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竹葉青
第140章 丹會（二）
在那大殿深處，她如今又是怎樣了？
當煉丹室的房門重新關上，鍾青露帶了幾分茫然，背靠石壁看著平整的頭頂石壁，只覺得身心俱疲，這一刻，她甚至幾乎已經有些失去信心了。
竊竊私語議論之聲，在大殿之外的人群里忽然再次響了起來，鍾青露和另一個剩下的弟子林靜德的名字，被無數人幾乎是同時談論著。
笑聲輕細卻溫柔，回蕩在這煉丹室里，彷彿平添了幾分柔和之意，這個女子抬頭挺胸，再次向那座被地火簇擁燃燒的丹爐走去，火光映紅了她的臉頰，倒映在她明眸之中，更是幾分俏立風姿。
沈石哼了一聲，道：「少來了，你會學才怪，不過這事還沒定呢，你別到處亂說。」
孫友則是轉過頭來，微微皺起眉頭，帶了幾分擔憂之色，道：「林靜德便是那凝元境高階的弟子，出身是流雲城世家林家，向來被家中看重，這次怕是砸下了無數血本，真要比到最後……」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清脆的雲板聲似乎仍是縈繞耳旁，但是明火殿里有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大殿最頂端那幾縷冒起的細細煙火，彷彿透露著裏面那片靜默中正在發生著什麼。
是成是敗，前途無量還是泯然眾人，就在此時。
孫友一拍胸脯，大包大攬道：「咱們兄弟兩個，你隨便說。」
想到沈石，她眼前不由自主地又浮現過那個男子的身影，現在想想，似乎也挺久沒見到他了，算起來該是自己回山後立刻閉關開始，到如今也有一個多月了罷，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煉丹時除了耗費心血極大外，地火丹火也非尋常火焰可比，哪怕是對凝元境
鍾青露是在左手第四間煉丹室內，此刻的她正坐在煉丹室一角地上，臉色蒼白，雙眼失神，呼吸也有些急促，甚至隱約還能看到額頭鬢邊的些許冷汗。
鍾青露向她手掌上看了一眼，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那女弟子看了她一眼，匆匆起身退了出去。
旁邊有丹堂弟子過來攙扶著他們走開，沈石與孫友相顧對視，又是鬆了一口氣，這一次居然還是沒有鍾青露的身影。換句話說，如今只剩下最後的兩人了，鍾青露就是其中之一，而接下來的一輪煉丹，在這明火殿內外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顯然就已經是最後的決戰了。
「我可不是笨蛋啊！你就等著吧！」
明火殿外，一天下來，有的人等的不耐煩先行走了，也有的人後來才到，但總的來說聚集的人數有增無減，而漫長的一個時辰又是在無聲無息中過去，但那雲板聲再度響起的時候，天色已是黃昏。
沈石看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動，猶豫了片刻之後，卻是看看周圍，然後將孫友拉到了另一邊無人地方，孫友帶了幾分詫異，道：「好好的，你拉我到這裏做什麼？」
孫友點點頭，道：「也只能這麼想了。」
「還有四個人嗎……」
明火殿外，氣氛雖然不像大殿裏面那般肅穆沉重，但是眾人都知道這幾輪下來，怕是這丹會快要到了最後時候，不出意外的話，頂多再有一到兩輪，這一場最後的勝者就要決出了。
那女弟子猶豫了一下，或
連續三輪煉丹下來，哪怕是一個凝元境的修士在體力上也會有些吃不消，更何況今日不必尋常，丹會之上規矩早已言明，失敗一次即是淘汰出局，相比之下，這份心頭的壓力只怕未必比體力上的壓力小了，甚至還猶有過之。
但第三枚靈丹出爐的時候，鍾青露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氣力似乎一下子都消散不見了一般，再也顧不得其他，隨便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去，靠在了牆邊休息著。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神色間略顯黯然，說是家裡的支持，其實在這段關鍵之極的日子里，已經敗落的鍾家那邊又何嘗真正支持過她呢，甚至她在這期間閉關磨練的靈材主材，大多還是沈石私下裡給的。
孫友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后怕之色，低聲道：「娘的，這丹堂里的人是搞什麼鬼，一個丹會居然弄成這樣，到底是收徒還是害人啊？」
驀地，那雲板之聲再起，清脆卻彷彿帶著如山一般沉重的壓力。
從一大早到現在，丹會便沒有停止下來的跡象，參加的丹會的丹堂弟子直接被各自分配了一間煉丹室，然後所需靈材自然有人配置齊全送進來，剩下的便是獨自一人在這煉丹室中面對地火丹爐，在半點差錯都不能出的煉丹上走著鋼絲般的險途。
沈石道：「有件事我要對你說一下。」說著，湊到孫友身旁，壓低聲音，將自己被術堂蒲長老看
鍾青露輕輕嘆了口氣，心底忽然有幾分莫名的柔軟，或許這次出去之後，還是找到他跟他好好解釋一下，陪個不是吧。
想著想著，她的神情卻漸漸的真得快活起來，甚至就連原有的幾分疲憊，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看他當日憤然離去的樣子，一定是生氣了吧？
如此又坐了一會，煉丹室的門忽然又再度打開，剛才的那個女弟子再度走了進來，手上捧著一個托盤，上面都是一份份配置妥當的靈材，然後走過來輕輕放在鍾青露的身前。
她想到過爭取拜入雲霓長老座下的機會會有些困難，但是從沒想過會難到這種地步，和自己爭奪這個機遇的師兄弟師姐妹們，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平日里也並不曾見他們如何，但是這一個月來，突然大家都好像變得陌生了一般，在煉丹上更是不顧一切般的拚命。
鍾青露低頭向托盤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臉色看去似乎又白了一分。那女弟子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青露師姐，你沒事吧？」
孫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了起來，但放低了聲音，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這臭小子居然還有這種運道，可恨，早知道當年我也多學點五行術法啊。」
沈石和孫友站在人群一角，各自的臉色看去也都有些凝重，孫友低聲道：「剩下的四人中，包括鍾青露在內，都是凝元境的道行，歲數也都差不多，畢竟雲霓長老收徒更看重的是未來潛質。不過其中有一位聽說是修到了凝元境高階境界，只怕到了最後，鍾青露未必能贏過他，體力跟不上了。」
當日爹無緣
一個年輕的丹堂女弟子進來收走了出爐的靈丹，帶了幾分同情也有幾分羡慕的目光，看了鍾青露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鍾青露微微轉動臉頰，就這樣發獃了一會，然後伸起袖子，輕輕擦了擦額上的汗滴。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丹堂那邊的弟子直接在大殿之外燃起了幾堆篝火，熊熊火光照亮了附近地方，也倒映在沈石的眼中，看去沉默不語的他，雙眼中彷彿也有兩團火焰在無聲地燃燒著，默默地凝視著那座在黑暗中巍然聳立的明火大殿。
畢竟能在金虹山上修行的幾乎都不會有笨人，包括那些參加丹會的丹堂弟子的情況，這半日工夫下來，差不多也都被人暗中傳開了，判斷他們平日的煉丹水準，再加上各自的道行境界，不少人都已經判斷出這些弟子的極限也就差不多能再堅持到這裏了。
孫友聽著聽著，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來，最後更是驚喜交集，險些喊了出來：「什麼，你居然……」
鍾青露凝視著自己身前那個裝著各種靈材的托盤，目光漸漸清澈，幾分溫柔心意，都在尺寸心間。她輕輕拿起那個托盤，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忽然笑了一下，站了起來，卻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柔聲道：
話音未落，沈石已是一把蓋住了他的嘴巴，孫友發出幾聲「嗚嗚」聲音，但臉上眼中都是喜悅之色，更是重重地錘了沈石胸口一下，沈石笑了笑，放開了手。
沈石默然片刻，道：「或許是那位雲霓長老就是以此為考驗，考校眾人吧。」
明火殿深處，向下深五十余丈之地是一處煉丹靈穴，昔年凌霄宗丹堂那些神通
搖搖晃晃的身子，彷彿一吹就倒，看去彷彿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神體力，臉色蒼白的都像是死人一般，眼中更是有一種絕望之色，撐到了這個地步，卻在離目標最後一步時倒下，任是誰也是難以接受痛苦不堪。
她微微抿了抿嘴唇，想了一下，突然間卻是失笑，笑意幽幽幾許溫柔，心想既然他把這看做是一場交易，那自己失敗了以後，想必他心裏一定也是捶胸頓足的說，怎麼搞的，眼睛瞎了，把那麼多東西都投到一個笨蛋身上了啊？
而此番關係重大的丹會，在雲霓長老的親自主持下就在此處進行。
沈石又看了一眼遠處的明火殿，然後拉著孫友重新向那邊走去，同時口中道：「不過眼下還得你幫我個忙。」
只是忽然間她轉念又是想到，要是這次丹會自己沒有堅持到最後，輸了的話，他會不會也有些失望呢？
鍾青露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還剩幾個人了？」
孫友點點頭，道：「我曉得，你放心就是。」
夕陽在遙遠的滄海盡頭緩緩落下，昏黃的光芒照亮了天邊晚霞，而在這點夕陽光輝中，在那已經有些驚心動魄的雲板聲里，又是兩個身影走了出來。
或許，每個人每個修士，無論男女，都有一顆嚮往更高更強的心，自己以往以為憑著幾分天分還有家裡的支持，就能脫穎而出，還真是有些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