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醉花雕
第058章 搜尋（二）
沈石默然無語。
鍾青竹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石頭，咱們怎麼辦？」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石與鍾青竹都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皆是蒼白，剛才因為看到希望以為即將得救的興奮與氣力，此刻都如泄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從身子里消散開去。
絕壁高達百余丈，高聳入天，岩壁光滑陡峭，以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況，又無什麼道行在身，畢竟都只是剛剛開始修鍊的新人弟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這裏跑出去的。而在天坑底部，藉著天上陰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這底下差不多十余丈方圓，除了前頭約莫佔了一半地方的一處水潭，周圍都是堅硬石壁，也就是他們身後一個山洞，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出口。
「哎呀！」
沈石靠著石壁，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那一個被絕壁關住只露出一片小小地方的山口，陰雲依然密布，風雨依舊吹拂，只不過因為山壁阻擋，到了他們這天坑底部，原本肆虐狂暴的風雨倒是都平靜了許多，變成悠悠飄蕩的雨絲，緩緩飄落下來，打濕了他們頭髮衣服，可是無論沈石還是鍾青竹，這個時候都沒有力氣再去注意這點雨水了。
一念及此，鍾青竹頓時欣喜起來，眼中帶了幾分期翼，道：「我、我出門拾貝時沒帶靈晶，你帶了嗎？」
沈石皺了皺眉，道：「我沒事啊，不用過去躲雨的。」
鍾青竹首先支持不住，倚著石壁慢慢坐到地上，貝齒緊緊咬著嘴唇，臉上已是沒了血色。沈石看起來稍好一些，但是臉色同樣難看之極，無論是誰面對生死
疲倦與痛楚，就像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一樣，從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發出叫喊，蜂擁而至，讓他們兩人無力支撐。
不走，多半要困死於這裏；冒險回頭，也幾乎可以肯定是要死在那暗無天日陰森可怖的洞穴深處。
沒有人是傻瓜，至少沈石和鍾青竹兩個人都不是，這裏面的關節危險處，哪怕他們年紀不大，但細思之後，又怎麼會想不到，想不通？
有了這段時間，也許會等到救兵到來呢！
鍾青竹咬咬牙，道：「那咱們往回走？」
鍾青竹目光落在兩人身旁的那一處水潭上，看著清澈的潭水，輕聲道：「休息一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
鍾青竹蒼白的臉頰上忽然似有一道淡淡紅暈掠過，哪怕是在這絕境之下，仍是帶了幾分羞意，卻又似不願意去責怪眼前這個男孩，只是輕聲道：「如果一定要死在這裏的話，我也想死得乾淨些。剛才一路過來都在水裡爬著走著，身上臟死了，我想在這水裡洗一下……」
不知道，自然就是沒把握，看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就連沈石自己，也是對回頭的路抱以悲觀。鍾青竹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這裏，也不想回到底下去。」
這條路，顯然是選錯方向了。
沈石皺了皺眉，道：「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山洞那邊沒雨的地方休息一下罷。」
鍾青竹神情一動，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背靠石壁，同時感覺到鍾青竹肩膀倚靠過來淡淡的溫暖與莫名的幽香，心裏好像突然覺得好受了些。
沈石呆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鍾青竹的意思是想要在臨死前，在這水潭裡將身子洗乾淨后再安心等死，一時間只覺得尷尬無比，同時心裏莫名的又是一陣悲涼，深深地看了一眼鍾青竹，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洗好了就叫我，我才出來。」
站在水潭邊，他慢慢回過身來，那個山洞洞口處，鍾青竹也撐著石壁站起，正抬頭向他看來。
腳步聲一下響起，竟是沈石快步從身後跑了過來，鍾青竹大吃一驚，瞬間面紅耳赤，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胸口，雖然只有一顆扣子解開也沒怎麼露出肌膚，但是這個瞬間她心中莫名如小鹿亂撞，同時也有幾分薄怒與惱羞，回頭向沈石瞪去，心想這壞人，難不成是有了什麼怪念頭嗎？
而在王亘果斷而堅決的處斷下，在這幅凄風苦雨貌似平靜的外表下，整座青魚島卻已經翻騰起來，到處都有凌霄宗弟子在搜索找人，頂風冒雨飛天入水，白魚灣新人洞府前也是一片吵鬧喧囂，一座座洞府石門都被叫開，面色嚴峻的督導師兄們同樣冒著風雨仔
陰雲密布的天空里，狂風暴雨已經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但仍然沒有停歇減退的跡象。風大雨大，驚濤駭浪，仍是一波波彷彿永無止境般沖刷著佇立在滄海中默默苦忍的青魚島。
兩人在那洞穴深處僥倖生還，身上都是已經多處受傷，雖未致命，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輕易好受的，其中鍾青竹的左手更是摔斷了。在這般情況下，兩個人彼此支撐，在黑暗中苦苦摸索，於水窪中匍匐爬行漫長距離，一直堅持到了此處，實在已是超越他們這個年紀的奇迹，哪怕是再來一次，又或是只有他們單獨一人在那片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其實也很難說了。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走遠，鍾青竹兀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一般有些發燙，望著眼前那片清澈的潭水，一時間似乎有些痴了，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輕輕嘆息一聲，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手，伸到胸前，慢慢解開第一顆扣子，然後又伸手去解第二顆。
沈石以手扶額，苦笑道：「我也是怕帶在身邊萬一丟了，會耽誤修行，所以也將靈晶放在洞府中，準備晚上回去修鍊的。」
沈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鍾青竹問了這句話以後，也是自顧自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了。
天坑之下一片幽靜，或許是因為這裡有一處水潭的緣故，底部的石壁顯得很是濕潤，青苔隨處可見，從天空中飄落的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那清澈的水潭裡，盪起一陣陣的漣漪，交錯著細雨無聲的哀愁。
忽地，就在這時，在她身後猛地傳來沈石一聲驚呼：
之前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石忽然開口道：「你想回頭再走一次嗎？」
鍾青竹道：「是什麼？」
沈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參天絕壁，搖搖頭道：「這裏出不去了。」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鍾青竹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問道：「怎麼了？」
雨絲落在她的鬢邊臉上，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蒼白。
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的，竟然就是這般絕望的兩條路。
鍾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過了片刻，道：「石頭，要不你去山洞裏面，過一會再出來好不好？」
鍾青竹紅了臉腮，只點頭低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迎著鍾青竹的目光，沈石只是緩緩搖搖頭，鍾青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顯然心中多少還是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慢慢走了過來。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幾乎都是用盡了所有氣力才掙扎到此，再回頭走一次，能不能回到原先醒來的洞穴中間位置且不說，那黑暗的前方，到底還有多少漫長的甬道需要摸索著爬過去？他們兩人，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
過了一會，他也緩緩地在鍾青竹身旁坐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但是到了最後，石壁森森，終究還是斷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沈石吸了一口氣，道：「前頭不是說到靈晶當飯的事
沈石似有幾分遲疑，苦笑了一聲后，道：「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前面我想問你結果又忘了的那件事了。」
而與此同時，在某個偏僻而狹小深邃的天坑底部，沈石與鍾青竹則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終於不得不再次面對可能是無法擺脫的絕境。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青苔暗綠，潭水幽幽，水邊幾叢野草，簇擁三兩野花，在這幽深無人的深谷處，獨自吐露著淡淡春意。
而此刻若是再回頭，另一個方向到底是否就一定能走回之前的入口且不說，在那一片幽深可怖完全漆黑的洞穴里，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毒蟲怪獸，這一路走來沒有岔路，那往那個方向行進時，山洞里就一定也是沒岔道路口了嗎？
坐了很久，身上的疲憊終於好像消退了些，勉強算是恢復了些許精神。在最初絕望的打擊后，沈石還是勉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在這天坑底部繞了一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出些許可以離開的路徑。
絕壁之下，風不大，雨在下。
鍾青竹怔怔無言，半晌后終於是失望垂頭，沈石也是默然無語，抬頭看著這漫天風雨，只覺得所有的路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可言，忍不住長長嘆息了一聲。
鍾青竹背靠著石壁，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向沈石那邊靠近了些，當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時，她似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臉色也鬆緩了一些。在聽到沈石的問話后，鍾青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如果回頭走，咱們能走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