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異域聞鄉
第九十四章 寒雪映紅梅，長街落孤墳！
書生說道：「媚夫人說，這位八指少年身上的煞氣極重；一旦顯露，能讓她全無反抗的勇氣。我曾近距離觀察過，竟絲毫不能看出端倪。但從他的出手看，此人看似心性溫和，實則狠辣之極。少主若是想用他，還需留意些。」
苦叔忽然冷哼一聲，面露不屑。青年有所察覺，說道：「苦叔怎麼看？」
怒旗使絲毫不為所動，說道：「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我還聽說，按照燃靈族的規矩……假如這個規矩有用的話，旗使對所轄的區域並沒有太多權利，只是負責選拔資質出眾者而已。換句話說，就算我有錯，也輪不到你來管。」
點點雪花紛揚飄落，被清寒的風吹成各種形狀，如天道之手輕撫大地，透出一股別樣祥和。
略頓了頓，他說道：「少主若不信，老朽一試便知。」
天地一色，街道一色，行人一色，青石地面終成一色，看出絲毫異常。
這些話無疑是對的，至少明面上是對的。然而大家都明白，明面上的東西往往是給幼稚單純良善者尋找慰藉的借口，就好像怒旗旗使絕不像表面上那樣暴躁易怒，誰會傻到當眾講出來。
在他身後，苦叔面色冰冷依舊，旁邊卻多出一名青衣書生，目光隱隱閃動，不知在思量什麼。
木樓直廊手扶欄，白衣青年面有微笑，說道：「委實有點意思。」
青年為之啞然，心想還是不要問你的好，反正不管什麼事情都是這句話；然而苦叔與那
青年適時清醒過來，不禁有些自嘲，說道：「難道這就是求賢如渴？」
怒旗使說道：「你是異族。」
梅花中央，一團污濁的人體輕輕扭動，間或發出幾聲悲嚎；沙啞、哀怨、絕望。
自丘八出手到他被打成一個四肢皆殘的廢人，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然而無論是那三名異族修士還是怒使本人，都沒有相救。
……
「有點意思！」
苦叔說道：「功法被破，反噬后心怯，正常。」
十三郎逐條駁斥怒旗使的理由，說道：「第三，我是正當防衛。」
書生身體微寒，心知少主終不像表面那樣信心滿滿；在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之前，依然用的是假手於人的辦法。
怒旗使冷冷注視著十三郎，說道：「在我五離城擊殺燃靈弟子，不管你是什麼人，都要付出代價。」
「管他是什麼身份，既然待在穆家寨那種地方，如今都不過是流浪之人。難不成以我燃靈少主之尊，還用不得他不成。」
……
在周圍的部落面前，怒旗使固然權勢熏天威風八面，可如果拿到外面，甚至僅在燃靈族之內，他又算得了什麼。一旦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哪裡是一個死字那麼簡單。
雪花繼續飄落，帶著溫柔與呼喚，帶著冰冷與肅殺，將一切掩埋。
苦叔說道：「惺惺作態而已。」
五離城歷
青年低下頭，望著因與衣袖摩擦蹭下的幾粒苞粉，有些皺眉。他心想梅花看似鐵骨錚錚，實際上終不過是弱姿蒲柳；連這樣的愛撫都承受不起，怎麼能稱得上花中君子？
一陣寒風忽然吹過，朦朧的天空中，片片晶白隨之飄落；瓣瓣點點逐漸濃稠，竟有些擁擠的模樣。那株梅花高興起來，枝條輕輕擺動著，好似要舒展筋骨，盡情斗一斗那象徵著冷艷的冬凌。
十三郎平靜回答道：「我是蕭八指。」
雪花帶來寒意漸濃，青石上的鮮血失去嬌艷，慢慢凍結成紫褐，流動的活力隨之不足，終於為之定格。它們的生機已去，命中已定要沉眠于大地，回歸到初始之中。
怒旗使終於大怒！
十三郎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目光朝三名斗笠修士瞥了瞥，說道：「他們才是異族。」
他們不敢上前，唯有看著。
所謂傲立風霜俏枝頭，不過是根莖支撐下的短暫風光；若真有苦寒，怕也只能落個殘花飄落染污泥的下場。
「不用。」
他的背景！
膽小的人們悄悄遠離，眨眼之間，周圍一片空曠。
遙遠處有人奔來，于稍遠處停下，悲戚而難以置信的
青年搖頭，說道：「蘇媚修為雖低，直感還是信得過的。」
他說道：「一條狗而已，不如聽我一句，把它牽回家栓好，就此了結如何。」
「第一，他不是燃靈弟子，第二，他沒有死。」
他說道：「有他們就好，正好可以看看此人的真正實力，還有……」
怒旗使不再發怒，他的身形如山，氣息悠遠綿長，眼神銳利帶著一絲凜然，說道：「本座燃靈族旗使，你是誰？」
怒旗使面色微變，漸漸難以再保持平靜。他可以不在乎十三郎的實力，也可以不在意他的異族身份，而這兩者相加，很自然的涉及到一個問題。
偏偏這個時候，十三郎好像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或是生怕怒使尋坡下台一樣，再次發出挑釁。
……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傻子才會認為十三郎是土生土長的山民；然而在五離城，單憑一個異族身份就要定下罪名，無疑是件荒唐的事情。
疑惑中兩人都沒有察覺，那根梅枝正從青年的身邊挪開，枝上的幾顆蓓蕾正以可見的速度怒放，好似在嘲笑某人的輕狂。
他們就這麼看著，平靜而冷漠地看著，不出手也不開口，彷彿一切與自己無關。
地面上，一朵巨大的血梅綻放。雪花落在其中，融化並將之稀釋，塗染出更多嬌艷，抑或是凄厲。
如那團人體一樣。
「下雪了。」苦叔肯定地說。
……
「下雪了？」
不適合講的話，十三郎在眼下這個場合講出來，非但沒有顯得幼稚，還顯得格外辛辣刻薄。
苦叔如標槍一樣挺立，對青年的話恍如未聞。青衣書生接過話頭，說道：「十幾歲的年齡能做到這樣，已屬不易。」
十三郎的面色如磐石一樣平靜，目光掃過周圍憤怒或冷漠的人群，眼神有些譏諷。
書生猶自不放心，說道：「假如他是得罪了什麼人……」
他們是魯卡族的族人。
書生此時開口道：「少主可是擔心他的心性和身份？」
五離城的冬天不算冷，木樓前栽種的那株梅花樹因為沒有寒冽氣的吹剪，顯得懨懨提不起精神；一根輕枝斜斜伸到青年身前，上面點綴著幾顆粉紅嫩白的蓓蕾，慵懶中透出嬌柔。
死一個部落族長，對怒旗使不過有傷顏面，算不得什麼大事。然而反過來說，如果對方是虛張聲勢……左思右想之中，怒使不覺有些躊躇。
「說的也是。」
聽了青年的話，書生斷定少主確實動了惜才之心，隨之說道：「既然是這樣，不如我現在過去。此子終只是十幾歲的少年，萬一被怒旗使他們所傷，未免不美。」
怒旗使嘲弄的語氣說道：「穆家寨的蕭八指？」
書生也有些奇怪，抬頭看看天，自語般說道：「剛才還不覺得，怎麼突然就下雪了呢？」
青年微微一笑，說道：「臨戰前，他還要顧忌到一個小姑娘的感受，心性無需掛懷。至於身份
除了那一團鼓起的包，好似一座新墳。
他嘆息說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五離城不是你的五離城。」
「話又說回來，假如他真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豈不是正好。我既不揭破也不刁難，不枉為一樁善緣。」
十三郎笑了笑，沒有開口說話。
角蚩族人天生有短角，常以斗笠罩頭，如果從外形判斷，那三人無疑比十三郎更像異族。
青年望著落在潔白衣袖上的一點皎潔，略有些失神。
青年揮手，說道：「燃靈族雖不復往日風光，也不是誰都能欺在頭上。魔域之中，能讓我忌憚的本就不多，他一個弱質少年，又能有什麼了不起的仇家。只要我得到聖子資格，還能有什麼扛不下的事情。」
平靜的語氣講述著一個簡單的事實，十三郎說道：「既不能一手遮天，就不要想打扮得光彩照人，那樣沒什麼意思。」
說這句話的時候，十三郎沒有看著怒使，彷彿對著空氣說話。
青年的表情變冷，說道：「我不在意他的來歷，不等於別人不在意。他如果被殺，同樣是幫了我的忙。」
十三郎搖搖頭，說道：「當然也不是我的，我是想告訴你，按照四寶園訂下的規矩……如果這個規矩有用的話，我沒有任何錯處。假如你需要尋到借口才能辦我，還是另尋時機的好。」
清寒的微風偶過，斜枝漸擺，束緊的花瓣卻紋絲不動，靜靜地展示著驕傲，還有守候風霜的嶙骨。
心緒突覺煩躁，他說道：「有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