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第一卷 生計

第7章 玉汝于成

第一卷 生計

第7章 玉汝于成

「現在大夥都去拉繩子,就可把樹放倒了!周望,把鋸子和斧子放遠點,被樹壓著了你賠啊?」
「現在也說不清楚,回頭您見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試了才知道。」
「過會就明白了!」李木匠頭也不回,回答道。
林純鴻眉頭也皺起來,問道:「搞不好今年過年也在山裡了。周叔,您以前在軍中運糧的時候,碰到高山怎麼過去?」
林純鴻問道:「李叔,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不是藏著掖著,是我還沒有想得太明白。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快點弄回去一批木頭。否則我就完蛋了,手頭沒剩下幾個子了。」
一天下來,大夥僅僅將兩根巨木弄到了溪邊,結果都累得動彈不得。林純鴻見狀,便安排大夥明日休息一天,眾人都無所謂喜也無所謂愁,都已經被過度的體力消耗弄得麻木了。眾人草草吃過晚飯,便呼呼的睡去,一時之間,呼嚕如響雷,只有周望和林純鴻睡不著,依舊坐在那裡閑聊。
不多時,絞盤便做好了兩套,眾人草草吃過飯,便到山上繼續幹活。李木匠將絞盤架在樹榦上,用繩子綁好轉盤上的四根大木,又將長繩繫到一跟伐倒的木頭上,便迫不及待的以樹榦為支點,轉動大木,大木吱吱呀呀的響,慢慢的轉動,木頭也就跟著前移。大夥無不心喜,將大木轉的越來越快,李木匠聽見吱呀吱呀的聲音,只覺得心驚膽顫的,惟恐繩子斷掉,不停的在旁邊喊:「慢點,慢點,繩子會斷的。」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也不管誰做飯了,紛紛的給李木匠和張小成打下手,開始做絞盤。
這次,林純鴻安排了八個人伐木,令周望和小戴子去清理溪流的水道,盡量使水道滑溜一點,方便將巨木推到水深的地方去。李木匠主動帶著他的徒弟張小成砍伐樹丫,林純鴻也隨著他,沒有僱主嫌自己的僱工勤快的。
周望拿過斧子,在李木匠指定的位置拚命砍下去,只聽見噗的一聲響,木屑紛飛。
第二日休息,大夥一致要求李木匠做飯,原因很簡單,李木匠的廚藝還說得過去,而其他人則慘不忍睹。李木匠見有人欣賞他的手藝,也很高興,一會兒命令林純鴻和周望去打點野味,一會命令小戴子和張小成去打水。眾人見李木匠拿著雞毛當令箭,也不介意。
這時小戴子說道:「要是給木頭裝上輪子就好了,它自己就會往山下跑。」
眾人馬上按著安排分開,李木匠又喊道:「你們兩根繩子聚在一坨幹什麼?分開點!再分開點,還要分開點……好了,用點力氣拉著就行了,不用太用力。」
大夥都吃驚的看著李木匠,只有林純鴻大喊:「用絞盤啊,我怎麼沒想到!」
「你們拉得慢,鋸都卡了幾次了!」林德紹又道。
「鋸要端平,否則費力,拉的時候要速度快,否則更費力……」李木匠在旁邊絮絮叨叨。
周望對李木匠的臭嘴毫不介意,嘿嘿的笑了笑。這麼多天的相處,眾人都知道李木匠的脾性。
待到巨木拉至絞盤附近,又解下繩子,將巨木滾到一邊,又去拉另一根巨木。
眾人一天就伐了十多棵巨木,雖說累得跟狗似的,但無不興高采烈。唯有林純鴻知道,更艱苦的事情還在後面,也不知道這些樹能否順利運下山。
「小戴子,你身輕,爬到樹上去系兩根繩子!」李承宗命令道。
兩人也商量不出什麼好辦法,便都躺下睡覺。
林純鴻一邊撫摸自己手上早已破裂的水泡,一邊想辦法。
待到六十多根巨木都運到溪邊,已經是兩日後了,大夥又採用同樣的辦法將木頭沿著溪流運到足夠巨木漂起的地方,然後三根木頭綁成一個木排,運到清江邊。到了清江邊,又將二十根木材組成一個木排,只等著順流而下,漂到下游販賣。忙完這一切,已經是一個半月以後了。大夥看著扎著的三個木排,無不對以後的生活充滿了信心,都覺得這兩月的功夫沒有白費。按照林純鴻和他們談好的價錢,不管這個月是否安排幹活,一個月五兩銀子的工錢。算算從九月到年底,大概有十五兩的工錢。而一兩銀子大概可以買一石糧食,十五石糧食足夠五口之家吃一年!一想到這個,大夥就笑得合不攏嘴。
「我能有什麼好辦法?要有辦法不早就拿出來了?」李木匠沒好氣的回道。
小戴子和張小成去了半天,方從溪流里打了一桶水,顫顫巍巍的抬過來,還灑了一路的水。李木匠忍不住罵道:「兩個笨蛋,打點水都要這麼久,我當初在井裡一會兒功夫就能打滿一缸水。」
大夥連充當輪子的木棒也不墊了,直接就用絞盤拉過來,一個上午,二十多根巨木就移動了二三十米,大夥的興頭越來越高,幹得熱火朝天。轉動絞盤時,幾人居然還有空拌拌嘴取樂,渾不像昨日除了口號就只有沉重的喘息聲。
李木匠緊繃著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現在每根繩子由三人往小溪方向拉著,然後四個人拉鋸!」李木匠吩咐道。
林純鴻微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對這個簡單的力學問題,林純鴻不可能不知道。
眾人一聽大喜,都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李木匠和張小成立即動手,做了七八個粗木棒,半尺左右的直徑,四五尺長,還修得光滑。大夥將巨木抬起一邊,放上木棒,然後抬起另外一邊,又放上木棒。少頃,就墊了五個。
令大夥吃驚的人又多了一個,林純鴻和李木匠相對而笑。李木匠解釋道:「轆轤的把手轉得圈比繞繩子的木頭轉的圈要大,所以省力,我們用絞盤拉木頭,也可以省力。」
「什麼辦法?」
「這還要你說,大夥都知道!就你會想辦法!」李木匠逮著誰罵誰。
林純鴻道:「應該是讓樹倒在兩根繩子的中間,一根繩子不好把握方向。」
小戴子二話不說,在腰上繫上繩子,蹭蹭的就往上爬。
「這次運回木材,就有錢了。再說我也想到了一些辦法,不用牛也行。」林純鴻對前景非常自信。
「知道為什麼要用繩子拉著了吧?繩子拉著,鋸子鋸開的裂口會開裂的比較大,鋸起來省力。」眾人皆以為然,唯有林德海問道:「那一根繩子就夠了,幹嘛要兩根!」
七個人在前面用繩子拉,後面有四個人用杠子撬,巨木就緩緩的向前挪去。李木匠在旁邊指揮,後面的木棒滾出來,就拿到最前面墊著,這下效率提高了不少,只是這樣太累,挪個四五米就要休息片刻,眾人都有點吃不消,但都咬牙硬挺著。
「木頭也不能化整為零啊,否則就不值錢了。」
眾人在李木匠的吆喝下,一二三,一起用力,只見楠木緩緩的歪倒,一聲嘩嘩嘩的聲音,楠木倒在地上。眾人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歡呼聲。
「對頭,你老人家也不想想轆轤省了多少力氣。」張小成也說道。
「純鴻說得對,就是這個道理。你以前干過這活?」李木匠問道。
「我們拉我們的,又沒要你們兩個推,你管這麼多?」天成回罵道。
「化整為零唄,能有什麼好辦法?」
「這倒是。照這樣幹下去,伐四天的木頭,非得要四十天才能運到溪邊,還要從溪水裡推到河流,這不得兩三個月?」
林純鴻突然靈光一現,說道:「對,咱們給樹裝上輪子!李叔,您和張小成做七八個粗木棒,咱們把樹放在木棒上推,不就相當於裝上輪子了嗎?」
「你小子對我也藏著掖著?」
李木匠的工錢是一個月十兩銀子,大夥也心服,要不是會選樹,大夥都不知道伐什麼樹好。李木匠也用他的手藝和頭腦證明了他的價值。而且據李木匠估計,這六十多根木材至少值五百兩銀子。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林純鴻賺了一大筆,也有人想積蓄足夠的錢后就離開單幹去。而林純鴻一點也不擔心他們去單幹,木材市場遠遠沒有飽和呢,再說到處都是苦力,也不怕招不到人。再說他也考慮一些辦法,也不會虧待這些苦力們。
「轆轤省力、轆轤省力……」李木匠念叨道,突然一聲大喊:「對啊,絞盤啊!」
「臭小子慢點,爬那麼快乾嘛?小心摔下來。」林純鴻叫道。小戴子轉頭向下笑了笑,又繼續爬。爬到樹高三分之二的位置,李承宗便喊可以了,小戴子將繩子系在樹榦上,然後抓起繩子,三下兩下便跳到地上。
大夥將兩艘小船和三個木排系在一起,組成一個小小的船隊,順流而下。沿途大夥的任務也很簡單,僅僅改變船隻前進的方向即可。
只有李木匠一點不受影響,罵道:「十棵小樹都不如一棵大樹值錢,你們這些人哪懂這個?想當初,我跟著師傅……」李木匠正準備回憶他光榮的過去,立即被林純鴻打斷,林純鴻知道,如果由著李木匠發揮,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停下來。
「現在知道了,為什麼木材價格高卻沒多少人來砍伐,太他娘的累人了,根本不是人乾的活!」
「周叔,這樣不行啊,我們這幫人再這麼累下去,遲早都會垮掉,這次回去后,買幾頭牛來拉。」
林純鴻和鄭天成提前到荊州聯繫買家,聯繫了幾家木材店,都不相信他們擁有六十多根上好的木材,遲遲定不下買的決心。待周望率領三個木排抵達荊州碼頭,買家均後悔沒有早訂購。鄭天成依賴他那出眾的口才和貨物獨一份的優勢,將六十多根木材賣得了七百二十兩銀子,除去打通關節和稅收的三百多兩銀子,白花花的將近四百兩到手。林純鴻給大夥提前支付了三個月的工錢,安排大夥回家休息,待十天後重新到清江口集合。由於手頭不缺錢,林純鴻決定這個冬天不再運木頭至市場,專事伐木,待明年夏天時再運。
林純鴻四人拿來大鋸就準備開始。李木匠又喊道:「別著急,先用斧子砍一個口子出來。」
「德海、天成,你們沒有吃早飯啊?用點力氣啊!」林德紹抱怨道。
「你老人家用的是轆轤,你要是直接從井裡提水,估計一桶水都提不上來,還要被水桶拉到井裡去。」小戴子回道。
四個拉鋸的馬上開始,林純鴻和林德紹(鐵頭)一邊,天成和德海在另外一邊,四人便你來我往的開始幹起來,巨大的楠木在大鋸的運動下發出「卡尺卡尺」聲音,這聲音在眾人的耳中聽起來尤為悅耳,賽過絲竹之音。
李木匠絲毫不給周望面子,張嘴罵道:「你力氣多得用不完啊?淺點就可以了。」
「這倒是一個辦法,但牛怎麼在崎嶇的山路上走?再說一頭牛至少20兩銀子,我們去哪裡弄那麼多錢?」
「好了好了,你們四人去拉著繩子,再換四個人過來,拉鋸是很辛苦的,得換著干!」李木匠指揮道。
於是山裡就不停的傳來漢子的吼聲:「一二三,用力拉哦!嗨嘿,用力撬啊!」
第二天一早,眾人在山谷簡單的搭了個木屋,便在李承宗的指點下,試著對一顆楠木進行砍伐。這棵樹高達20餘米,直徑將近1米。李木匠說這棵樹至少值20兩銀子,眾人一聽,忍不住就想馬上動手。但都沒有經驗,李承宗指揮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個繫繩子幹嘛?」林德海忍不住問道。
眾人又忙著把樹的枝丫給去掉,又將楠木一分為二,兩根上好的巨木便橫躺在面前,就等著運下山去換錢。眾人無不自豪,又忙著砍伐另外一棵樹。
正如林純鴻擔心的,眾人在伐了四天木后,準備將木材運到溪邊時就遇到了難題。無論大夥用繩子拉,還是用杠子撬,巨木不是挪動很慢,就是根本不動彈。眾人一時大為泄氣,更有甚者說道:「巨木都白砍了,早知道就砍小點的樹了。」
「海叔、天成、鐵頭和我拉鋸,李叔和周叔在旁邊盯著,其餘的人去拉繩子。」林純鴻安排道。
如此這般,四人一組輪了四次,李木匠才喊停。楠木就邊上一點未鋸,支撐著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