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三百九十三章 四減一，等於零（一）
妖獵森林不是平坦大道，地面荊棘密布，到處是以血肉為食的騰草花木；燕青青沒有煉體士強悍的體魄，不能飛的情況下保持高速，他需要將護盾開啟，並以靈符相助才行。
腦海閃過一絲怨念，燕青青下意識地朝身後探出神念，想要看看那頭蠢驢的下場。
前方一處斷崖，崖壁上掛滿了鬼藤，枝葉相連開著朵朵淡藍色的小花，芬芳的氣息混合在淡淡雲霧裡，頗有幾分桃源之美。
千般手段萬種神通，燕青青唯獨沒有動過飛起來的念頭，他寧可這樣被驢追著屁股跑，也沒有翱翔天空的雄心。
身後轟鳴聲聲，腳下的大地隱隱顫動，好似有幾隻怪獸在地底狂奔，撲向燕青青這邊。
燕青青很懊悔，至少現在是如此。
「還有三個！」
他在森林里狂奔，心裏不停咒罵著半日前發現的那頭驢，恨不得將它撕成碎片。
便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大灰的氣息。
「看你能忍到幾時。」奔跑中，十三郎默默在心裏想道。
「額昂！」
……
對這次「巡山」任務的難度，燕青青的估計嚴重不足，修道數百年，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曾數次臨近生死，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也根本沒辦法想象，不眠不休搜索周圍數十里是何等痛苦難以做到的事。
在他的背後，竟有一雙潔白的羽翅，燕青青不禁生出念頭，心想難道他是八級金雕？
此時的他依然沒能意識到，自己遇見的並不是什麼意外事故，而是一次徹徹
森林之地必多山，意味著視野受制，加上神念干擾，一般的修士能觀察的範圍有限。感應到大灰氣息的那一刻，十三郎便鑽入叢林，同時命令大灰朝自己的方向迎頭而進，待燕青青發覺雕群，竟沒辦法分辨雕群追趕的目標。
有心向其它人求救，燕青青看了看雕群規模，知道這隻能是夢想，要正面與這群巨雕抗衡，他們四個肯定不夠，得四十個。
就在這個時候，亂妖瀑方向傳來異動，沒過半個時辰，山呼海嘯般的轟鳴聲傳來，燕青青疑惑下登高一望，差點當場嚇成白痴。
他嘗試著隱匿，嘗試鑽進地底，都不能讓處境有所改善；他想嘗試殺死那頭驢，可惜那頭驢似乎不怕死，竟掉頭沖向雕群的方向，待燕青青驚惶轉身，它便又一次死死咬住，彷彿要跟到他家裡去。
論修為，燕青青比十三郎高出不少；論隱匿，他拍馬都追不上。距離由萬米到八千，又八千至五千，四千，三千……
此刻的他，還有另外三名修士心裏都只餘一個念頭，等到獵妖使出現，自己交差后趕緊尋個安靜的地方大睡一覺，再不管這裏的事。
那些冤魂連妖靈都算不上，麻煩之處在於它們的數量太多，燕青青不能以神通滅殺，只好苦忍著。
……
它的位置被一個人所替代，好像藏在那頭驢的肚子里一樣，突然就冒了出來。
「啊！」
慘嚎響起，毫光衝天，數十丈之外，十三郎的身影自虛空
「稍後，本座定要將你們斬成碎片，燒成灰燼！」
天空那團黑雲所散發的威壓幾乎令他窒息，只要想一想，燕青青便覺得兩腿發軟，根本沒膽量看上一眼。
驚慌中，燕青青甚至沒能發現，那群雕追擊的並不是那頭驢，而是它的主人，那個身形如電正以堅決的態度朝他不斷掩近、又避免靠太近的靈修。
燕青青無法想象雕群是被人所引，他只能理解為，這群不知因何出現的雕不知因何喜歡上那隻不知因何出現在這裏的驢，進而咬住自己尾巴……
一句話，倒霉！
斷崖邊，燕青青回過頭看了一眼，視線恰好與一隻探出頭的巨雕相觸碰，心頭頓為之顫動，兩腿一陣發軟。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畜生！」
類似的事情以往並不少見，燕青青心裏感慨天道酬勤，自己一番辛苦總算沒有白費，得到了實質性好處。
「燕宓是我殺的。」
……
燕宓的例子擺在那兒，妖靈妖將顯然不怎麼牢靠，稍一疏忽便可能身亡殞命；現在他孤身一人，身邊也沒有護衛能夠依賴，一切靠自己。
……
主觀上，他大致做了些判斷，自認為以他的修為深度，有充足的丹藥支持，維持幾個月、甚至更久都不成問題。
……
到了後來，他乾脆連法劍也拿出來，不惜法力催數尺長的劍芒，將身前一切障礙斬開。
燕青青數次改換方向，身後那頭
這一眼，是燕青青此生最不該看的一眼，是他最感到恐懼與絕望，悔恨與無助的一眼。
心裏幽默了一把，燕青青悲憤轉過頭，化作流光朝那片厚密的藤蔓撲去；恍惚間，他彷彿聽到無數聲尖嚎與歡呼，似有無數只利爪準備撕開他的皮肉，無數嘴巴張開，正等著喝他的血。
真正做起來，燕青青很快就發現，在妖獵森林里做這樣的事情，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摧殘！
言罷，青年朝他扔過來一堆黑乎乎的東西。
「破日子，沒法過了。」
他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謹慎，將妖靈妖將散於四周，遠遠圍成一個大圈，將那頭憨蠢呆傻的魔獸牢牢鎖定，然後準備收網。
「我的個天啊！」他驚恐大喊道。
燕青青目光微凝後為之一亮，隨即咬咬牙，做出一個平日絕對不會做的決定，鑽進去！
雕群漸漸逼近，身後彷彿有幾百頭野牛在狂奔，樹木催垮的聲音好似就在耳邊，整個山體在搖晃，不時有石頭從身旁滾落，如同燕青青的心。
空中雕鳴大起，爪影應聲而落，燕青青大瞪著雙眼想看看自己持劍的手，卻只看到一蓬血雨。
只要鑽進鬼藤，忍受一會兒千絲手般纏繞的快感，雕群斷沒有仍與他糾纏的道理。以雕群的速度，從身後千米到衝過這片斷崖最多也不過十息，這麼點時間，鬼藤
……
那是一個狼狽到無法形容的年輕修士，近乎赤裸，身體上布滿血痕，還有幾根枯枝，幾片敗葉。
半日前，燕青青發現大灰的蹤跡，精神陡然為之一振。
燕青青心裏尖叫著，心裏一下明白了太多，想到了太多，卻又來不及去想。身體被千萬條藤蔓所纏繞，心裏被無邊恐懼所充斥的他沒分清那堆東西是什麼，抬手就是一劍。
他看出了大灰的強大，遏制不住貪念要將它煉製成妖將，或者收為坐騎也不錯。他相信自己的偵查得足夠仔細，判斷也沒有可能出錯，這一定是某個殞命的魔修的獸寵，成為失落在異界的流浪兒。
「額昂！」
……
代價肯定有的，但不會死。
幾次反覆，燕青青放棄解決大灰的念頭，一心只想擺脫。
人追驢變成驢追人，燕青青無語問蒼天，心裏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那頭該死的魔獸這麼招人……招雕喜歡，死追著就是不肯放呢？
吃鳥必為鳥類所厭，燕青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那頭蠢驢站在斷崖旁，正咧著大嘴為雕群發出最後一聲提示，同時朝他露出一個堪稱可愛的笑容后，消失了……
狼狽若斯，年輕人的臉色卻很平靜，隱隱透出幾分譏諷，兩隻星光般純凈的眸子朝燕青青眨了眨，說出一句話，做了一個動作。
十天拉練般的巡視，時刻保持警惕與防範得不到休息，消耗最大的不是神念，而是精神！
燕青青氣急敗壞地詛咒著那頭驚恐嚎叫的驢，心裏想
妖獵森林不是善地，這裏山狗打架，那邊袍子挖坑，東邊灌木倒滅，西邊老鼠產崽，都得辨個明白，別說他是元嬰初期，便是大修士也難以支撐。
想想那些可能存在的敵人，燕青青知道對方比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斷沒有道理支撐這麼久；於是他將燕恢恢的叮囑拋到一邊，認定他們要麼遁跡深處，要麼就是離開了森林，或者乾脆已經死了。
……
「魔修！」
鬼藤是妖獵森林里一種很常見的植物，枝條如鞭生有無數倒刺，最喜以飛禽為食。實際上它們不挑食，但因為需要充足陽光才能生長，鬼藤通常掛在高處，或者沒有樹冠遮擋的地方，走獸因此難以觸及得到它，自然形成了這種獨特口味。
燕青青沒有急於出手，也沒有馬上召喚援兵，幾番試探，他最終確認這隻魔獸是無主之物，為此還付出了近百妖靈的代價，小心翼翼地讓那隻魔獸生不出太多警惕。
最要緊的是，像這樣的鳥，周圍有好幾百……
那隻眼睛里蘊含的暴虐與瘋狂，足以讓最殘暴的妖獸為之汗顏，燕青青從沒有想過，區區一隻鳥竟能憑一道目光讓自己膽寒，連與之對抗的勇氣都無法生出。
熬到第五日，燕青青就覺得難以承受，從精神到肉體都已疲憊憔悴不堪，恨不得一頭倒在床上，乾脆睡死過去。
那不是真的雲，而是因大量低級生靈死亡后在妖氣充足的環境里形成的冤魂，數量因鬼藤數量與年限有所不同，多者可達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