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第四卷 拓展

第161章 轅門立柱

第四卷 拓展

第161章 轅門立柱

周望無法只好令李輝忠率土司部弓兵立即乘船趕往馬連,同時令覃虞率枝江弓兵加快速度,立即趕赴火燒坪。
「啟稟都督,田楚義增兵五千,田楚雲屠殺董海川族人後,率領兩萬兵力往楊板橋方向而來……」
田楚產三言兩語就解除了田楚義的兵權,將田楚義趕回了容美土司的治所兩河口。
林純鴻給周望的軍令還未傳到楊板橋,周望也意識到馬連和火燒坪礦工很可能暴亂,這將給清江沿岸帶來滅頂之災。如果叛亂的礦工受到容美的蠱惑,與容美一道夾擊楊板橋,三個山地營將全軍覆沒。
當林純鴻在碼頭上冒出身影時,孔德大吃一驚,來不及詢問林純鴻為何來到了馬連,急道:「將軍,火燒坪的礦工亂了,馬連的礦工也不穩,這裏非常危險,趕緊走,快走……」說完,一把扯住林純鴻的衣袖,把林純鴻往船上推。
「兄弟們,成為了邦泰的一員,想幹什麼就隨你的便。想種地的,可以租十五畝地,租金非常低,一畝地每年只需要按照時價的六成賣掉一石糧食即可!想做工的,每月有工錢可拿!想做小買賣的,只管做買賣!想掙軍功的,那好處就多了,月餉五兩,分給家人土地,如果有了軍功,還可以獲得勛田,勛田永遠屬於你,不用納糧,還有很多其他的好處,如……」
護衛們打開了柵欄門,將礦工放至門外。礦工擼起袖子,使盡渾身的力氣,抓起木頭放在肩膀上,蹣跚著往前走。
礦工群中又響起一陣呼哨之聲,眼睛里露出嫉妒之色。
柵欄邊上,建有一些箭樓,幾個弓箭手上弦拉弓,狂吼道:「退回去……否則放箭了……」
見田楚義回答的不爽快,田楚產的火氣越來越大,狠狠的罵田楚義:「楊板橋地勢險要,你還要增兵,增了又有何用?」
田楚義滿臉羞愧之色,白凈的臉皮變得通紅,低著頭一言不發。田楚義也算一個異數,雖然整日舞刀弄槍,卻有一張白皙的面孔。
孔德不依不饒,半跪于林純鴻身前,堵住林純鴻前行的道路,喋喋不休的勸林純鴻立即上船。
「兄弟們,大家都是漢人,現在居然有土蠻子想侵佔咱們漢人的土地,殺光這裏所有的漢人!咱們都是響噹噹的男子漢,那容他們隨意欺負……」
他當機立斷,狂吼道:「立即傳令,所有護衛立即離開礦工群,在外圍警戒!」
「聽清楚了!以後不願意當護衛了,可以在百里洲租種十五畝地,每畝地一年按時價的六成收購一石糧食即可!」
「將軍……」
礦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裝備精良的侍衛,連聲道:「好……好……我參加……」
林純鴻大怒,厲聲喝道:「孔德,你敢違抗軍令!」
周望大驚,手裡的木人兒拿捏不穩,直往沙盤墜落下去,恰好落在了隔河岩這個問題,翻了好幾個跟頭,停在了清江中間。
田楚義進退失據,茫然失措,只好將此處的戰況迅速彙報給田楚產,希望田楚產能繼續增兵。
隨著一個礦工的出列,越來越多的礦工站出來,他們立即被組織起來,發放了簡單的武器,被帶到了馬連北部,準備抵擋所謂的土蠻子!
下完令后,周望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癱坐在椅子上……
枝江的弓兵集結需要時間,目前還在長江上往清江急趕。
護衛們正待拿著皮鞭上前抽打,卻被長官喝止住,與礦工脫離接觸,在外圍用挺槍持矛,警惕的盯著停止勞動的礦工。
楊板橋荊州軍軍營中,赫然擺著一丈見方的沙盤,沙盤上,青山綠水歷歷在目。這便是整個清江地區的模擬地圖,乃行知書堂博物科所制。
林純鴻乘船堪堪抵達馬連附近,聽到猛烈的爆炸聲后,叫苦不已,慌忙令艄公在馬連靠岸。
馬連亂局一觸即發時,林純鴻不顧侍衛的勸告,毅然上岸。他不能不上岸,他知道,一旦火燒坪的礦工攻入馬連,馬連的礦工將立即暴亂。兩萬多礦工成了亂民,勢必會禍亂隔河岩或者掉頭攻擊楊板橋。如此一來,自己苦心經營的基業就算毀掉了一半,更別談掌控荊門、荊州、夷陵一府二州!
「啟稟都督,虎嘯營剛到當陽縣,預計四日後趕到隔河岩。」
當火燒坪的爆炸聲傳到馬連時,馬連的護衛隊隊長孔德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火燒坪的礦工暴亂了!
出大事之前,總是出奇的平靜,馬連就處於這樣的狀態中!
田楚產換帥之後,立即馬不停蹄趕往清江邊的水布埡,田楚雲的兩萬余大軍,也正前往水布埡,他們將在那裡渡過清江,準備一路殺到宜都,然後跨過小河進攻百里洲。
正當馬連一片安靜時,突然,一個礦工尖銳的叫聲響起:「火燒坪的礦工起事啦!」
「狗日的,這個時候玩什麼玩……」
礦工們面面相覷,臉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誰也沒有勇氣邁出一步。
「賞銀二十兩……」吼聲在山谷中回蕩,這句話讓剛成為護衛的礦工興奮不已,說了那麼多,唯有這句話最能打動他們的心。
「聽見了嗎?二兩銀子的安家費!月餉一兩!」
礦工們的眼神越來越兇狠,慢慢的,他們開始竊竊私語,探討著逃亡或者暴亂的可能性。對於這幫賊寇出身的礦工而言,造反和投降如同吃飯一般,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經歷過血與火的礦工哪管這些,露出不屑的神色,依然緩緩的逼近柵欄!
礦工的雙腿依然在顫抖,但雙手立即接過盤子,將一個個元寶往懷裡塞。
「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邦泰的一員了,以後咱們就是兄弟!」
「這……」田楚義面露難色,不敢看田楚產一眼。
成四又吼道:「我再說一遍,扛著這根木頭行走百步,這些銀子就歸他所有!」
一個礦工舉起右拳,打斷隊長的話,大吼道:「我來!」然後罵罵咧咧的越眾而出,「狗日的,憑你們玩什麼花樣,老子先試試……」
「八十八步、八十九步……一百步!」
林純鴻神情嚴肅,甩脫孔德的手,「現在,你什麼廢話也別說,聽我的命令!」
「四天!」周望頭痛無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停的用右手扯著鬍鬚。
三百多精銳在礦工的協助下,結陣猛衝,將整個火燒坪攪得一塌糊塗,鎬頭、鐵鍬扔了一地,隨處可見翻倒在地的礦車。有的礦工甚至衝進火藥庫,點燃了裏面的炸藥,隨著一陣猛烈的爆炸聲傳來,整個火燒坪籠罩在煙幕之中,邦泰窮幾年之力建設的礦山,就此徹底毀滅。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鋼鐵的「咵咵」聲傳來,成四率著五十個侍衛,排著整齊的軍陣,正往此地而來。雖然只有五十人,但行走時的氣勢蓋過了幾千礦工,礦工們停住了前進的步伐,驚疑不定的看著鋼鐵包裹的勇士。
孔德手腳冰涼,直覺告訴他,馬連處於極度危險之中,一旦護衛和礦工之間冒出一點火星,勢必如黃河泛濫無法收拾。
嘩的一聲,礦工們張開嘴巴,議論紛紛。
不到一個時辰,萬余礦工被組織起來,成為了武裝部隊,其餘人等,被一部分護衛隊迅速帶離馬連,按照林純鴻的計劃就是:帶得越遠越好,免得成為作戰中不穩定的因素!
田楚產臉拉得老長,呵斥道:「要不是你這裏仗打得一塌糊塗,需要我親自過來嗎?」
稍事休整后,三百多精銳勢若猛虎,衝進了火燒坪,護衛隊猝不及防,被沖得個七零八落。兩萬余礦工瞅到了機會,紛紛拿起手頭的工具,往身邊的監工身上招呼,霎時間,火燒坪亂成一團。
成四不斷的重複著這幾句話,礦工們徹底炸開了鍋,他們早已經拋棄了手頭的工具,用著南腔北調商議著。
成四對著礦工大吼道:「好樣的,有這把力氣,參加咱們荊州軍吧,一個月五兩銀子,還有田分!」
隨著這一聲大叫,礦工從夢中驚醒,互相對望著,眼神不再茫然,有的礦工眼睛中甚至露出嗜血的光芒,盯著周邊的護衛。
長篇大論之後,孔德狠狠的敲了一下身邊的鑼,大聲吼道:「現在,他們就到了附近了,願意去抵擋的站出來,凡是得到一個土蠻子的人頭者,賞銀二十兩!」
田楚義囁嚅道:「周望扼關而守,兒郎們不善於攻堅……」
與此同時,于幺兒也趕赴不穩的礦坑,重複成四的故事。
「虎嘯營和神衛營到什麼地方了?」沉思良久,周望突然喝問道。
「誰要是願意,就到這裏來報名!報名就發二兩銀子!」
李輝忠聽得眼睛一亮,立即令護衛隊按計行事。
礦工們正三五成群,拖著工具慢慢的向柵欄逼近!混亂的商議持續了大約兩刻鐘,礦工不準備再遲疑下去,他們試圖突破柵欄,獲得完全的自由。
兩萬余隨時會暴亂的礦工,在林純鴻的銀彈攻勢下,紛紛敗下陣來,成為了林純鴻手中的一把刀,惡狠狠的砍向已經暴亂的賊寇……
成四露出得意的笑容,轉頭對礦工群吼道:「看見了吧,咱們言而有信!奉將軍之命,有意參加護衛隊者,馬上發放二兩銀子的安家費,以後月餉一兩銀子!」
一匹匹馬飛馳而出,往各處採礦點而去。
九號採礦點乃馬連最大的礦坑,礦坑周邊用低矮的柵欄遮護著。兩道鋼鐵巨龍橫卧在木頭上,一直深入到礦坑底部。礦坑底部,停著一輛碩大的礦車,礦車裡礦石還未裝滿。礦車頭部,用手臂粗的繩索連著,繩索的另一頭連在礦坑頂部的卷揚機上。
一箱銀子被幾個士兵抬到柵欄外面,打開了箱蓋,裏面全是白花花的庫銀!
……
慢慢地,在碼頭聚集了千余礦工。孔德正站在高台之上,發表他的演講:
礦工群中響起呼哨之聲,隨之掌聲也響起來,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造反。
成四的話音剛落,一盤白花花的銀子被端出來,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騙人的……誰要是一出去,一定會被他們殺掉……」
田楚產大怒道:「不善於攻堅,難道還不會爬山了?四五萬礦工集中在火燒坪和馬連,只需要派出幾百人翻越高山,偷襲兩處,礦工就會亂作一團,還需要你攻堅嗎?立即派出五百精銳,輕裝翻越七岩山,進攻火燒坪!被你白白的浪費了五日!氣死我了!」
銀子立即發到三名礦工的手中,然後被帶出柵欄門,站在那裡等候。
戰報剛剛送出,令田楚義大驚失色的是,田楚產居然帶著十幾個親衛親臨軍中。田楚義慌忙將田楚產迎進帳中,還未坐穩,田楚義就擔憂道:「邦泰在此地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總是有不良之徒偷襲我軍,宣撫使太冒險了……」
越來越多的人群涌了上來,護衛們滿頭大汗,大呼道:「別急,一個個慢慢來……都有份……」
沙盤旁,周望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盯著綠幽幽的清江沉思著。他手裡捏著一個木質甲士,放在了宜都,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又放在了清江南岸,片刻之後,又搖了搖頭,拿起木人兒,放在手裡不停的摩挲著,琢磨著放往何處。
田楚產氣不打一處來,揚起右臂,用食指指著田楚義罵道:「養尊處優多年,是不是忘記怎麼打仗了?當年平定奢安之亂時,田楚義可是讓敵人膽寒的勇將!現在,武勇的田楚義到哪裡去了?」
這些礦工大多出身於賊寇,殺過人放過火的不在少數,毀掉礦山之後,猶不解恨,在田楚產兵丁的蠱惑下,浩浩蕩蕩的往馬連殺奔而來。
周望手握成拳,不停的敲打著額頭,苦思良策。
……
「我知道你心疼派出的精銳,難道我就不心疼?我也知道,這五百兒郎如果運氣好,能活下來一半就不錯了,運氣不好,很可能全軍覆沒!但是打仗哪能沒有取捨?你在此處與邦泰比戰陣,正中周望下懷!咱們的優勢在於穿山越嶺!」
成四等得不耐煩,喝道:「你們都沒有膽子么?男子漢……」
爆炸聲也驚動了礦工,礦工們紛紛直起腰來,拄著鎬頭、鐵鍬往東北方向張望,一臉茫然。極度的勞累已經讓他們變得麻木,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要不是有五年約期的希望,估計他們早已經暴亂。
成四越眾而出,似乎壓根就未看到緊張的局勢,指著一根巨大的木頭,狂吼道:「所有人都聽著,誰要是能扛著這根木頭行走百步,賞銀百兩!」
田越接任后,立即派出五百精銳,往高達三千丈的七岩山進發。
抗木頭的礦工一把扔掉肩上的木頭,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成四走上前去,拉起礦工,拍著肩膀說道:「小夥子,不錯!這銀子歸你了!」
……
平日,總是有兩頭牛哞哞直叫,拉著轉盤,將礦車吱吱呀呀的拉到頂部,然後再運往清江邊。今日,兩頭牛已經不知去向,卷揚機安靜的卧在那裡,沒有人去管它。
「糊塗!混賬!我看你能力有限,從今日開始,你就回兩河口休息吧,等你恢復了銳氣再說。田越,以後這裏的萬余兒郎由你來指揮!」
站在柵欄門外的礦工不停的用手撫摸著銀子,待聚滿五十個,就由士兵整隊帶到碼頭附近。
田楚產眼力果然非同一般,瞅准了礦工對邦泰積怨已深,方不計損失,出此妙計。
三九寒冬,翻越三千丈高的七岩山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山頂上全是皚皚的積雪,山道結了冰之後,也變得滑溜異常,稍不注意,就會跌入山谷,摔個粉身碎骨。五百精銳攜帶了大量的繩索,二十人竄在一起,一人滑到,其他人可以及時拉住。而且,他們的鞋也是特製的,鞋底釘上了尖銳的鞋釘,能夠牢固的抓住泥土,防止滑倒。即便五百精銳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當他們翻越七岩山之後,能繼續作戰的勇士不到四百,其他人等不是跌入山谷就是凍傷后失去了戰鬥力。
「列隊!」成四的呼喝聲響起,五十個鋼鐵勇士立即止住了腳步,如同樹樁一般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百兩銀子啊……」
護衛們臉色慘白,緊握著長槍的手微微顫抖,即便在三九寒冬,手心裏也冒出汗來。也難怪他們會害怕,九號採礦點礦工多達四千人,而看守的護衛不過三百人!
周望現在有點亂,戰局的進展如同一堆亂麻纏繞在他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林純鴻急令道:「現在,你立即前往庫房提取現銀……」
崇山峻岭之中,扼關而守,萬夫莫開。楊板橋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守住了楊板橋,敵軍就無法大規模的侵襲馬連和隔河岩。連日來,周望率山地營駐守於此,遭到了田楚義萬余兵馬的猛攻,好在周望守御得法,田楚義無法攻克楊板橋。
片刻功夫,三個礦工越眾而出,走到門口,拍著柵欄門道:「我們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