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好玩的人心

那個女子站在那裡，面色平靜神情柔和，光芒灑落在她的身上，彷彿就是這一片黑暗之海中唯一的光明。所有的黑暗都簇擁在她的腳下，臣服於這道光輝之外。秀髮明眸，一如當初，那美麗如昔，溫柔如昔，只有目光略顯淡漠了些。

「為了殺我也許要連她一起殺死，你下得去這個手么？」

凌春泥看著他，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反問了一句，道：「你不問問我是誰？」

那是一種突然回歸平靜之後，俯覽眾生的冷漠，帶著高高在上的氣息。

然後，他抬眼望去，便只見在這咫尺之遙外的地方，凌春泥正溫柔地看著他，豐潤的紅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忽然又發生了變化。

沈石死死地盯著這個女子，看著她熟悉的容顏，嘴唇顫動了幾下，往前走了兩步。與此同時，在他身後和那片山丘之下，無盡的黑暗之海中咆哮聲猛然高漲，似憤怒的吼聲匯聚成洪流，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沈石閉上了雙眼，狠狠咬牙，呼吸粗重而快速，過了好一會之後，他才慢慢平復了一些，然後睜眼向凌春泥看去，低聲道：「她、她有沒有受苦？」

然而他的手掌卻開始慢慢發抖起來，這一掌竟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電芒激烈地顫抖著，他的神情同樣慢慢扭曲起來。過了一會之後，凌春泥忽然微微一笑，道：

「你，下得了這個手么……」

無數綠色的火苗猛地亮起，向著從天空中落下的那個血肉之軀撲了過去，而在小山丘上，凌春泥則是笑了笑，然後自言自語道：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只是在那電光之中，凌春泥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原本清澈平靜的眼眸瞬間變得哀傷，那一抹目光滿含著思戀與纏綿，赫然正是當初沈石見過無數次的情景。在他面前的，在這一瞬間，似乎突然又變回了當初的凌春泥。

沈石愕然，身子也是震動了一下，然後忽然間回想起了早前在天鴻城妖族地宮中與黃明說起此事時，黃明曾經對他所說的一點猜測。他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起來，他死死地盯著這個女子，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述說，但終究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沈石怒目圓睜，一聲低吼向前衝去，周圍的黑暗似有幾分漣漪盪起，但很快又平靜了下去。無數的幽綠火苗仰望著那座山頭，看著那個美麗的身影。

周圍的黑暗如波濤般洶湧起伏，無數的幽綠光芒開始浮現在那片黑色大海中，層層疊疊，看起來似乎都在向這邊靠近。只是在那光輝之中的女子忽然輕輕擺了擺手，然後黑色的咆哮便瞬間平靜了下去。

她的表情雖然重新平靜而淡然，但紅唇中吐出的聲音卻仍然彷彿柔媚無限，一如當年的那個溫柔女子，擁抱在懷裡時輕輕的絮語。

「怎麼，你很傷心么？」

凌春泥似乎對沈石的殺意並不在意，只是平靜地道：「奪取這具肉身，當然不是睡一覺那麼簡單了，她肯定要痛苦萬分。不過我還記得，她最後的那一刻，還是不停地懇求我，讓我放過你呢。」

「這就是人心么，這感覺……好像有點好玩呀……」

「是你嗎，春泥……」他輕聲問道，不知為何，聲音有些罕見的顫抖，或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裏終究還是有一份柔軟一直為了這個女子而存留著。

天色暗了下來，但是不知為何，黑暗籠罩的原野中，這個無名的小山丘上卻有光輝亮起，照亮了山頂那一塊地方。

沈石的喉嚨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聲，聽去如同妖獸絕望而可怕的怒吼，然而凌春泥看起來仍然沒有任何防備或是小心的意思，她只是微笑著看著他，道：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親手殺死的，就是你最想念的人呢？」

凌春泥笑了起來，然後溫和地道：「有啊。」

沈石漠然搖頭，面上哀痛之色又是掠過，更有一絲痛悔，澀聲道：「她、有沒有受苦？」

話音未落，沈石忽然便只覺得眼前一黑，卻是凌春泥的一隻手掌不知何時突然已經印在了他的眼前，一股冰寒之氣瞬間直貫身軀，沈石一聲厲嘯，向後急退，但是卻已經吃了，一股大力猛地涌了過來，他整個人頓時飛了出去，直摔入那片漆黑慘淡的夜色黑暗中。

然而沈石卻恍如不聞，在他此刻的眼中，似乎只有那個站在光輝中的女子：

沈石身子大震，渾身上下瞬間一股殺氣迸發而出，向前猛地踏出了一步。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竟是在這同一個人的身上如此迅速而自然地轉換著，讓人完全無法捉摸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凌春泥在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后，看著沈石，露出了一絲微笑，道：

沈石一聲痛苦的嘶吼，腳步猛地一頓，硬生生將自己的所有動作全部止住，只是這一下力道如此猛烈，他的身子劇烈震動了一下，頓時在口角處已然見了一道血跡。

沈石手中的那道電芒激烈閃爍著，電光如銀蛇般扭曲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聲音，看去威力強大無比。而他的手掌此刻距離凌春泥的胸口也僅有咫尺之遙，看去只要他一狠心，就可以將這法術全部打在這個神秘的女子身上。

凌春泥看著衝過來並且雙手上已經集聚了隱隱閃電的沈石，並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甚至於她連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就那樣平靜地站著。轉眼間，沈石就已經衝到她的身前，雖然心中有些驚訝于對方竟然沒有反應，但是怒火攻心的沈石仍是手下毫不容情，手中電芒暴漲，眼看就要打了出去。

凌春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沈石，不知為何，她的目光里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既沒有激動喜悅，也沒有生氣厭惡，她就是那樣出奇地平靜，然後在淡漠中，有一種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

「你真的想殺我么？」

「好玩啊。」

凌春泥看著這個男子，看著他變幻的神情與慢慢露出無法。抑制的悲傷，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情緒，像是蔑視，但又有幾分小小的好奇，她仔細地看著沈石，然後突然笑了一下，柔媚無比，彷彿正是當年的凌春泥站在溫暖的春風中對著沈石笑著說話的樣子，道：

「怎麼，你想殺我么？那就來啊。」

「我不是。」片刻之後，這個外表與凌春泥一模一樣的柔媚女子淡淡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