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異域聞鄉
第六十二章 不共戴天，蒼天無眼！
一個胖子在吃牛，這就是敗筆。
轉換完成的那一瞬間，天變了。
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谷口與靈域那邊別無二致，一樣的狂躁暴亂，一樣的渺無生機，一樣的灰暗蒼茫。
大少爺反問了一句，隨即桀桀大笑，說道：「這有什麼好調查的，死了就死了唄！少爺我身為他們的大哥，在此風景絕雅之地，憑懷悼念一番、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也就罷了，何苦去尋那些不自在。」
此時的他，從雙方的角度真切體會到了那種化不開的仇怨；這種仇怨深入靈魂，深入到每一寸土地與分子，非人力所能終結。
此時的十三郎不知道，在他身後的靈域內，幾件與他有關的事件正同時發生。因他一手導致的落靈城之變，如同一顆石頭掉進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兩名少年似乎毫無察覺，拽著大少爺的衣襟，如撒嬌般催促他解釋疑問。被逼無奈之下，大少爺擠擠眼睛，神秘的語氣說道：「在這個世界，老天是沒有眼的，你們都不知道吧！」
許是悲痛過度，大少爺再次感受到孤獨，抓起牛腿猛嚼一通，片刻間就只餘下一隻光溜溜的腿骨，竟比狗啃得還要乾淨。
桌案如此厚重，是因為它要承栽重物，就像現在這樣。
身處這樣的環境，十三郎無端生出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二次恐懼，周身泛起寒慄。
抬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大嘴，他又說道：「如今我是既孤獨又面對好景，焉能不吃，焉能不喝？」
北方的夏季來得晚，對應的春天也去得遲；時已入暑，瀑布兩側的山巒依然是一派春意盎然，加之此處地勢高遠，水聲隆隆而不失清冽
兩名少年嘻嘻笑著，為他抹漿遞酒，左側少年溫言寬慰道：「少爺說得極是。道院山門開啟在即，少爺為大事著想，絕不應該分神他顧。況且道戰兩盟還有觀內都已經對此事表示關注，還有什麼事情查不出來。少爺安心修鍊，對長老對宗門，都是最大的安慰。」
胡亂地啃了幾口牛肉，大少爺揮手叫過另一名清秀少年，接過其懷抱的酒囊，揚起脖子如倒水一樣猛灌。碩大的酒囊以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彷彿連通到另外一個空間。
如今，當他真正踏上魔域的土地，幾乎是在落下第一步的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大少爺面色沉痛，悲戚戚說道：「可憐三弟悍勇頑強，二弟機智聰明，都有遠勝為兄之才。如今他二人雙雙撒手而去，倒是落得逍遙；為兄卻要節哀從變，更要承擔為長者盡孝、為宗門爭光的重任。」
看了此處谷口的情形，他自然能想到魔域眾人對靈修的態度，震撼的同時警懼之意大起，在心裏提醒自己小心行事，千萬不可露出馬腳。
「呵呵，說得好，說得好啊！」
神念掃過，數千米範圍幾無生靈出沒。十三郎無力看得更遠，想來也和靈域的情形類似，不達萬米之外，都見不到人類的蹤跡。
意識到問題所在，十三郎馬上做出調整。隨著法力性質的轉換，他看起來就是一個純正的魔修，修為依然維持在築基以下，不高不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看得出來，這位大少爺的飯量雖然恐怖，對待少年卻相當隨和；否則以他
聽著大少爺一番感慨，兩名少年掩唇而笑，眉頭微蹙竟如羞澀少女。左側少年說道：「大少爺，您何時前往落靈？」
身後，狂暴的靈氣在無邊魔氣中左衝右突，反覆上演著突破與被滅殺的過程；看上去，竟彷彿一位蒼老的將軍在萬軍叢中廝殺，雖不免力竭身死之結局，依然不肯後退半步。其慘烈壯闊，幾可令天地為之色變，萬物為之顫抖。
「唉，兩位兄弟，你們讓為兄如何承受得起！」
大少爺的臉上露出笑容，隨手擰了擰少年的臉頰，溫和的語氣說：「不過有件事情，你們說的都不對。」
右側少年也說道：「大少爺菩薩心腸，老天若是有眼，比令少爺得從所願，進入道院內門。」
這種氣質僅僅維持了一瞬，他就恢復了原狀，重新變成那副和善貪吃，甚至有些憨厚的模樣。
兩少年齊聲問：「何事？」
少年將手裡的鮮血般的蘸醬塗抹在牛身，嘴裏不忘勸誡，說道：「火靈果當辣椒用，有點浪費了。」
胖子一口咬在牛嘴上，啃下整塊肥厚的上唇，嘴裏嘎吱嘎吱地嚼著，一面呼喊身邊人給他幫忙。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上前，其身形尚不及胖子的腰際，如果論重量，只怕十不足一。
「調查什麼？調查誰是兇手？」
「老天無眼，我肯定！」
伸出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手掌，大少爺隨手撕下一隻完整的牛腿。堅韌的筋骨在他手中連一張紙片都不如，沒有一絲反抗掙扎的餘地。
「來來來，再加點料，多放點辣！」
這是一副絕美的畫！
原因只有一個：敵
天依舊是那片天，雲也還是那些雲，大地雖有界山阻隔，然終為一體，如何能分得出彼此？
……
大少爺微怔，說道：「落靈？去那兒做什麼？」
右側少年大奇，說道：「二少爺三少爺接連身亡，長老都大為震怒，您不去調查一番？」
他早已和叮噹計議妥當，此行目的地是峽谷西南三百里——穆家寨！
大少爺海碗一樣的巨口咧了咧，喉頭一陣蠕動，將那塊怎麼都嚼不爛的肉筋胡亂咽下。許是吃得高興，又或者是因為吃力，他的面色發紅，油光鋥亮的臉上蕩漾著莫名的神采，似喜又似悲，無法看得分明。
「三弟死了，老二也死了。仨弟兄就剩我一個，孤獨啊！」
桌邊有人，人在吃牛，吃那頭完整的牛。
腳下的土地格外堅硬，似乎要將他的腳底刺穿；周圍凋零的草木明明被狂風吹得倒向遠處，卻好像在努力回頭，只為了給他一道憤怒的目光。景緻和靈域的區別並不算明顯，然而空氣中每一分元素，都似乎包含著排斥的情緒，竭力朝他身邊擁擠，不是歡迎遠方來客，而是要——殺死他！
畫中卻有敗筆——讓人幾無法忍受的敗筆！
潭邊開闊處，擺放著一張丈余寬的桌案；桌案沉穩厚重，比之三元閣的那一張不知要雄渾多少。看其模樣，假如當日三元閣之戰中它也在現場，只怕戰況再激烈幾分，也未必能將其毀壞。
心頭湧起感慨，十三郎快速衝出靈氣風暴的範圍，遠離了那團原本親和無比的氣流，這才停下身來。
大地充滿親和，草木疑慮中變換出笑臉，連那些艱苦謀生的爬蟲螻蟻也變
大少爺沒有回答他們，轉過頭看向那一片脆青與水霧交織的迷濛，眼中有精芒一閃而過。那一刻，他彷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不見半分貪淫浮夸，唯有狠戾與陰毒。
兩名少年交換了一下眼神，同聲問：「可是長老那裡……」
這是十三郎一直疑慮，也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
眼下，輪到他來體會這種感覺。不同的是，叮噹雖是靈魔異體，終究還是魔道根本，十三郎則是正反模擬，自己都分不清該劃分到何種類別。之所以認為靈氣相對平和，不過是因為待的時間長，難免有些親近罷了。
「唉！每次覺得孤獨的時候，少爺我就特別想吃，也特別能吃。」
這裏的山，這裏的水，這裏的鳥獸蟲魚乃至花木樹草，通通對他抱有敵意！
「我也不想啊！」
瀑下必有深潭，那條白龍自山頂雲層俯衝而下，一頭扎進不知幾許深的清幽，一路歡歌隨之落下尾音，卻又被身後的追疊的歡歌所覆蓋，最終化做響徹山谷的迴音。其聲勢如雷，氣勢如雷，凌壓在人們的腦海心胸，驕傲地蕩滌著一切浮華，只餘下濃濃震撼與崇仰。
桌上有牛——一頭烤熟的、成年的、雄壯的、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完整公牛！
吃牛的人旁邊還有一些人，不過與他相比，那些人彷彿是侏儒與巨人相伴，身形氣勢乃至神采，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縱然虎嫂復生，只怕也遠不及此人雄壯……呃，或許應該說，不及此人肥胖才對。
這裡是一條瀑布。
兩
唏噓幾聲，感慨片刻，十三郎收拾心情，抬頭辨明方向，舉步前行。
大少爺將酒囊交還給少年，抬頭仰望著眼前那條咆哮的白龍，臉上露出傷懷的表情。
……
……
「靈魔之戰，竟然殘酷若斯！」
十三郎還明白了，當魔修踏上靈域土地時，所面臨的壓力與感受。若是發生戰鬥，只怕實力銳減三成。轉而再一想，小叮噹上次穿越峽谷，想必是藉助于魔氣反襲的那段時機。元氣大傷之下為趙四所擒，也就不顯得奇怪了。
這話嘲諷的意味很足，以他們的身份，著實太過放肆。大少爺卻一點都不生氣，桀桀怪笑了幾聲，說道：「我當然知道，老天就是不長眼的。」
整個世界，無不為敵！
那條白鏈自山頂掛落，轟鳴如萬馬齊鳴，騰升的水汽如雲；粗看好似仙女從空中垂下的白綢，飄渺虛靈又不失豪邁，堪稱仙境。
……
他說道：「每次看到這一方好水，這一方充滿詩情畫意的好景，少爺我就特別想喝酒，也特別能喝。」
遠離谷口處，十三郎靜靜地望著那片萬年不變的戰場，久久難以平靜。
「大少爺，太過辛辣容易上火，不利脾胃；雖說于少爺功法有益，也需酌量才是。」
此時，靈氣風暴從峽谷中呼嘯而出，仿如十三郎的援軍一樣，掃出一片避難之所。如此狂暴充裕的靈氣，衝出不過千米之地，就被周圍無窮無盡的魔氣所淹沒，最終湮滅成虛無。
「父親大人老年喪子，自難免會有些悲痛，可如果我能進入道院，他老人家心懷大慰，慢慢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