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最憶江南
第389章 聚餐
「現在還不知道。」陸大有道：「我也就聽了個大概，說不定佐哥兒安排了密信給水生呢。」
眾人紛紛點頭，有些人是想起來了，有些人是才明白。姜百里望向那人。笑道：「俊明，經濟書院法學系進修回來就是不一樣了啊。」
從原本的端茶倒水，變成了現在的日雜採購；從原本帶著十幾個孩子學寫工作報告，變成了現在的人事招聘——那些經濟書院畢業的新人。早就練好了一紙公文，寫得比老員工的報告更漂亮；從幫佐哥兒初審工作總結，到如今他已經可以獨擋一面，根據各人的總結評定績效獎金。短短三年，陸大有嘴上的硬毛還沒有變成鬍髭，人卻已經從個普通少年成了唐行的風雲大佬。
丁俊明在腦中想了想：假設商務部拉進來一個客人，願意拿一千兩投資，當然不能全投到園子里去。一則園子用不了那麼銀錢，資本回報率會很低。二則也不安全。分一些到有家客棧，再投一些到布行、絲行……分得多了，的確需要專門的公司來管這事。
許多老帳房不適應徐元佐發明的賬式，更多的老掌柜也不能理解「制度化管理」的優勢。尤其是考工程師資格的匠人，從未想到第一場考試竟然是紙上談兵——工具是紙筆和尺規。
「也未必……」陳翼直微微沉思，道：「佐哥兒能收到貨，他卻收不到，這其中肯定是有問題。咱們該寫信問問他，若是有松江這邊能幫上忙的，總是要幫一把啊。譬如說調人……」他說著望向了陸大有。
蕭安一臉茫然：「遼東頭一年交報表，我怎麼知道鹿茸該有多少。」
丁俊明登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我、我怎麼能管這麼多事？」
眾人齊齊道：「就是就是，你可別想禍水旁引。」
陸大有道：「反正聽辦公室的人說，佐哥兒很不滿意。」
姜百里突然道：「投資顧問。這不是以前我這攤子的事么？」
陸大有無奈：「我現在跟你們說了，回頭佐哥兒那邊
更可怕的是，如果說王直、徐海是懵懂地走上了海主道路，那麼這位徐敬璉卻是有意識、有計劃地在規劃這條路。他非但要自己走，還要帶上整個松江的士紳走。結果會將如何呢？袁正淳枯寂的心中盪起層層漣漪。
「水生啊，這回有麻煩了。」陸大有望向蕭安：「老蕭應該很清楚。」
「我全要。」蕭安道。
面對這些天然盟友。陸大有隻有打破誓言，再次重申：「集團改制的事，佐哥兒交給了辦公室。我這邊就負責協助，調派人手。其他真的不知道。」
眾人紛紛道：「不怪你，不怪你。」
「那跟水生回不回來有什麼關係？」蕭安更加疑惑了：「報表都沒問題呀。」
丁俊明頗有些失落。他本是最早一批派出去，執掌唐行店。在他看來自己乾的著實不錯，還抽出時間去經濟書院讀了法學，誰知這回有家客棧組成商旅集團，第一把交椅卻給了陳翼直。不過陳翼直的資歷不比他差，當初是商榻店的店長，聽說起步時比較艱辛。也難怪後來得到了佐哥兒的賞識。
陸大有想想自己又不是諸葛亮，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唉，只能把苦果往肚裡吞。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升職了！
姜百里道：「光是調派人手，你就知道得比我們多了。別藏著掖著里。說說吧。」
陸大有無奈道：「我也是聽辦公室的人說起來的……可不是我故意打聽，佐哥兒叫我多跟員工聊天，隨便聊……好吧，別急！我這就說：你老蕭，還有翼直，你們都是能看到報表的人，難道沒發現這回遼東過來的報表，鹿茸少得可憐么？」
「想得美。」陸大有乾脆地頂了回去。
王直、徐海可沒有一個前閣老做靠山。
陸大有又環視一圈，對蕭安道：「你還是財務部經理，集團財務總監，而且這回新成立了一個總監部，是抓總監察集團下面二級子公司還有資產管理
王直、徐海等人最終成為一代梟雄，考其本心，無非是因為海上能夠賺取陸地上賺不到的利潤。大家單純地想賺錢，造大艦，組船隊，挫敗了一次次的朝廷圍剿，報復了一次次的勢家坑害，在倭人面前一次次地裝逼拉風，突然左右一看：哎呦，朝廷說我是心腹大患！
一旁的陳翼直懶得看他們扯皮，連忙道：「我們市場部呢？水生哥什麼時候回來？」
陸大有瞥了姜百里一眼。道：「你湊什麼熱鬧。俊明分到總監部任副總監督，資產管理公司總經理。資產管理公司管的可多了，雲間廣濟會、投資顧問、夏圩園子、升湖書院、雲間會館、各處社學、蒙學，最重要的是夏秋稅賦，都歸他管。」
「唔，那個還真說不好。因為牽扯到沈家。那是佐哥兒的外婆家，碰上個小心謹慎的女掌門，真真要了人命！」陸大有叫苦道：「這些日子我們都跑了幾趟了，就是跟航運那邊對接。他們那邊什麼都不懂，還什麼都不信，我還得給他們重頭講合同，講規章……你們看，我是不是都有白頭髮了？」陸大有挺著腦袋給眾人看「可憐白髮生」，被姜百里重重拍了一記，落回座位。
蕭安憨憨一笑：「那審計所呢？」
「怪誰？當初調人的時候就該調強硬些的。」姜百里絲毫不給陸大有留下情面。
陸大有正要夾菜，筷頭一頓，又縮了回來，道：「這裏倒是要恭喜你了，你的委任狀已經送交辦公室了，以後你就是市場部經理。兼任商旅集團總裁。」
仁壽堂董事會通過了徐元佐的提議之後，在第二個工作日就會形成董事會決議。旋即仁壽堂就走上了改制的道路，四下里拉幫結派，輸送利潤，謀求各個主要職位，乃是亘古不變的主旋律。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陸大有發現自己的活就越來越多。
陸大有已經因此生生瘦了一圈。他主持的行政部原本只是個端茶倒水的衙門。在最
姜百里朝陳翼直揚了揚下巴：「翼直，你寫信的時候順便提醒一句：蘇州那幫人恐怕也要進遼東，若是真讓他們站住腳，那可是雪上加霜啊！不過若是能幹凈利落地解決這事，或許佐哥兒還能算他將功贖罪。」
陳翼直道：「水生哥在遼東那地方，舉目無親，手頭能用的人也有限得很。收不來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佐哥兒不至於如此不近人情呀。」
「什麼都沒說。」
眾人異口同聲嘆道：「果然期望越高，摔得越重。」
倭亂之前，並沒有誰真的仰天長嘯：我是個要做海賊王的男人！
佐哥兒生氣可不是常態，足以叫在座的十人組沸騰起來。姜百里知道佐哥兒生氣的後果，不由替顧水生擔心：「不會就此發配遼東不讓他回來了吧？」
陸大有道：「現在就看水生自己能不能撐住了，咱們這邊是使不上力。」
蕭安皺起臉：「總得給我補足人手吧，我加班工資拿得都快趕上年終獎了。」
……
「咱們跟著佐哥兒，哪個不是一飛衝天？」陸大有得意道。
丁俊明心中一樂，轉而又想到了顧水生：「那水生哥呢？」若是顧水生回來，恐怕這個位置也輪不到自己了。這一刻，他倒是跟陳翼直一個心思。
「啊！這分明就是生氣了啊！」
陸大有放下筷子解釋道：「商旅集團是咱們的二級子公司，主管有家客棧各門店，包括加盟店。之所以做成集團，是為了叫各家客棧都獨立成一個公司，一則方便加盟，二則也方便出售。第三嘛。佐哥兒說了個破產清算互不干擾。我有些不是很明白。」
陳翼直連連點頭：「我這回去就照哥哥們說的，寫信去遼東。對了，這回改制，航運是不是也要併入集團？」
姜百里
徐元佐表現得十分豁達，無論誰想要什麼職位都可以提出來，關鍵是得有證書。不管年紀、閱歷，只要符合行政部制定的崗位要求，就能競聘上崗。崗位要求不止一條，每條都是一票否決權。這就逼得許多人一把年紀了，還不得不回到經濟書院的考場上，去謀取一個管理師證書。或是會計上崗證。
「哦，那個我知道。佐哥兒的意思是：各家公司只對註冊資本金範圍內的損失承擔責任，這叫有限責任。如此一來，哪怕某一家店出了問題，比如丟了客人的貴重貨品，那就傾這家店總資產去賠，不會連累其他門店。」座中有人解釋道。
陳翼直的下頜骨都要掉下來了。
「新人要多少有多少。」陸大有包票道：「今年經濟書院財會系的畢業生能收割一百二十多個。」
「這回的改制我真不知道。」陸大有無數次重複了這句話。他早就發誓「最後一次說」，但是眼下的環境不得不說。
「審計所併入財務部，叫審計科，另外還有個財務科。」陸大有急忙道：「不過人可是得調走一部分，這是佐哥兒說的種子，你不能賴我。」
外事看顧水生，內事問陸大有，已經是唐行商圈裡的一條俗諺。自從他將家裡搬到了唐行。幾乎每天都有人上門拜訪、請託門路。或是想討教徐氏的經營秘訣，或是請他招募自家子侄。就連一向人氣頗高。被視作徐元佐左膀右臂的顧水生和姜百里也對他高看了許多。
徐元佐已經不用像兩年前那樣自己出題了。他讓陸大有準備了一個題庫，每次考試只要從裏面抽題目出來就行了。說起來題目並不難，都是最基礎不過的內容，關鍵的難點還是在思想轉變上。
姜百里鬆了口氣，自己好歹還算是一線的，沒有被後來人擠下去。
陳翼直摸著下巴上漸漸扎手的絨毛：「去年佐哥兒帶回來的鹿茸，大概是水生哥送回來這批的五倍有餘。如此
「有沒有興趣來我商務部啊？」姜百里開始給自己拉人。雖然大家還沒有明晰的級別概念，不過拉一個老資歷的人過來總是能幫大忙的。
「遼東的報表不是匯總到你這邊的么？」陸大有急忙道。
「以後你只負責拉客人，然後轉給資產管理公司。資管的人負責具體操作。」陸大有嘆道：「你們知道佐哥兒的攤子有多大？早不是當初錢多錢少都往園子里一塞了事的時日啦。」
蕭安一臉茫然：「為什麼我會清楚？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大閨女小媳婦還閉塞呢。」
陸大有苦笑道：「你們現在說不怪我，到時候若是不遂意，還是得怪我頭上。也罷，我說些不太會改的吧。」他看了看姜百里，道：「你那個部門，要改成商務部了。負責商務調查、公共關係、還有集團採購，制定供應商名錄。權力大了許多，滿意不？」
姜百里替徐元佐分辨道：「那是因為佐哥兒對水生的期望極高。當初派他過去，是要打一番天下的。若是水生在那兒站住了腳，可就是第二個仁壽堂……不對，該是第二個雲間集團了。」
姜百里和蕭安牽頭，領了一幫朱里出身的少年在望月樓擺下席面，叫他聚餐。現在再叫「少年」已經有些不妥了。這些人都已經是仁壽堂以及其他產業中的骨幹，手底下也管了一幫少年。老成風貌早早出現在他們身上，看起來頗有些不和諧。
陸大有乾咳一聲：「這個你們放心，遼東的優先順序是最高的，待遇也最高，水生要是打了報告要人，我斷然沒有不給的道理。」
「佐哥兒說什麼了？」有人打聽道。
袁正淳年紀大，親身經歷了倭亂的起末。他的視野遠比在座的年輕人要長遠。在眾人只看到一條堪比日本貿易的黃金航線時，袁正淳已經看到了一個新的海上梟雄崛起。而且這個梟雄的先天條件遠比倭亂的罪魁要好。
「我？市場部經理？商旅集團？水生哥呢？」陳翼直連珠也似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