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闖陰陽峽（中）

石壁極為光滑，上面卻布滿了如刀劍砍削的溝塹，不時有火星迸發。十三郎望著外面的亂色與混沌，很快將視線收回，臉上泛起苦笑。

他站起身，先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態，法力已經恢復大半，精神也甚為清明。尤其重要的是，十三郎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輕了不少，外面傳來的吸力也不再如之前那樣刺骨寒冽，好像有種飄動的感覺。

他很想把叮噹喚出問一問，當初她究竟是如何穿越這片區域。按照十三郎的理解，以他的法力深厚程度，加上肉身的雙重之力，幾乎相當於結丹修士水平。叮噹雖然能短暫提高修為，可是畢竟還是要步行其中慢慢走過，還不時需要躲避一番，時間不可能足夠。

于雜亂的環境修鍊，這是十三郎著力培養的習慣。以前在三元閣，他往往會利用餘暇進行嘗試，直到慢慢有所掌握。小蝶等人常會發現少爺在看書時失神，需要連續呼喚方能清醒，那實際上就是因他沉浸在修鍊中的結果。也正因為如此，十三郎才能對塔山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足夠努力。因其雖然極少打坐，養氣修鍊卻幾乎從未放下；比之一般的閉關修士，有過之而無不及。

條件固然艱苦，好處也不是沒有，首要一點是不用擔心外敵。十三郎曾經試過，以他的神念強度，最多不過延伸數十米，而且極為模糊。周圍不要說人，連鬼影都不可能見到一隻，安心得很。

定了定神，他沒有急於急於開始，而是將周圍的環境認真的查看了一番。隨後走到洞穴的最深處，途中連續施法，布置了足足五層禁制；每一道禁制上，他都附加了一絲神念，一旦身體與之觸碰，自然能有些感應。

按照叮噹的解釋，風暴減弱也有周期性，眼下不過剛剛開始；假如時間充裕，等上三無日才是通行的最佳時機。然而兩人為形勢所逼，哪有時間在落靈城逗留；不說滄雲宗隨時可能有大批後援，叮噹的傷勢也等不得。她畢竟是魔修之身，只要能進入魔域，哪怕沒有合適的丹藥治療，以功法療傷也方便不少。

這是風的世界。

然而那一絲明悟如此清晰，十三郎隱隱有種感覺，一旦能將其掌握，自己對風的理解將會有一個質的突破。反覆權衡之後，他最終做出決斷，繼續嘗試。

「既然是同源，何來相互排斥之說？又怎麼會彼此廝殺，甚至造成傷害！」

這種方法是為了應急，十三郎禁制的水平太低，他可以感覺到，在狂風的吸扯中，這些禁制維持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一旦被狂風所毀，他附加的神念也隨之消散，而且是永久性的消散。不過如今他的心思放在領悟上，這些損失已經不能考慮在內了。

「這樣的情況……」

口中情不自禁地發出自語，十三郎微閉雙目，幾乎是不自覺的想要抓住那一絲感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摸到某種門路，觸及到某種讓他渴望而又陌生的感悟。

景物流轉的速度太快，且顏色交雜無法辨明，最好不要長時間觀看；否則必將頭昏腦脹神智迷失，最終會連方向感都失去。十三郎第一次深入到如此程度，此刻才真正領略到陰陽峽谷一線隔陰陽的真正由來，心中大起凜意。

狂風繼續呼嘯，他的氣息漸趨穩定，身體里的漩渦加速運轉，滋養著全身的經脈、血肉，舒緩著他的神經。

隔著靈力護盾，他都能感受到陣陣針刺刀割的感覺，如果僅僅憑藉肉身，恐怕已經被撕成碎片。

靈根究竟如何誕生，十三郎懵懂不知。他只覺得這種相融存在隔膜，彷彿水與油交匯在一起，雖然竭力彼此透入，更多的確實為了吞噬，而不是結合。與此同時，肉身感受到那種元神離體的趨勢，本能的要去阻止。雙重阻礙下，他的身體傳來陣陣劇痛，元神竟有些飄忽不定，如同要散去一般。

置身於這種地方，不要說飛行，連站立都很難保持。

他從入定中霍然驚醒！

「也就是說，它們本屬同源！」

這宗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宛如一道驚雷凌空炸響，讓他頓生狂喜之感。沒有多做猶豫，他開始主動出擊，散開肉身的排斥，任由那股吸力與元神相融。

「風本天地生成，自當有其靈性；風靈根就是這種靈性的體現，只是他存在與自然，而是凝聚在肉身而已。」

陰陽峽谷全程三十里，是整個靈魔交接線中最為薄弱接近之所在，然而對擁有靈性的生命來說，這裡是不折不扣的禁區。

「風……」

這件事情他沒和塔山說，否則必遭責罵，甚至會強令他閉關不可。修士養氣是何等緊要之事，十三郎竟然在人員嘈雜處自行其是，蘊含的風險無法估量。然而在他的感受中，雖然初始常有異狀發生，但每臨氣息不調時，胸口的那個「星星」都會發生作用，將紊亂的氣息吸走。如此雖然損失了不少法力，但卻沒有性命之危，自然就放下心來。

時間緩緩流逝，十三郎的氣息越發穩定強盛，思緒漸漸為之空明。漸漸地，空間彷彿凝固起來，他于空明中思索，隱隱有所明悟。

融合併不順利。

調整好精神后，十三郎重新思索先前的過程，認真體會著那種彷彿元神分離的感覺。他修鍊的時間不短，卻從來沒有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將元神放出體外。因為這種行為風險極大，稍不留神會失去神智，甚至會就此煙消雲滅；以他如今的修為，元神尚未穩固的情形下，實不應輕易施展。

感受中，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呼嘯之聲屏蔽于識海之外，他的心神漸漸安寂，臉上漸漸帶有安寧祥和之意，宛如雕像。

時間流轉，憑著風靈根與風之前天生的親近感，他很快找回了那種感覺，遁入到元神與風力的相融之中。

如果身體不夠強悍，法力不夠深厚，十三郎早已無法堅持。以他如今接近三星戰靈的實力，也不得不講靈力護盾開啟，共同對抗狂風的切割與穿刺。

周圍的空氣是有顏色的，因不斷有各種擁有顏色的事物被風絞碎，化做細密的粉塵舞動，變成風的一部分，也渲染出一整團立體畫幕。若能睜開眼，四周是一個碩大的染缸，周圍不斷有道道彩色電流襲來，恍如成群的嗜血猛獸，要吞噬掉一切。

峽谷本身寬窄不一，部分區域露出小片天空，狂風無從宣洩時，經這些出口擠出雲霄，如同一座座噴發的火山。

風的世界里，空氣不再是空氣，也不分什麼靈氣魔氣，而是如千萬種兵器交雜，容不得任何異物存留。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嘗試著朝內壁擊出一拳。以他的力量，竟只能在牆上留下淺淺的窩坑，如此堅硬的石壁竟然被狂風吹成一個個洞穴，簡直無法想象。

「不好過啊！」

一片空明或者恍惚之中，十三郎沉心丹田，意凝識海，漸漸沉寂下來。

揣著這種念頭，十三郎很快收攏心思，盤膝打坐嘗試恢復。好在他如今收穫了兩大「巨富」的家資，補充法力的丹藥著實不少，倒是省了多少時間。

本身具有風之靈根，十三郎對風的感受極為清晰，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

行進十余里，他不得再次停下，按照地圖中所記載的方位尋到一處鉤形的側壁，躲到其中略做調息。

身體霎拉間恢復掌控，那種艱難的相融戛然而止。十三郎震驚之下查看，全身已冷汗津津，還散發著一股酸臭氣息。隨後他更發現，自己所坐的位置，竟然朝洞口處挪動了少許。

這是他第三次調息，按照估計，要走完全程，至少還需要五至六次才能成功。他的肉身法力雖能支撐，精神卻已疲憊不堪，必須善加調理，以便留些餘力，應付可能發生的異狀。

「早知道這樣，真不如再等上幾日。」

日子一長，這門本事成了他獨有了「神通」，只要條件允許，十三郎僅許靜坐即可養氣修鍊，連打坐姿態都無需調整。當然在此時此地，他的態度慎重很多，不僅盤起身體，還不惜法力布置了一層防護光膜，足可應變了。

捻出一絲如針，摘出一縷則如鎖鏈，裹起一束似長槍，凝起一片若巨斧；若是將它看成整體，則彷彿一把力可開天的重鎚。

在他的意識中，外面的狂風吸扯有些轉變，彷彿不再僅僅針對肉身，而是投入靈魂，與他的元神交匯到一起。這種交匯並非都是帶有惡意，而是含有某種親近之感，彷彿它們要與之融合，化為一個整體。

在這裏，法力消耗是持續性的；只有身在避風處，十三郎才敢撤去護盾，僅以身體對抗狂風的吸扯。服用丹藥之後，他努力凝聚心神，很快進入忘我之中。

做完這一切，十三郎再次盤膝坐下，收攏精神，繼續之前所做的事情。

藏身於這個類似洞府的空間里，他覺得洞外無時無刻不傳來一股吸力，彷彿有千萬隻手抓住他，要將他拉出洞府，拽進那個絞肉機般的空間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