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人性

兩人在路上也有聊天，沈石是想從陳中口中多打聽一些許雪影的消息，陳中則似乎是想討好幾分這位道行深不可測的許家人，對沈石十分客氣，彷彿已經將昨晚的事完全拋諸腦後。

昨天夜裡在與沈石動手的時候，陳中也受了一點傷，不過相比起已經殞命的鐵哥，他這點傷勢便根本不算什麼了。修道之人哪怕是散修，肉身的堅韌也遠勝於凡人，所以陳中在吞服了幾枚丹藥后，便跟著沈石一路行去，等天亮後天光灑落時，他的精神看起來似乎也不算太差，不過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身體強健還是想到了未來也許會很美好的日子而激動。

狐狸看起來十分的順從，昔日在極北雪原生活時的野性已經收斂了許多，甚至還用腦袋去頂蹭了一下沈石的手掌。柔軟的毛皮在掌心皮膚是昂掠過，給人的觸覺十分的舒服，沈石摸了幾下，又仔細看了看狐狸的眼睛，但除了感覺狐狸眼睛里的光芒略帶幾分幽綠之外，其他便並無異樣。

「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該怎麼走，心裏都知道。」

沈石聽到此處，忍不住皺眉問道：「既然如此，那他又如何能夠控制你們為他做事？哪怕當時服軟答應做事，但事後離開嵐州逃亡天下，鴻蒙世界如此闊大，總不可能那麼倒霉真的會被人找到。」

沈石走出了這個破了一個大洞的廳堂，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中一角里的狐狸見是他走了出來，狐狸猶豫了片刻后，便向他這裏走來，沈石看著狐狸走過來的身影，目光落在它那雙在這片陰暗中顯得有些奇異的眼瞳里，眉頭忽然微微皺了一下。

這個時候背後的客廳里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響聲，聽起來像是陳中在裏面搬動什麼東西，沈石也沒有回頭去看，只是緩緩蹲下身子，摸了摸狐狸的腦袋。

三日後，在陳中的帶路下，兩個人趕到嵐州邊境處的一處無名青山，按照他的說法，當日他心中生出救小影的念頭后，便找了個借口先趕回黒木城想要將老娘安置到其他地方以防鐵哥等人的報復，然後趕回來準備在去見那個老祖之前視機救出小影就此遠走高飛。誰知此事看來卻是被鐵哥和紅姐兩人提早發現了，所以才有了這一番波折。

陳中跟在他的身後，聞言盯著沈石的後背，眼神中忽然掠過了一絲憤恨與狠毒，無聲地握緊了拳頭。

這隻狐狸的眼睛，看起來似乎有些怪異。

兩人進入山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到了一處山林密布的谷底里，便望見有一處洞穴。陳中指著那邊洞穴對沈石道：

按照陳中的說法，他日他修行有成又或是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必定要回來為母親風光大葬。

天亮起來的時候，沈石與陳中已經離開了黒木城，一路向嵐州南方走去。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跟在他腳邊不遠處的那隻狐狸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輕輕叫喚了一聲，向旁邊跳開了一步，然後甩甩尾巴，自己一溜小跑往前跑了一段。看著那隻毛髮越來越齊、也越來越好看漸漸恢復了原本「姿色」的雪狐，沈石沉默了好一會，隨後沒有再看陳中，只是負手向前走去，同時口中像是不含有任何情緒地道：

陳中苦笑了一下，臉色訕訕似乎有些尷尬，在停頓了一小會後，才低聲道：「那老怪對我們威逼利誘。威逼自然是出手施展強大神通，令我等不敢違逆他的命令；至於利誘……他會不時給我們一些靈晶，然後對我們許下承諾，若是能做到讓他滿意了，便會傳給我們三人一門極厲害的道法神通，威力至少也在凝元境中階以上，足以讓我等行走天下而無所畏懼。」

為此陳中也於心不忍，不能再坐視小影被送入虎口就此斷送一生幸福。按照陳中的說法，那個神秘的老祖是多年前他們遇到的一個道法高強的大修士，好色成性，尤其對世家出身的美女有著異乎尋常的慾望，卻又不願敗壞名聲。於是在輕易折服他們之後，便命陳中等人行走江湖為他物色擄掠良家女子，由此不知害了多少女子清白，毀了她們一生。

陳中咬了咬牙，道：「所以有的時候，不得已會做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我想公子這般聰慧賢明，也許可以體諒一二罷。」

「所以什麼？」沈石淡淡地問了一句。

沈石一邊虛與委蛇，一邊心中也是有幾分感嘆，在事母至孝的孝子與涼薄之人這種截然相反的身份里，眼前這個男子轉換的竟是異常自如與順暢，讓他甚至感覺有些看不清陳中這個人了，又或者其實是他自己根本還沒看清楚人性到底是什麼罷。

沈石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陳中一眼，陳中忽然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移開了腦袋，但片刻后似乎又覺得有些話要說，便強笑了一下，道：「這位公子，我看你應該是系出名門，像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其實真的不會懂得我們這些散修的苦處的。我們生來什麼都沒有，要修鍊要變強，真的很難，所以……」

所以沈石在沉吟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不再細想此事，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從那個破洞看進去，昏黃的燭火下，陳中正背對著這邊，跪在陳老夫人的屍身旁，身子微微抽動著。

不過之前扣押許雪影的地方陳中還是知道的，而明顯是趕過去報復的鐵哥也死在了黒木城裡，剩下的那個女子阿紅應該還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當沈石追問起這個老祖的真實身份時，陳中卻是並不知曉，原來那老怪物看起來似乎也並非完全相信陳中這些人，每次在他們面前出現時都是矇著面孔，也從不帶他們迴轉洞府或是山門之類的地方。

沈石緩緩點頭，目光慢慢亮了幾分，口中則是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小影就在那裡面了。」

從陳中的口中，沈石知道了許雪影當日被這三個人從天鴻城擄掠至嵐州這裏后，就像是離開從小被圈禁籠子的小鳥一般，第一次睜眼看外頭的世界，然後很快便被陳中的英雄氣概所折服，對他另眼相看進而傾心。

昨晚死去的那兩個人，鐵哥是不會有人去管的，至於陳老夫人則是被陳中火化了之後，埋在了黒木城外一處青山腳下，無墳無碑，只有一抷新土在青草綠樹之間。沈石站在一旁看著陳中對著那一個土堆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後便離開了那裡。

哪怕便是那一層幽綠，也跟他過往所看到的那些鬼物有所不同，似乎多了幾分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