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上
第103章 京師耳目
沈文麟站起身來，嘿嘿笑道：「沒想到堂堂東廠番子高爺，也整日風餐露宿，供將軍驅策！」
客官點了點頭，默默隨著沈文麟七彎八拐，最終進入了一間密室。
溫體仁見畢自嚴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說道：「畢尚書何罪之有？朝廷的收支狀況，聖上和諸公都一清二楚，哪有怪罪之意？要是鄙下有怪責之意，就不會特意來拜訪尚書了。今日來此，就是想向老尚書問計。」
畢自嚴搖了搖頭，連呼道：「老嘍，老嘍……」
畢自嚴忙避在一邊，不受溫體仁之禮，說道：「溫閣老殫思竭慮為朝廷，老頭子佩服還來不及，有什麼好謝的？哎，胡言亂語啊，胡言亂語……」
畢自嚴嘆氣道：「這個得問聖上，聖上乃明君，老頭子如何知道可不可行？」
沈文麟打了自己一巴掌，訕訕道：「呵呵，看到你后，我都高興糊塗了，你看我這出的什麼餿主意！」
「將軍到底是什麼人物啊？居然驅策這麼多英雄豪傑！」沈文麟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暗思道，「百里洲的三個月雖然累掉了一層皮，哎，那段日子還真讓人懷念！其他的幾位兄弟都到了哪裡啊，可惜王總管嚴禁我們彼此聯繫。」
客官搖了搖頭，道：「有沒有牡丹仕女的？」
畢自嚴深深吸了一口氣，言語中儘是蕭瑟之意：「老嘍！不中用了，理財五載，卻越理虧空越大，老頭子哪有什麼好辦法？有好辦法，早已經用了，還等到現在？老頭子已經向聖上遞了辭章，就等著告老還鄉啦！」
不過，這沒事，找不到政治盟友，可以加深自己在朱由檢心目中孤臣的印象。
溫體仁微微失望，他認為，四處派出稅監，支撐了萬曆年間的三大征，他很想促使崇禎效仿神宗皇帝。可是，畢自嚴的話已經非常明白，朱由檢是一個愛惜自己羽毛的皇帝，即使自己手中沒
當初，未與復社決裂，溫體仁還顧忌與復社的關係，不敢將此策正式提出。現在反正與復社徹底鬧翻，溫體仁決定不再顧忌復社背後的江南大地主、大財閥，準備促使朱由檢派出稅監。結果畢自嚴提醒了他，朱由檢那一關過不了！
客官見沈文麟軍禮標準，說話嚴肅，撲哧一笑，道：「昔日的沈二爺還真像模像樣了，即使扔到荊州弓兵營，將軍也會滿意的！」
高龍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按照紀律，他絕不能問這些。幸虧沈文麟機靈，輕飄飄的解了高龍的窘境。
京城的四月，風沙已過，萬物復甦，百花爭艷。貓了一個冬天的居民們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街上，導致街道上接踵擦肩，川流不息。沈文麟正坐在店門口，觀看著那幫土人做生意。看著看著，就覺得膩煩無比，他對做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要不是為了遮掩身份，他都想停了這破店。
沈文麟正出神著，有一顧客上門，手裡拿著一匹西蘭卡普織錦，直嚷道：「店家，我家媳婦對百鳥朝鳳花紋不滿意，要換一匹！」
「林純鴻？」溫體仁重複道。對包哲東和譚傑希，他一點印象也沒有，而林純鴻最近在奏章里出現的頻率太高了，讓他想忘記都難。
畢自嚴道：「溫閣老如果想一勞永逸的解決財計，不妨去枝江看看，沒準能找到一條路。」
畢自嚴的胸口兀自起伏，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徵收了幾次遼餉，胡虜愈來愈猖獗，加了一次剿餉，賊寇反而愈演愈烈，此事已經很明白，還需老頭子多說嗎？」
畢自嚴去意已決，溫體仁當然知道，也正因為畢自嚴準備告老，說出的建議才是肺腑之言。於是，溫體仁試探道：「畢尚書前幾年擴大鹽引，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這讓在下佩服不已，這鹽引以後
對朱由檢，溫體仁自信有辦法應付，對東林黨，他早就不抱希望，唯有死斗到底，現在又加上了復社，這讓溫體仁感到異常孤獨。當初溫育仁想加入復社，結果被張溥嚴詞拒絕，現在復社與溫體仁勢同水火。
畢自嚴道：「老頭子也很好奇，就查了查，崇禎五年之前，縣令乃包哲東，現已調任汝州同知，主簿乃譚傑希，現留任。典史乃林純鴻，現在居然率弓兵剿匪去了。」
第二日，當溫體仁抵達畢府時，畢自嚴不顧自己將近七十歲的高齡，親至府門迎接，讓溫體仁感動不已，忍不住握住畢自嚴的雙手，說道：「畢老如此大禮，在下如何當得起？」
溫體仁暗思道：前些年，擴大鹽引效果一直不好，原因就在於各級官僚雁過拔毛，導致朝廷受益不大，現在畢自嚴如此說，就是在提醒自己好的方略要選擇適合的人去執行。
兩人哈哈大笑，相邀著進入客廳，分賓主坐定，互相謙虛了一陣，溫體仁嘆道：「關遼上月軍餉及軍資，總共耗資八十萬多萬兩，河南大水，至今尚未賑濟，哎，國庫空虛，可真難辦啊！」
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沈文麟在聊城碰到了王二，兩人曾經同為閑人，共同語言甚多，不久就互相引為知己。王二幫沈文麟還請了賭債，又幫他贖回了老婆和孩子，讓沈文麟視王二為再生父母。
畢自嚴見溫體仁神色黯然，悠悠說道：「這些年啊，不拖欠錢糧的府縣鳳毛麟角。唯一例外的是荊州府和枝江縣，不僅尚未拖欠，起運還有所增加，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枝江縣，去年的商稅幾乎增加了五成，老頭子真想到枝江去看看。」
沈文麟得意的笑道：「你在東廠干過，還能不知道太監貪財？大太監沒辦法，小太監還沒有辦法？」
現在溫體仁也覺
畢自嚴呵呵笑道：「溫閣老當不起，朝廷諸公就無人能當嘍！」
高龍道：「跑完這次路，我就能伴隨將軍左右了，這比你強多啦！這輩子後悔的事情太多，唯有跟著將軍和張副都督不後悔！」
高龍點了點頭，問道：「溫體仁和王應熊那裡你是怎麼搞的？」
高龍哈哈大笑，拍著沈文麟的肩膀說道：「兄弟也算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舞台……」
真正讓溫體仁為難的是大明帝國的財政！
搞錢！
溫體仁點了點頭，繼續問道：「神宗時，稅監四齣，內帑充足，可效仿不？」
京師城南居民甚多，大約數十萬戶，乃四方萬國商旅貨物彙集之所。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攻到北京城下，大掠村落居民，焚燒廬舍，郊民扶傷集門下，門閉不得入。俺答汗退走後，嘉靖痛定思痛，準備在內城之外修築一道完全封閉的外城，以保護當時沒有在城牆庇護之下的居民和工商業。結果由於經費不足，只修了南邊的一段，形成了一個凸形，這便是今日的南城，也叫外城。這裡是京師的商業區，人煙阜盛，繁華無比，尤以崇文門和正陽門附近為甚。
沈文麟驚喜萬分，問道：「難道你陞官了？」
沈文麟在密室的暗處掏摸一陣，拿出三個蠟丸，交給高龍，道：「三個蠟丸，分別是宮裡、溫體仁和王應熊的。」
沈文麟心中一凌，立即上前接過織錦，問道：「客官媳婦喜歡什麼樣的花紋？秋風紈扇的花紋行不？」
畢自嚴閉著的雙眼猛地睜開，喘著粗氣道：「溫閣老，萬萬不可再加稅，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老頭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在這裏為大明的江山求閣老一件事，此事
王二經過考察，對其甚為滿意，立即讓沈文麟重操舊業，負責刺探京師動向，還將沈文麟的老小全接到了百里洲。
崇文門外，坐落著一土家特色的建築，上書「孟茲特產」，孟茲乃土家人自稱。店裡大部分是土家人，這批土家人跟隨林純鴻較早，早已經漢化，對邦泰的認同感也非常強烈。
畢自嚴臉色微紅，道：「在下不才，自元年開始，為朝廷理財至今，庫中一直空虛，皆在下之罪也！」
高龍大吃一驚：「這麼快就在宮裡建了眼線？」
溫體仁大吃一驚，忍不住問道：「是何人有這等本事？」
溫體仁不停的在書房轉來轉去，念叨著「錢糧」二字，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善策，只好對下人吩咐道：「給畢自嚴下拜帖，明日酉時，我親自上畢府拜訪！」
孟茲特產店僅僅銷售一些清江附近的土特產，如西蘭卡普織錦、容美綠茶之類的，還未完全具備貨棧的功能。孟茲特產店的老闆卻是一京城人，名喚沈文麒。
沈文麟道：「哎呀，牡丹仕女正好缺貨，客官請隨我至店后，挑選一副吧，本店定會讓客官滿意！」說完徑直往店後走去。
高龍笑道：「我高龍到京師來，豈不是老壽星上弔，活得不耐煩了？京師里那麼多番子認識我！」
有了錢糧，溫體仁相信，賊寇覆手可滅，自己還可以著手加強大同、宣化一帶的防務，讓建奴如在寧錦防線一般，碰得頭破血流！
溫體仁躬身謝道：「謝畢尚書提醒，在下今日受益匪淺。」
溫體仁點頭道：「謝尚書提醒。老尚書認為還可加稅不？」
客官細細的觀察了密室一圈，方緩緩說道：「將軍有令，速速打探溫體仁動向！」
溫體仁見畢自嚴倚老賣買，言語中一點也無指教自己之意，也不著急，微微笑道：「聖上信任畢尚書，必不會讓尚書縱情于山野
高龍笑道：「軍情司組建在即，在下忝為副總管。將軍對我，實在是恩重如山。」
沈文麟單膝下跪，行了一個軍禮，鏗鏘有力的說道：「京師區理事沈文麟接令！」
沈文麟道：「老高，什麼時候也到調到京師來，咱們兄弟倆合作，什麼事情做不成？」
畢自嚴閉著雙眼，一直沉默著。良久，方睜開眼睛說道：「因人而成事。」
高龍搖了搖頭，嘆道：「現在東廠哪裡還有往日的風光？要不是當初跟隨張副都督，我早就成了陰間一鬼！哎，不說了，往事不可追。」
……
沈文麟抿嘴神秘的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計！」
疑惑不解的溫體仁一回家，就叫來了溫育仁，對他囑咐一番，令其擇日南下，赴荊州考察一番。
沈文麟點頭道：「可惜我還未見過將軍，我和你一樣，跟著將軍一點也不後悔。我打心眼裡喜歡做這事情！老高，我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有點毛病，為何探聽到別人家隱私，心裏卻快意無比？」
通過耳目，林純鴻對京師的動向一清二楚。
沈文麟名字很文雅，早年卻是一閑人。天啟年間，當時東廠、錦衣衛勢力強大，沈文麟作為錦衣衛的外圍力量，長於刺探內幕信息，為錦衣衛所器重，他也就藉著錦衣衛的勢力干一些敲詐勒索的勾當，小日子混的不錯。可惜，到了崇禎年間，東廠和錦衣衛的勢力大大削弱，向他這樣的外圍力量就在忽視之列，他一下子失去了生活來源。去年，由於賭博欠了賭債，萬般無賴之下，逃離京城。
溫體仁離開畢府後，一路盤算不定，這枝江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出來的弓兵兇悍無比，連戰連勝，前不久甚至還和鄧玘差點衝突。起運也年年增加，枝江到底是什麼做到的？
說完，離開太師椅就要給溫體仁磕頭。溫體仁大驚，趕緊扶住畢自嚴，連聲說道：「畢尚書何須如此？在下也無加稅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