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一百九十章 清河、輕舟、親語（中）
十三郎眨巴眨巴眼睛，一時還不能回過神兒。不是他不懂原因，而是被小紅說的事實嚇破了膽。
十三郎眼前一黑，幾乎當場暈倒。
小紅可算有了賣弄機會，得意嬌笑說道：「因為天像之變，進階的修士太多太集中，每次都要在極短的時間里吸收大量靈氣；時間一長，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這話在理，越是進階的人多，越是有人搶著來；哪怕這裏靈氣再稀薄幾倍，同樣有人趨之若鷲。外界傳聞道院有著極為獨特的修行法門，可以讓修士進階幾率大增數倍，甚至能不解靈氣便可突破，如此種種，十三郎早已聽了不知多少次。
他想說這樣下去死路一條。
老人望著身邊的絕壁，慢是皺紋的臉上刻著遺憾，嘆息說道：「世人多思，這本是好事情，奈何想不明白的事情，人們便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猜，去疑，由此多生妄念。」
此時，老人眼中帶著遏制不住的興奮光芒，臉上的皺紋都平滑起來，宛如年輕了幾百歲。十三郎聽著望著，心裏想到一種可能，十三郎首次對眼前的老人生出敬佩，還有些酸楚。
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擔心老人牽連無辜，他趕緊問道：「為什麼不遷址？」
「好咧！」
老人被他的頑皮表情逗得笑起來，罵了一句后說道：「可不管天地之力如何充裕，靈氣終究還是基礎。眼看周圍日漸凋零，老夫便生出一個極為大胆的想法，你猜猜看是什麼？」
「裝模作樣，像個猴子！」
十三郎啞然，他明白老人口中的死去常人所說的死有所不同，估計在老人看來，
瞬時間，老人之前討要船資的悍匪嘴臉暴露無疑，哪有半點得道高人的品格。十三郎摸摸鼻子，心想我還是閉嘴吧，說啥都是錯。
老人如孩子一樣撒氣說道：「後來道院慢慢有了名氣，來這裏修行的人越來越多，幾千年下來，楞是把一個靈氣濃郁的地方吸成荒山苦島。到我這一輩，已經連一塊靈石都產不出來，靈氣更是淡薄到極致，幾乎沒辦法維持了。」
老人終於揪住話頭，罵道：「道院從建立那一天起，就沒有從靈脈中採集過一塊靈石，單憑這點人打坐修鍊，就能將周圍百萬里之地的靈氣吸光？你覺得可能嗎！」
他不說，老人反倒有些不樂意，等了一會兒不見十三郎開口，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不問問？」
「要入世，首先便要與世人接觸，於是便有了外院。」
老人看出他的心意，心裏也不禁自嘲，暗想自己真是老了，和一個剛成年的孩子探討死亡，當真無趣。
十三郎愕然道：「問什麼？」
老人看著他刻意討好的迷糊表情，心裏大感快慰，說道：「你現在的境界，還不足以理解天象之變的意義。須知修士通天道之時，天地給予的饋贈可不僅僅是靈氣，還有大量天地之力，也就是本源之力。而且據老夫數百年仔細觀察，這種饋贈並非單向進行，而是互哺！」
老人不再逼他，拍拍小紅的頭說道：「紅兒教教他，
十三郎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之間光禿禿一截懸崖，灰濛濛嶙峋山石，孤零零幾顆矮松，連生命力最為強悍的盤藤都沒有幾根，暗想老人家果然是老人家，說起謊來真可謂道行高深，令人嘆為觀止。
老人歪過頭看著他，說道：「不信？」
十三郎攤手苦笑，乾脆不再說話。
抬手指著岸邊，老人說道：「這裏原本是一座無名島嶼，真人路過此地時贊日：此地人傑地靈，上天下地，土為基水為源，又生地火，大善之所！」
十三郎唯有不語，他心想您老人家修為通天，有大把功夫探討哲學，可惜能達到您這個境界的能有幾個，選我做對象，未免太抬舉我。
「慾望是人類前進的本源。」十三郎終於忍不住偷師。
修士進階，結丹之上常有天變，確實會吸收大量靈氣。可是因為這個把百萬里之內的靈氣幾乎吸光……得來多少次？
十三郎覺得好生委屈，不敢頂撞，只好說道：「那後來？」
老人也愕然道：「問我為什麼靈氣被吸光呀！還有，到底為什麼不能搬遷？」
「活著就是活著，這樣回答倒也直接。」
「當年新紀初始，天下混沌，諸閥傾軋；真人涉天下而憫蒼生，遂生出創建一個獨立於所有勢力的所在，這便是道院的由來。」
十三郎心想我知道的有道理的句子太多，說出來怕嚇著您。
「屁話！」
十三郎滿臉羞愧，恨不得趕緊將包里僅有的一點靈石奉獻出來，提供給道院維持生機。
「道院在此時間越久，天象之變越多，積
一條蜿蜒的波痕延著岸邊流淌，一面是岸崖絕壁，一面遼闊清波，老人滄桑的語音在水面回蕩，竟生出幾分空谷幽鳴之感。十三郎原本有些疑惑，然而聽著聽著便覺得漸漸沉靜下來；緩緩搖著小舟在水面飄蕩，心神也隨之變得安寧。
十三郎平靜笑了笑，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既然是這樣，靈氣越來越稀薄，進階的人理應越來越少，越少就越是沒人來，循環下去……」
「天地之間有靈氣，有靈脈，然而靈脈如何產生，卻從沒有人認真思索。修士只關心哪裡靈氣濃郁便於修行，至於這些靈氣能夠再生，又是如何生生不息養育生靈，則根本不會去想。」
他的性子本就平和，若非必要，向來少見暴虐狂躁；只是最近有些不同，因為要替啞姑分擔怨氣沖魂之壓力，心境常有失衡。此刻聽著老人娓娓的話音，十三郎竟生出幾分晨鐘暮鼓的清明之感。不想這位老人在這種問題上糾結，他委婉地提出自己想多了解一些道院由來，以供瞻仰崇慕之類。
老人聽得一愣，細細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看向十三郎的目光帶上讚許，誇獎道：「真是難為你了，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刻體悟。」
十三郎愕然失色，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震驚說道：「不產靈石也就罷了，靈氣……被人吸光！」
老人說道：「你錯了，靈氣稀薄是沒錯，進階的人可沒少，非但沒
十三郎依舊愕然道：「這個，您老不是說了么，人太多，修鍊打坐，慢慢就吸光了唄！至於為什麼不搬遷……我知不知道無所謂呀。」
老人笑了笑，搖頭說道：「可你怎麼知道活著比死了好？依老夫看，未必就不如活著。」
「妄念動則疾苦生，就拿修道來說，修士皆以為修道便是為了成仙，成仙便是為了活著。可人們很少去想，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幸好老人沒有追問太多，轉而說道：「其實道理不難理解，試想一下，人類修道不知有多少年頭，假如靈氣不能再生，世界再大也已變成一片荒蕪，哪還有這片繁華盛世。」
「怕了吧！」
十三郎趕緊深吸一口氣，做出貪婪享受的表情，彷彿在吞噬天地之力。
老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蒼老的面容不禁微微一紅，沒好氣兒地說：「難道你認為，真人是故意選擇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作為道院所在，當真荒唐！」
「為什麼？難道你死過？」老人微有詫異，還有一絲嘲諷。
老人卻不肯放過他，說道：「你來說說，活著是為了什麼？」
馬屁拍得嘭嘭響，老人卻一點領情的意思都沒有，張口罵道：「屁話，那麼多門派勢力拚命搶奪上好靈脈，也沒見他們做出什麼豐功偉績；既然如此，老夫憑什麼不能占塊地方。能搬的話我早搬了，管他們去死。」
道院如果遷移，不知多少國度搶著爭做這個冤大頭，十三郎想了想之後讚歎道：「前輩悲天憫人，想必是眷念真人遺物，更擔心影響了別處，這才固守地處。」
十三郎
「後來么……咳，後來的事情，說起來真是氣人！」
小船悠悠，老人沒有直接講出他所說的叮囑，反倒介紹起道院的歷史。
十三郎搖搖頭，趕緊又點點頭，心想又不是我吸的，幹嘛一副討賬嘴臉。
老人對他的表情極為滿意，很是虛榮地感慨道：「如果不是教化成效顯著，會有那麼多人擠破頭要進道院？你當修士是傻子么？」
「內院是道院核心，真人認為既然不能受到任何影響，便以大神通開闢出一塊世外之所，那便是紫雲山。」
「重鑄靈脈？」他試探說道。
「咯咯！」小紅被逗樂了，心想爺爺簡直有病。
老人越發憤怒，喝叱說道：「如今你也是道院弟子，道院前途與你息息相關，怎可說什麼無所謂！」
十三郎無奈思索，本想偷師摘抄一些人類大賢的話應付差事，然而望著老人的雙眼，不知為何又收了回去，誠懇說道：「學生本就來自凡俗，只能說活著就是活著，至少比死了好。」
「當年的紫雲島可不是這樣，當年的紫雲國也不像現在這樣貧瘠。」
認真地想了想，十三郎認真說道：「學生不知該如何形容，但我可以肯定，活著比死了好。」
「道院不涉俗事，但與佛門不同的，它的最終目的是教化天下；不說這個想法如何，其首先要面對的，便是如何入世。說起來，世人在此點始終存在誤解，認為道院是一個純粹避世修行之所在，實屬大繆。」
「對頭，就是重鑄靈脈！」老人興奮的一拍大腿，大聲喝彩：「小子不錯，老夫喜歡你！」
進階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