後乃是個屠戮百姓的兇手,你信么?」
小屁孩縮胸昂頭,跐溜一聲,將流出來的鼻涕吸了回去,明顯是咽進了肚子里。
當然,這邊同樣缺銀子。
徐元佐奇道:「我去就能收到?你們怎麼存放?」
「建州有人蔘,能行。」塔克世急忙道:「你可以去建州收。」
「你想換點什麼?」塔克世道:「我們有好馬,有熊皮!」
——原來你們認識啊!
「努爾哈赤……野豬皮?」
李如松心中一動:莫非徐敬璉就是要連土帶參都運回江南去?那這是豆腐盤成了肉價錢。能賣掉么?
「怎說的?」
李騰沒有這種心理負擔,大笑道:「曾經有相士為個儒生看相,說:我觀你的面相,該當二十歲成婚,婚後連生三子,一生富裕平安,晚年無憂。那儒生道:我如今三十有五,孑然一生。為了讀書考功名,家中田產變賣乾淨。誰肯嫁我?你猜那相士怎說的?」
徐元佐果斷道。如今徐家還是防禦姿態,徐元佐就算回去了也就是抓一下管理,並沒有大計劃非得他看著不可。
即將十一歲的努爾哈赤也騎著一匹小馬,前前後後跑動,留下一串串歡聲笑語。他絲毫沒有感覺到徐元佐對他的異樣,還以為這個江南人跟大安答一樣喜歡他,時不時在徐元佐馬蹄前轉一圈。
徐元佐有些為難地摸了摸下巴:難道人蔘保存技術就得這麼無償擴散出去么?
李如鬆鬆了松韁繩,讓馬上前,側身一探。將這髒兮兮的熊孩子撈了起來,抱在胸前:「長這麼大了!還認得我么!」
「不知道客人還要收些什麼?」塔克世道。
「那我們也跟李將軍一起走。」塔克世興奮道。
「金家的遠親?」塔克世翻譯成了漢話:「是不是訛傳?」
「首領是我爹,叫覺昌安。」塔克世又疑惑問道:「愛新覺羅又是怎麼回事?」
徐元佐微笑點頭,道:「塔克世,你們那兒的首領是愛新覺羅氏么?」
這邊牆建於正統年間,也並非是為了劃分國界——這個時代還沒有後世的國家概念。只是用來扼守要隘,就如京西的內三關一樣。巡邊也並非沿著邊牆走一圈,還要插入縱深,看各衛守備如何,關鍵還要看是否有蒙古人、女真人違背規矩在不該紮營結寨的地方定居。
徐元佐重複了一遍:「建州女真……是專門做生意的部落?」
眾人在開原城中宿了一夜,翌日天亮便朝東北方的鎮北關行去。車隊原來就是浩浩蕩蕩,加入了李如松、李平胡所率一百遼鎮騎兵,更是蔚為壯觀。塔克世所帶領的女真人也都騎馬,拖著交易來的商貨走在前頭,算是開路先鋒。
塔克世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糧食、布匹、鹽巴、鐵鍋、鐵器……」
徐元佐皺了皺眉:「太鬧騰。」
「我兒子長大了,帶他出來認路。」塔克世仰著頭:「李將軍怎麼來了開原?」
碰上他們彼此征戰。還要做個仲裁。若是有人不服,順路打服。雖然沒有賦稅,但是沿途也得收羅點松子、木耳、蘑菇之類土產山珍,算是合理負擔。
李如松知道徐元佐要收參。道:「的確如此。敬璉若是要收參,恐怕得把櫃設到邊外去。即便如此,那些鑽林子的老客還未必能趕得及。他們一鑽就是十天半個月才能出來。」
「讀書能改命啊!」
李如松道:「撫順也是重鎮。陸路可以從撫順關出去,水路走渾河進蘇子河。都挺方便。而且撫順也有馬市。」
「制過的毛皮,粗料就算了,只要珍料。」徐元佐道:「其他大宗貨物我不打算帶,就從開原進貨。」只需要想想也知道。邊牆外肯定沒有遼東這樣發達的驛站和道路,大宗貨物如木材之類的運輸成本太高,風險也大。
徐元佐長吁了口氣:「即便是真的,我對個十歲孩子也下不了手啊。」
李如松道:「我本來就是要出關巡視塔魯木衛,然後去建州。敬璉若是不急著回去,咱們便繞一圈從建州再進撫順關。」護送徐元佐是李平胡的任務,李如松只是陪一程,真正任務是巡視邊牆。
徐元佐道:「若是關外不方便帶車,我們便輕車簡從……」
李如松一隻手就把這小屁孩轉了個個兒,讓他坐在馬上,對徐元佐道:「對,是塔克世的頭生子。」
「哦?岳武穆要直抵的黃龍?」李騰道。
徐元佐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塔克世身上,全都落在了努爾哈赤身上。他不精通民族史,頭回知道建州女真還有如此乖巧的時代,卻不知道蛻變成逆賊的拐點在哪裡。同時,他更難將努爾哈赤這個殺人魔王的名字,與眼前這個拖著鼻涕的小屁孩聯繫起來。
塔克世如此一說,顯然兩個部族已經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他們的獵場就等於漢人的田地,乃是生存所依託的根本。那個叫王兀堂的,既然伸出了手,斷然不會輕易縮回去。兩家必有一戰。
「野人嘛。」李騰低聲道。
等馬隊又走近了些,李如松猛然大喝一聲:「塔克世!」
這個念頭一直在徐元佐腦中打轉。
塔克世遲疑了一下,道:「這個沒有。」
徐元佐對眼前的小豬仔努爾哈赤生不出恨意,但是對史書上的努爾哈赤卻是惡感滿滿。江南大戶說「殺窮鬼」,其實只是搶劫罷了。努爾哈赤所謂的「殺窮鬼」,那是真正人頭落地。更令人髮指的是,努爾哈赤非但殺無谷的窮鬼,還殺有谷的富戶,完全就是奔著種族滅去的。
「路途遙遠,肯定是傳錯了。」徐元佐道:「你爹是首領的話……那你兒子是?」
李如松也笑道:「你叫他塔克世就行了。他漢姓佟。不過他們所有人的漢姓都是佟,算是部族公姓。」
徐元佐有些失望。
塔克世道:「我們在山裡看到了老參,並不挖它。只是拿紅線將它綁住,不讓它跑掉。也是告訴別人。這參有主了。等到要用的時候,便去將它起出來。」
塔克世道:「若是從建州帶過來,早就爛了。」
李騰不耐煩看別人的故友重逢,騎著馬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對徐元佐道:「這邊水土豐茂,是個不錯的地方。」
徐元佐見他自來熟,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帶了江南的細布。」
徐元佐看得喉頭一緊,別過臉去,對石鐵道:「你也是建州人,不認識塔克世么?」
——三百萬,應該不算少了吧。
李如松聽到了,道:「這裏曾是金國黃龍府轄地,可以算是熟地了。」
李騰倒是發現徐元佐看這孩子的目光有異,道:「你不喜歡這孩子?」
徐元佐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那群女真人中有人抬了頭,一群人都嘩啦啦站了起來,朝這邊奔跑過來。
李騰認真地盯著努爾哈赤看了一會,搖頭道:「面相觀命非我所長。」
徐元佐望向李如松。
「對了,小豬仔呢?」李如松也問道:「小虎子和小豹子也帶來了?」
李如松點頭應許,轉對徐元佐道:「敬璉,你看咱們何時啟程?」
塔克世衝著兒子吼了幾句,讓兒子乖乖站好,接過李如松的話頭:「是啊,我們建州不喜歡征戰,除非別人先欺負了我們。」他頓了頓。又對李如松道:「將軍,南邊的王兀堂越來越放肆了!他們若是再搶我們的獵場,我們也得好好教訓他們。」說話間,這個女真壯漢身上頭一回散發出殺氣。
「正是,不過這兒是黃龍府邊邊上,岳武穆要直抵的黃龍府還在五百里開外。」李如松補了一句:「現在那兒什麼都沒了,就幾支蒙古人偶爾回去放牧。」
徐元佐對李如松真是有些無語了。
塔克世急忙撇清道:「我是帶了兒子出來認路的,怎會惹事。跟著將軍走,就是怕容別人惹我們。」
「如松大安答!」小屁孩興奮地就要去抓李如松的鬍子。
塔克世一聽就笑起來了。
徐元佐道:「這樣也好。我若是要去建州,該帶些什麼貨?」
徐元佐坐在馬上,看到一個梳著滿頭小辮,發色油膩,穿著髒兮兮蒙古長袍的小屁孩從一處帳篷里鑽了出來。一雙老鼠一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轉,撒開兩腿朝塔克世這邊跑來。
徐元佐道:「以後人還會多起來的。」
李如松並沒有反對,只是道:「沿途莫要惹事。」
李如松笑了起來:「努爾哈赤是蒙古話里『野豬一樣的人』。不是野豬皮。」
「這倒無所謂,這邊有的是通譯。」李如松道:「像他們專門做生意的部落,許多人都會說漢話。」
塔克世尷尬笑了笑:「說禿嚕嘴了。」
「放肆!」李如松細眼一眯。
塔克世道:「不知道跑哪兒去野了,真是名字起對了,跟野豬一模一樣。小虎子和小豹子還小。等滿了十歲再帶他們出來。」他正說著,轉頭尋找兒子的身影,放開喉嚨喊道:「努爾哈赤!努爾哈赤!給我出來!」
徐元佐看著這小屁孩,眼眶發緊:「這就是努爾哈赤?」
徐元佐笑了笑:「也行。」他突然想到了建州左衛正是滿清的發祥地,現在努爾哈赤還小,不過他家是世職,便問道:「塔兄……」
李如松和護軍卻沒有絲毫異樣,有些人還露出了笑容。
「有人蔘么?」徐元佐問道。
徐元佐在馬上欠了欠身,雖然有些無禮,但看塔克世似乎也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塔克世反倒很興奮地對徐元佐道:「你帶了什麼東西交易?」
李如松雖然還年輕,顯然也深得李成梁的精髓:以夷制夷。所以他根本沒有表態,只是流露出一個曖昧的眼神。
——這是蒙語還是女真語的群嘲?
徐元佐吃了一驚。
徐元佐興緻大起:「咱們能去看看么?」
徐元佐看他這樣子並非說禿嚕嘴,也不可能當著李如松的面誑他。這分明是在暗示:若是能走私過來鐵器,我們肯定願意收。
徐元佐一聽這個翻譯,立刻反應過來:愛新覺羅應該是滿洲人後來弄出來的。多半還是為了攀附金國女真,此刻未必有。
「帶我好友過來貿易。」李如松介紹了徐元佐:「這位是江南來的徐元佐徐敬璉。」
李騰側目道:「你好歹是個和氣生財的商人,怎能動如此血腥殘虐之心?」
塔克世單膝下跪給徐元佐打了個千。這是遼東軍禮,從統屬上說,無論女真人還是蒙古人,都是遼東都司下轄衛所的軍戶。
餘光之中,徐元佐看到努爾哈赤也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李如松也面帶疑惑:「什麼愛新覺羅氏?」
塔克世放心了:大明並不打算幫助王兀堂,那麼自己這邊就能從容動手了。
對於這邊人而言,只要是棉布都是細布,所以真要拿兼絲布那種好貨也是浪費,就尋常粗棉布都能賣個好價錢。
「一起走!」
「唔,這倒是個好辦法。」徐元佐道。
衝過來的女真人紛紛跪倒在李如松馬前。
徐元佐呵呵一笑,道:「看來我還得好好學學蒙古話。」
徐元佐點點頭:「咱們清點一下貨物,休整一下,看來這回要走的路還挺長。」
「但他殺的人略多。」徐元佐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