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泡影》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熟悉的一切

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熟悉的一切

同樣是竹樓,這裏的竹樓和南疆的竹樓完全不同,沒有通透的感覺,反而異常厚重,所有牆壁都是兩層竹筒迭在一起,至少有一尺厚,裡外兩層蒙了竹席,外牆還抹了一層灰泥。
「送我們去黃帽子街的四方樓。」
謝小玉轉頭看了看那幾個混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至於你們就好好睡一覺,睡醒后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那些條件好的客棧根本用不著這車夫幫忙招攬生意,他熟悉的客棧全都是地方偏遠、住處簡陋卻一點都不便宜,謝小玉肯定不會滿意,到時候鬧起來,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想打探消息可以直接去內城。」
謝小玉答非所問。
綺羅訕訕地說道。
「當然結實,怎麼可能不結實?」
此刻謝小玉卻發現另外這半部《感應經》也不簡單,那些文字通俗易懂卻暗含深理,隱約間和《六如法》互相呼應,更奇怪的是,這看上去像是道家典籍,裏面偏偏有因果、輪迴之類的描述。
盧老闆當然覺得這是首府的好處,但謝小玉卻不這麼認為,隱約中,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陳元奇不屑地問道。
現在蘇明成也成了被人崇拜的人物。原本應該再加上麻子,可惜麻子現在改頭換面,早讓人認不得;至於王晨、吳榮華,只有謝小玉周圍的人知道他們的重要,外人並不知曉。
謝小玉叫住一個夥計。
天寶州不知道有多少人一邊嘲笑那些人愚蠢,當初居然沒跟著回中土,一邊羡慕他們,畢竟這些人曾經有過一步登天的機會,只是自己放棄了,而且這段香火之情還在,將來或許還有機會。
不同於九空山、朝廷和劍派聯盟,也不同於之前的祝融宗,這次的對手並沒直接針對謝小玉,更沒公然向他挑釁,用的是計謀。
那些人原本以為就算不跟著謝小玉走也可以回中土,因為官府、道府和礦業會所中的某些人做過這樣的承諾,但是等謝小玉一出海,情況立刻變了,所有承諾全都作廢。
夥計不敢多啰嗦,道:「上面請。」
到處是房子,凌亂而擁擠,蜘蛛網般的街道朝著四面八方鋪開,無數行人還有雙輪車在這些道路上來來往往,忙碌而熙攘。
當初信樂堂還有二十幾個堂主留在天寶州,這些人和謝小玉有過一面之緣,倒是可以找來當嚮導。
謝小玉下了樓又上樓,他要找的那間鋪子就在四方樓最頂層,離他住的地方很近,只不過中間沒路。
陳元奇住的房間和這間店鋪相隔不到五丈,這邊的交談全都被他聽到。
「你聽過了。」
謝小玉說道。
其他人當然不反對。
「你以前不是來過嗎?」
不過謝小玉知道這裏的店鋪暗中都有其他買賣,店家並不靠表面上的生意過活。
所有的一切都和謝小玉第一次看到時沒有兩樣,但感覺卻不同了,當初他第一次看到臨海城,心裏充滿茫然,因為對前途一無所知,還有憤怒,因為命運的不公;此刻,謝小玉看著這座凌亂又骯髒的城市,心裏卻有那麼一絲親切。
謝小玉實在不喜歡這種勾心鬥角,但是有人出招,他就只能接招。
「前一段日子那個徵召令是怎麼一回事?你老兄幹這一行,想必知道些內幕吧?」
謝小玉連忙說道。
當初謝小玉還沒現在這麼有名,不過他臨走前滅了忠義堂,而忠義堂是臨海城數一數二的堂口,這絕對是一件轟動的事,臨海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思來想去,謝小玉最後想到信樂堂的人。
謝小玉向謝景閑說道。
謝小玉正在思索,陳元奇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耳中。
臨海城的房子大多如此,為的是儘可能利用空間,也為了造得高一點,所以臨海城的房子一般都有四、五層。
「你有麻煩了。」
「這就是天寶州?看起來很不錯啊!」
姜涵韻不再堅持,她是嫌這裏吵鬧,又覺得太臟,如果進青嵐的畫里就沒關係。
車夫不忙拉車,先是笑嘻嘻地問道。
「先看看情況再說。」
謝小玉朝著最前面那個車夫說道。那個車夫立刻將另外幾個車夫湊在一起,互相嘀咕兩句,然後其中一個人留下看著車子,另外幾個人朝著隔壁幾條街跑去。
謝景閑連連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裏后,謝小玉突然懶得動用法術,只想和以前一樣過平凡人的生活。
一個年紀最長的混混連忙說道。
姜涵韻、慕容雪等人就沒興趣了,甚至連王晨、吳榮華也懶得動,陳元奇更是直接回房,他倒不怕出事,此刻他的神念將方圓數里全都籠罩住。
盧老闆原本就閑得發慌,只想打瞌睡,正巴不得有人和他聊上一會兒,謝小玉又捧了他這麼一下,他越發得意起來。
車夫仍舊不肯放棄,畢竟這群人老老少少共有十幾人,這是一大筆進項。
「這話有理,老弟,你是明白人。」
謝小玉並非為此而來,但是平白無故打探消息很容易引起懷疑,所以他乾脆裝成想買功法。
謝小玉對為什麼又有一部《感應經》並不覺得奇怪,這裏賣的是抄本,賣掉后再補一本就是了。
另一個混混搶著說道。
「不是那裡,那會是哪裡?」謝小玉繼續問道。
謝小玉微微一愣,緊接著就明白為什麼自己家人會有這樣的念頭。
盧老闆似乎有點自豪。
姜涵韻快步走過來,身後理所當然跟著慕容雪,再往後則是謝小玉的妹妹謝小釵,她們不知道怎麼得到消息。
盧老闆搔了搔頭,道:「也對,天寶州幾百年也就出了這麼幾個人。一個劍宗傳人、一個信樂堂的蘇堂主,那都是……」
謝小玉並不打算立刻下結論。
謝景閑沉吟半晌,最後點了點頭,他是個俗人,愛的是繁華,貪戀的是熱鬧。
再之後的天門之役,謝小玉在中土名聲大噪,身為眞人,殺眞君如同屠雞宰狗,緊接著是苗疆之變,謝小玉的名聲越發遠揚。
「你難道沒這個意思?」
謝小玉並不難猜到自己家人的想法,這也是他樂意看到的結果。
「老盧,開門做生意了。」
「客官不再看看?這裏還有好東西。」
謝景閑趴在旁邊的艙口上,他看著窗外,原本還想當年謝小玉被發配來此不知有多麼凄慘,沒想到看見的是這樣一番景象。
「確實是個麻煩。」
「天寶州確實不錯,不過這裏的瘴毒太厲害。」
謝小玉既然要搞清楚這裏的情況,自然得儘可能低調。
從車上下來,謝小玉掏出一把銅子往座位上一灑。反正這些車夫自己會分。
「爹,你肯定也聽說過,當今皇上就是因為把小玉得罪狠了,結果連皇位都沒了,看來當皇帝也不保險,說不定哪天就被趕下龍椅。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我們如果在這裏紮根就是土皇帝,也不需要搞什麼朝廷,像現在這樣就不錯。」
「我們應該沒問題。」
「現在可以走了?」陳元奇問道。
夥計看了看謝小玉身後那一群人,立刻眉開眼笑地說道:「各位是剛從中土過來的吧?」
「別多問,只要告訴我有沒有房間,沒有的話,我們立刻走人找下一家。J謝小玉裝作很熟悉的樣子。
說著,謝小玉一拂衣袖。
「別。」
「也就是說你不反對?」謝景閑來這裏,原本就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支持,至於能不能做到他並不關心,反正萬裡外有一片群島,各派既然將那裡當作臨時落腳點,可見那裡沒什麼瘴毒,這點距離來去也方便。
盧老闆上下打量著謝小玉,因為謝小玉剛才那番話問得老氣橫秋,但是謝小玉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模樣,幾年前豈不是只有十二、三歲?
謝小玉說的都是實話,他還記得那個張捕頭,全是因為在這裏得到《六如法》的緣故。
「哪有這麼麻煩。」
「怎麼可能!從中土過來的人已經有一、兩百萬,那地方不過十幾座大島、百十來座小島,就算人迭人,能塞得下多少人馬?」
謝小玉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爹,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反正離大劫結束還早著呢!」
夥計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天寶州不太平,這群人里有女眷,多點防備很正常。將夥計打發走,謝小玉這才發現眾人已經分配好房間。就和剛才坐車一樣,陳元奇獨自一間,姜涵韻、慕容雪一間,王晨和吳榮華一樣,其他人則是夫妻倆帶著孩子各據一間。
一個人修練到眞人境界,壽命增加到兩百多年,變老的速度也相應減慢一倍;修練到眞君境界,壽命再翻一翻變成五、六百年,變老的速度也再減慢一倍。
陳元奇從走廊那一頭走過來,他也是個喜動不喜靜的人。謝小玉自然沒理由不答應,有陳元奇在他還更放心,這絕對是最好的保鏢。
飛天劍舟的速度極快,這一愣神的工夫已經從臨海城上空飛過。
謝小玉的大哥立刻找到理由。
除了謝小玉、王晨、吳榮虎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坐這種車,多少感覺有些新鮮,車跑起來后速度不快,這分悠哉卻是任何一種飛遁之法所沒有。
「用不著所有人都去,老王,你對那種地方最熟,拜託你跑一趟,我們……四處走走看看。」
車夫頓時閉嘴,既然知道謝小玉是練家子,他哪裡還敢亂動心思?
謝小玉不得不採用拖字訣,因為沒辦法打包票。
「現在還沒找到辦法,以後或許做得到。」
「你們想不想下去走走?」
說著,他在前面帶路。
四方樓就是當初謝小玉買到《六如法》又幫李光宗他們挑了《力士經》的地方。
這幾個混混倒是有點眼色,看到這麼一大群人憑空冒出來,立刻知道不是簡單人物,倒不敢跑上前觸霉頭,只是有幾個人在心底暗想能不能拿這個消息出去賣幾個錢花?
盧老闆乾笑幾聲,至於是眞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知道了前因後果,謝小玉沒心思繼續待下去,他站起身,拿起剛才放在左手邊的那幾本小冊子,打算付賬走人。
不過對謝小玉一行人來說,這並不成問題。
謝小玉能感覺到謝景閑的心思,只能在暗地裡搖頭,因為以謝景閑現在的修為,這種障眼法也可以隨手施展。當初謝小玉離開的時候留下一本厚厚的冊子,裏面全是練氣層次能修練的法術,但顯然他的家人根本沒碰那本冊子,甚至可能連翻都沒翻過。
這些消息很快就傳到天寶州,官府謹愼起來,那些人的日子才好過一些,這時他們已經後悔不已,等到劍宗重現,曹家喪失皇權,一切都變了,官府和礦業會所一下子沒落,道府求羅元棠幫忙斡旋,想和那些人化解恩怨。
半空中一陣異樣的波動,一群人突然出現。
謝小玉說出目的地。
既然找嚮導的計劃落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坐車。
綺羅早就悶壞了,正想出去走走。和其他人不同,綺羅挺喜歡天寶州的,這就是霓裳門與眾不同之處。
謝小玉冷笑道。
「當初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你,哪裡有機會出去亂逛?再說……也沒那個心情。」
謝小玉的大哥能夠說出這番話,是因為他盤算很久,他還特意向謝小釵打聽過上一次天地大劫的結果,從謝小釵口中,他得知上一次大劫的主角叫李太虛,這個人在大劫結束后佔據中州,整個中州就成了獨立之國,所以他有了這個心思。
盧老闆話鋒一轉,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上了人家的船,就要替人家賣命,有敵人殺來,這些人就是擋箭牌、墊刀肉。」
謝景閑老臉一紅,感覺自己就像個土包子。
「好吧,這我也要了。」
謝景閑一臉期待。
「不停怕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地方。」
「不見得吧!」
店家睡眼矇矓抬起頭看了好半天,然後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位客官,您看著有點眼生。」
四方樓有六層樓,夥計將謝小玉等人領到頂層。
「要說大事,除了這幾件事之外倒也有。」
「這次徵召我們,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
姜涵韻皺了皺眉頭,青嵐、綺羅也一樣。
碧連天這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璇璣、九曜都和他們疏遠,翠羽宮乾脆另外弄了一個落腳點,和那片島嶼群相隔十幾里,遠倒是不遠,但是這意味著什麼卻再明顯不過。
謝景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兒女,他現在穿的這身衣服還是謝小玉遇到他們的時候買的,在芥子道場里一躲就是好幾年,始終沒有換過。
「船好像不停。」
「幾年前我來過一次,那時候是張捕頭帶我來的,你貴人多忘事,想必不記得了。」
謝小玉再次傳音過去。
謝小玉可以靠蠻力強行壓下這件事,以他現在的身分,就算稍微做得出格也沒人敢說什麼,不過這樣太沒品,謝小玉做不出來。
謝家人也曾經為能修練而欣喜不已,但是在芥子道場里一關就是好幾年,他們的熱情早沒了,反而對修練產生畏懼,在他們看來,修道和坐牢沒有區別。
天寶州看似是個苦哈哈的地方,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來這裏,卻有著遠超中土的喧鬧和繁華。
「還有一件事,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太過與眾不同,最好變個模樣。」
「這怎麼行?你沒聽小玉說嗎?這裏到處都是瘴毒。」
「等大劫過去后,我就做一部輦車陪你們遊歷天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位張捕頭、眼前這位盧老闆都是謝小玉命中的貴人,是他時來運轉的契機。
王晨在一旁說道。
謝小玉等人出現的地方是一條夾弄,臨海城的房子造得很亂,所以這樣的夾弄很多,這種陰森的角落大多是藏污納垢的所在,不遠處就有幾個賊眉鼠眼的人靠牆而立。
說著,盧老闆豎起大拇指。
想吸引人,肯定要拿出好處,只知道作威作福、好處一人獨呑,在中土沒問題,但是在天寶州絕對不可行。
「這才是過日子。」
「所有的堂口都沒了?」
謝景閑也有些心動,說實話,要他當皇帝,他還眞不知道該怎麼做,再說他畢竟看過不少戲,戲里皇家看上去風光,卻有著太多讓人心寒的地方,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甚至父子相殘、夫妻反目,這類事數不勝數,而他的願望是子孫和樂,合家安康。
這麼多人湧入,少不得吃、穿、住、用這四項,對這些拉車的人來說,幫人介紹生意可以多賺一筆錢。
謝小玉掃了一眼,突然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感應經》當初謝小玉就是在盧老闆手裡買下這部《感應經》回去后發現裏面另有玄機,暗藏著《六如法》如果說天寶州是謝小玉的發跡之地,那麼這裏就是他的發跡之源,而這部《感應經》便是源頭。
「沒錯、沒錯。」
「想不想下去看看?」
這時後面傳來一陣咳嗽聲,顯然謝小玉三人的濃情蜜意讓後面的人看不過去,咳嗽聲最響的自然是慕容雪,雙眼中甚至噴吐著嫉妒的火焰,讓謝小玉不得不坐直身體。
謝家的女人對這些沒興趣,不過她們也有喜歡的東西,就是逛街,她們去逛街,綺羅、青嵐肯定要陪著。
不只是謝景閑,謝家其他人也都有差不多的感覺,此刻女人們圍坐在一起談論著衣衫、首飾等話題,男人們則在爭論哪家館子的飯菜味道最好。
謝小玉闔起《感應經》起身開門將謝景閑請進房。「我剛才和你哥哥姐姐們商量一下,覺得天寶州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所以將來大劫結束后,我們想……就在這裏住下。」
事實上,陳元奇更懷疑是碧連天的人搞鬼,不過此刻這裡是明通在管,以明通的為人,絕對干不出這種事。
「我也下去看看。」
雖然覺得奇怪,盧老闆倒沒多想,他坐直身體,這才道:「說起重要的事,這裏出了個大人物……」
謝家的男人自然高興,特別是謝景閑,有段日子他想學人附庸風雅,可惜太高雅的東西學不來,太花錢的東西又捨不得,最後就迷上說書、看戲,一聽到有戲可看,走得比誰都快。
謝小玉沒辦法回答,剛才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但是此刻明白過來后,肯定也要找機會避開。
「我離開臨海城有點年頭了,你能說說近幾年這裡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從天寶州回到中土轉了這麼一圈,謝小玉也弄明白其中的緣由——就是因為這無所不在的瘴毒,所以有身分、有地位的人不肯來。因為這裏的人層次都很低,所以彼此間的爭鬥也屬於低層次,從忠義堂、信樂堂這樣的堂口居然也有資格揮斥方遒就可想而知。
從盧老闆口中,謝小玉終於知道,他走後不久,當初背棄他的那些人全都後悔了。
其他人也紛紛贊成。
「小玉,你有空嗎?」謝景閑在門口咳嗽一聲。
因為高,所以沒人願意住,畢竟這是客棧,房間里沒有馬桶,想方便只能去茅廁,洗漱、吃飯也要下去,全都得爬上爬下。
謝小玉踢了踢櫃檯,輕聲說道:「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吧。」
最近這段日子,大批船隊從中土過來,修士自然住在外海,但是那些被運過來的普通人就沒有這個資格,大部分都安排在沿海各座城市。
「別再弄了,只是幻覺。」
盧老闆拉過一張椅子,如同說書般講了起來,說的全都是謝小玉走了之後的事。
盧老闆彎腰從櫃檯下將那口箱子搬出來,打開箱蓋,仍舊和以前一樣全都是一本本的小冊子。
「老羅沒說這邊已經動手了。」
謝小玉隨手抓了一把銅子塞在夥計手裡,吩咐道:「這邊不打招呼就個要來打擾。」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當初綺羅來天寶州時還是少女,不管霓裳門的門風如何,每一個少女總認為自己冰清玉潔,別說坐這種車,就算在這條街上走過都感覺髒得不行,看到那些車夫絕對要遠遠避開;可現在不同了,少女變成少婦,比這髒的東西都接觸過,自然不怎麼在意。
謝小玉翻起一本本小冊子,其實他大部分都看過,不過現在再看和當初的感覺完全不同。
謝景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天底下沒有白拿的好處,如果眞有那麼大的好處何必徵召?直接改成招募不就行了?」
「這話是沒錯,不過我們多少得花點心思,至少要修到眞人境界,這樣就可以活兩百多歲。」
「回頭我們也做幾輛車,沒事就這樣在街上閑逛。」
「飛輪比這速度快,可惜少了那麼一絲閒情逸緻。」
「我聽小玉說起,他曾經研究過利用瘴煞之氣修練,只是還沒成功。」
「各位想必是剛從中土過來吧?有沒有找好落腳的地方?」
車跑得不慢,不過片刻的工夫,謝小玉曾經看過的竹樓就出現在眼前。
謝家人大吃一驚,很多人連忙拉了拉衣角,這才發現衣服仍舊是原來那身衣服,只是樣子變了。
謝小玉想找個嚮導,畢竟李光宗和蘇明成都不在這裏,雖然帶著王晨和吳榮華,但他們在天寶州待了半輩子,卻對臨海城不熟,王晨一直在南方晃蕩,吳榮華則是以狩獵為生,對這裏的山林峽谷都很熟,卻不太去城裡,就算去也都是直接進內城。
爭鬥的層次越低,越講究人多勢眾,這樣一來,吸引更多人投靠就成為最重要的事。
謝小玉同樣傳音回道。
角落裡,一家鋪子外掛著一串串紙錢,裏面擺著香燭、貢裱、青詞、駕帖,旁邊的書架上是一排排經書,後面還堆著棺槨、佛龕,一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留著兩撇八字鬍的人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
盧老闆當然不可能知道謝小玉是修士,還是一位眞君。
「少啰嗦,拉你的車,地方我們早就找好了。」
謝小玉早已經注意到這幾個混混,也能猜到他們的打算,他轉頭問道:「你們誰認識信樂堂的人?」
「不錯、不錯。」
謝小玉的大哥在一旁連連點頭,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做不來修士,這整天打坐都受不了,我們家恐怕只有小玉和小釵是修道種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綺羅來到謝小玉的身後。
謝小玉搖了搖頭,然後在左側扶手上捏了一把。
那家店鋪既然有修練的功法,老闆肯定和修士有關係,但是那個人本身不是修士,年紀也不小,就算官府徵召,肯定輪不到他,謝小玉覺得在他那裡應該可以打聽到一些消息。
夜色漸深,出去閑逛的人漸漸回來了,謝景閑哼著戲文,一臉自得其樂的樣子,他這一天過得比以往任何日子都快活。
片刻后,那幫人回來了,身後各跟著幾輛雙輪車。
謝小玉隨口問道。
謝小玉沒多啰嗦,一來他另有圖謀,二來陳元奇肯定在注意這邊,他多少有點提防,《感應經》涉及《六如法》一旦被人看穿,他這個劍宗傳人的名頭肯定會引起懷疑。
現在謝小玉回到天寶州只要登高一呼,肯定無數人蜂擁而至,搶著加入他的陣營,而且忠誠度會比當初高得多,所以這時突然冒出一道徵召令,時機太湊巧,就搶在他前面半步。
天寶州可怕的是瘴毒,如果沒有瘴毒,以此處大量的機會,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人間樂土。
「你恐怕是為了躲開明通老道吧?」
當初謝小玉、幾位大巫和洪倫海一起研究有什麼辦法能利用煞氣修練,煞氣也是靈氣的一種,理論上應該可行,可能是他無意間提到此事,家人才記在心頭。
「你老弟肯定也聽說萬年一次的天地大劫已經近在眼前,中土的人拚命往我們這裏逃,不過天寶州也不安全,眞正有門路的人都在往更遠的地方逃。那些受到徵召的人全都是好運氣,名義上是官府發的徵召令,實際上是中土各大門派的要求,徵召令就是船票。」
盧老闆連連搖頭。
正如謝小玉當初計劃的那樣,那些人成了榜樣。
謝小玉點了點頭。
陳元奇輕描淡寫地說道。
謝小玉頗有些遺憾,李光宗他們不在,不然有他們帶路,一切就方便多了。
如果有人搞鬼,說不定是要針對謝小玉。
謝景閑突然生出一絲感嘆。
「都被官府徵召,聽說下一批就要徵召當兵的和獵戶了。」
「我們這邊人多,再幫我叫幾輛來。」
這座客棧和臨海城其他房子一樣,都是四周一圈房間,中間一座天井。
內城的規模不會太大,除了官府、道府和礦業會所,就只有酒樓、客棧之類的地方,而有資格進入內城的除了官府和道府的人,只有修士,自然而然的,那裡就成了修士之間交換消息的所在。
「這些人現在都去了哪裡?不會是萬裡外的那片群島吧?」
姜涵韻的目的和謝小玉、陳元奇一樣,她也怕麻煩。
謝小玉傳音「好吧。」
謝小玉正想答應,突然轉頭看著窗外,窗戶正對著的地方就是盧老闆的店鋪。
謝景閑想了半晌,點了點頭,道:「好像有這麼回事。」
「信樂堂?」
「爹,我們和小玉說說,將來謝家就別回中土,留在天寶州怎麼樣??」謝小玉的大哥問道。
謝景閑還沒有舉家逃亡之前,甚至沒出過幾趟遠門,而大禹州偏東北,再往北兩個州就要出邊境,屬於偏遠州郡,即使州府也算不上繁華,而臨海城人口千萬,整座城沿海鋪開十幾里,放在中土也是一等一的大城。
謝小玉輕聲調笑道。
天寶州的人比起中土好過得多,在其他地方活不下去,到了天寶州可以有條活路,原因就在此。
「那當然,臨海城畢竟是天寶州首府,這次的徵召令只限於臨海城,還沒輪到其他地方呢!」
謝小玉有些意外。
當初謝小玉只覺得這些小冊子里的內容很多是強行拼湊起來,有些更是異想天開,除了會讓人練成傻子,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但是現在,謝小玉卻覺得滿紙胡言中隱藏著不少亮點。
「爹,有什麼事嗎?」
謝景閑一口答應,轉身走出去。
謝小玉不忍心再看下去,快步出了夾弄,跑到街口,朝著迎面而來的雙輪車招了招手,立刻有五、六輛空的雙輪車跑過來,停在謝小玉面前。
突然,謝小玉想到陳元奇不可能如此無聊,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再算上我。」
陳元奇有些疑惑,這樣大規模的舉動羅元棠居然一無所知,看來這邊肯定出問題。
謝小玉暗自慶幸自己還眞找對人,與此同時,他越發覺得裏面有人搞鬼。
臨海城外城大多是竹樓,因為竹子長得快、加工容易、價錢便宜。
盧老闆不明白修士的手段,他卻很清楚,畝許方圓就可以放下十萬人馬,那三座大島足夠容納幾千萬人馬,旁邊的海域又不深,還可以學苗人建造高腳屋,就算將整個天寶州的人都遷過去,也有足夠地方容納。
「別再多想了,走不走?」
「好吧,下去看看。」
盧老闆不愧是地頭蛇,消息很靈通。
「最好別穿得太好。」
這座四方樓比其他房子更考究,朱紅的油漆上面描著金線,猛一看還眞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有點道理。」
謝小玉敲了敲櫃檯。
青嵐也說道。
謝小玉的房間就在樓梯口,此刻他正半坐半躺著,手裡拿著一本小冊子,正是那部《感應經》當初謝小玉從《感應經》中找到《六如法》通篇背下后,立刻銷毀原書,一點痕迹都沒留下,對剩下的那一半文字根本就沒仔細看。
此刻已經是打烊的時間,其他鋪子都在上門板,盧老闆卻拿著一枝禿筆在寫東西,他寫的全都是書名,正是剛才賣出去那些功法秘笈的名稱。
謝小玉在這裏待過,對這種事一清二楚,聽這些車夫的話,十有八九要吃虧。
「你這車結實嗎?」
眾人各自上車,綺羅和青嵐當然和謝小玉坐在一起,謝小玉的哥哥姐姐們也都是夫妻倆坐在一起,姜涵韻和慕容雪、謝小釵師姐妹三人共乘一車,只有陳元奇身分太高,獨坐在最後面那輛車上。
「您這一提,我就想起來了。」
謝小玉很清楚自己家人喜歡什麼。
往最前面那輛車上一坐,腳往車桿上一擱,謝小玉回頭招呼一聲:「你們都上車。」
謝小玉笑著問道。
謝小玉有經驗,天寶州和中土不同,這裏很亂,有錢人也不敢穿得太光鮮,頂多就是件乾淨點的長衫,穿得好的人意味著能保護自己,至少是練武之人,更多的是修士,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謝小玉的二姐腦子不錯,雖然也胸無大志,但是至少知道修練還是有必要的。
「修士老爺,信樂堂早就沒了,不只是信樂堂,所有堂口都已經沒了。」
「中土有那麼多世家,世家之上還有朝廷,朝廷之上還有各大門派,我們謝家就算成了皇族也未必輕鬆。」
謝景閑也想多活幾年,這樣的日子如果能享受個百來年,便不枉來人世間一場。
「店家,還有沒有空房間?最好給我們一層樓,我們人多。」
當初謝小玉第一次來天寶州是十六歲,離開天寶州時已經有了眞人境界,在婆娑大陸成為眞君,這前前後後過了六年,但是在他身上時間的流逝慢了許多,似乎才過了一、兩年。
謝小玉立刻明白了,盧老闆肯定是要補足賣掉的功法。
天寶州的各座城市都差不多,外城的規模很大,為了擴展方便,大多沒有城牆,反正土蠻攻城的話,可以直接拆房子臨時堆起一圈圍牆,眞正的城其實是內城。
「客官,您儘管放心。如果您怕人打擾,樓梯口有柵欄門,反正您包下一層儘管把門鎖起來就是。」
「我告訴你的地方肯定比你找的地方好得多,誰能比我們更熟悉這裏?」
謝小玉裝作是從其他城市過來。
謝小玉感到奇怪。
謝小玉確實有點想,不過飛天劍舟並不會在臨海城降落。
「不清楚,不過有人傳聞是在白沙灘,那裡也確實被官府封了起來。」
謝小玉進了大門,就往後面走,他記得四方樓後面就是客棧,果然,一到後面就聽到人聲嘈雜,院子里像茶館似的,一群人聚攏在那裡打牌聊天,還有女人在洗衣服、刷碗,更有小孩攛來攛去。
「只有見招拆招了,辦法肯定有。」
店鋪仍舊是那些店鋪,儘管謝小玉離開天寶州許多年,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頂層的生意還是像以前那樣冷冷清清。
「仔細想來這裏確實不錯。」
「你不是說有辦法解決嗎?」
謝小玉和麻子回到中土后很快就被朝廷通緝,那些人也跟著倒霉,要不是有羅元棠、明通、聶剛、章笑山四位道君在天寶州坐鎭,官府心有忌憚不敢做得太過分,恐怕那些人都活不了。
謝小玉轉頭問道。
謝小玉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官府現在被道府代替,難道是道府中的某些人有了想法??」陳元奇瞬間想到許多種可能,他此刻說的只是情況最輕微的可能。
那扶手是鐵制的,外麵包了一層赤紅銅,絕對夠結實,就算拉上五、六百斤的東西都沒問題,但是等到謝小玉的手放開,上面居然多了五道手指印。
謝小玉繼續追問道。
「劍宗傳人的事我已經聽過了。」
這是謝小玉發跡的地方、是他命運轉折的所在,也是在這裏,他知道什麼是親情、什麼是友誼。
「這條街在西城算是熱鬧的地方,你們願意的話可以隨處逛逛。四方樓里的幾家館子都很有名,德雲館的腌臘是一絕,宏倫館的羊雜也不差,密眞館的河海鮮更沒話說,出門往左轉有兩家茶館,裏面有說書的,早中晚各一場,還有一家戲院,晚上總有兩場戲。」
與此同時,謝景閑也覺得慶幸,總算長眼了,覺得什麼時候也有這樣的本事就好。
幾個混混互相對望一眼。
「也對,你們幾個聽著,從現在開始每天抽一個時辰練練功。」
綺羅催促道。
盧老闆見謝小玉一下子挑了十幾本小冊子,絕對是有錢的豪客,哪裡肯放過這樣的機會?他一把拉住謝小玉,然後將那些沒翻過的小冊子平鋪在桌上,迅速挑出五、六本送到謝小玉面前,道:「您再看看這幾部,保證物有所値。」
謝小玉一邊看小冊子,一邊將內容記在腦子裡,手裡卻沒停下,像當初那樣看一本就隨手扔在一旁,只是偶爾將一本小冊子放在左手邊。
綺羅喜歡紅塵喧鬧,更喜歡俗世間的享樂。
那幾個混混撲通撲通栽倒在地,緊接著就響起呼嚕聲。
轉眼間,所有人都感覺身上有點異樣,緊接著他們的樣子都變了,全都是一身粗布長衫。
「怎麼會是官府下令?」
謝小玉連忙打斷。
「晚上你們就進青嵐的畫里,我住在這裡是為了打聽點消息。」
姜涵韻和明通沒有私交,但是她可以肯定明通會找她幫忙,讓謝小玉見他一面,她答應的話,會讓謝小玉為難,可不答應的話,她會非常為難,所以最好的辦法也是躲著不見。
車夫有些莫名其妙。
天寶州無所不在的瘴毒讓人敬而遠之,所以羅元棠等人在海上找了一片島嶼群作為臨時落腳點,離天寶州有一萬多里。
「好,我和小玉提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眞要面對明通,不管是謝小玉還是陳元奇都拉不下臉,不見的話,情面上又有些過不去,畢竟明通和他們的關係不錯,從天寶州回中土的一路上一起出生入死,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所以陳元奇想找借口躲開。
碧連天肯定會找人拉關係、說軟話,而最合適的人選無疑是明通。
「我們就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