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天心有指，羽落成蝶
「小灰啊小灰，不是本公子心狠，實因性命攸關，不得不勞動大駕。本公子對天承諾，將來若有功成身就那天，本公子一定下界地府，說什麼也要把你撈出來，至少投個人身。」
「浮魔有兩頭，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方向、距離，都來了。」
羽公子對此不屑一顧，反擊說雲生於地成於天，無靈無智不說，自誕生起便已身負使命，如何談得上自在？羽毛就不同了，它由靈性之物生長出來，完成使命后脫落，意味著功德圓滿褪去因果，符合自在之道。至於飛盪天地之所懼所遇所終……
「嗷！」一聲怒嘯，魔衛被激怒，吼叫中身形大變，四肢化爪身軀變做獸形，威風凜凜仿如一隻麒麟神獸，目光輕蔑。
美帥逮住機會，嘲諷道：「沒本事還那麼多話，聒噪！」
順著河岸一直退到百裡外，公子羽才覺得幾分安全，抬頭看著遠方戰場不時升騰的雲團光芒，耳中聽著陣陣轟鳴，感受著大地隱隱顫抖，面色陰晴不定。
「世間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人尚且如此，何況一羽？修道之人所追索的道，就好像羽毛自由自在漂浮的那段時候一樣，可遇而不可求。」
「無恥！」
戰場熱火朝天，掀起的風暴席捲周圍，數萬米內無法立足；公子羽一邊悄悄後退，一面哀喪著臉不停念叨；聽其所講，與陸老怪的師徒關係怕是不同尋常，起碼不是正經拜門的那種。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公子羽沒有馬上查看卦象，而是閉目
「這你別管。」十三郎神情微顯凝重，說道：「有沒有辦法快一點？」
「做夢！」美帥氣不過，怒喝。
十三郎不好再說什麼，摸摸鼻子縱身躍上巨魔的身體，心裏仍禁不住要想，為何之前那麼多戰鬥沒見他這樣變過，多半虛有其表。
「到底是什麼呢？到底是……哎呀，頭好疼！」
曾經，此人在一次「閑侃」時言道，自己最大志向並不是長生，而是自由自在飄蕩于天地，踏遍山行遍川，看完永遠看不完的世界，看透永遠看不透的世情。
……
「來了！」
美帥接過玉簡，略做查看后沉吟：「新月河？那裡是裂沙族邊界所在，有座城，倒是符合要求……你怎麼知道？」
算師窺探天地透視將來，難免遭受天機反噬，公子羽根本不通算道，憑的是寶物和祭獻壽元強取，頭不疼才叫怪。事實上因為寶物神奇，他所分擔的反噬極其輕微，否則的話，即刻身亡也有可能。
「莫非是神使？難道她看出本公子用心，憐我提醒之功，加以庇護？」
「算得不會錯，感覺也不會錯，錯的一定是人。」
眼中血海更盛，凶焰滔滔，刺得他眼淚直流，心頭好似被火燒了一樣。連忙閉上眼，公子羽臉上疑惑更甚，
本是胡吹亂侃，聽到的人自不當真，有人問他世界這麼大，世界又這麼複雜，若不能長生，怎麼能走遍，怎麼能看得完，看得透？還有人戲言，若想自由自在，需變成天上的雲才能得逞；羽毛怕雨怕風怕火怕雷，毛色不齊飛不長久，毛色精彩更加飛不起，因為人們會把它摘下來，做成身上的一件衣裳。
急促蟬鳴，凄厲妖艷，彷彿破繭之蝶初遇火，只能剎那芳華。妖蟬化做一團灰濛濛的氣流呼嘯而出，直奔戰場；身後公子羽凝神感應片刻，確認彼此連接無礙后才放心收拾好一切，悄悄掩行。
「呃……這才是巨魔本相嗎？」十三郎張口結舌，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美帥略有不滿，但也知道他不可能隨便吐露，抱怨兩句便不再說，揮手將魔衛喚到身邊。
用過幾次龜甲，公子羽對這種情形不算陌生，慌忙收攏心神凝目調息片刻，思索一番，這才唉聲嘆氣睜開眼，狠狠咬牙。
「分明更近了啊！這般兇惡的氣息，覆蓋千里闊，到底是什麼？本公子怎麼才能在那裡活下來？根本沒可能！」
與之交往的人通常這麼看，公子羽挺有用，挺義氣，人也挺好；前提是，自己不要有什麼東西被他看中，否則……
想想也對，堂堂一族尊長，怎麼會隨便收一名別族人做弟子，還養成這幅品行模樣。
「也不對，神使怨結之氣難消，分明身處受困之像，自身都難保，怎
龜甲本就堅固，此時表面光滑潔潤，寶相十足，哪裡有半點崩潰跡象。
「看錯了吧……」公子羽再抬頭，看向南方。
言罷，公子羽將幾片龜甲收好，再拍腰間拿出一個小袋子，打開後放出幾隻遍體灰毛、模樣怪異到無法形容的蟬，神情再次流露出痛惜與不舍。
此時的他，目光猥瑣且帶著極度不甘，就像一個為寶物所讒如百爪撓心的竊賊，哪有半點玉樹臨風的模樣。只不過，羽公子對寶物的定義不同尋常，普通人根本無從判斷。
「叫他背著你。」
「火海滔天，哪有羽毛振舞的機會，得燒焦了才對。可卦象是不會錯的，暗含脫枷玄機，明明就是錐囊出海的機會呀……」
「大事當謹，拼掉十年壽元，再算！」
左思右想不得其果，公子羽咬牙切齒咒罵一番后，從懷裡拿出五片龜甲，不見做勢也沒有唱咒，就這樣胡亂往地上一撒。
「本公子倒要看一看，誰才是真命天子！」
風馳電掣中，美帥微微有些悵然，惡狠狠說道：「攢點家底不容易，你最好能肯定，這樣做值得。」
「故弄玄虛，還不是求著本帥。」
十三郎一面回應，隨手拿出得自美帥的地圖玉簡，標註后問道：「就在這一帶。」
「小爺受天命而歸造化……」速度提高近倍，十三郎心情大好，寬慰道。
卦象與前次一模一樣，非要說不同的話，相互間排列更加緊湊，顯得更加堅決。
「本公子的感覺沒有錯，浮魔沒那麼容易被解
公子羽傻了眼，喃喃：「乂為除，連者為人，不會錯，分明就是殺人！」
一番胡說八道，公子羽揉著並不存在淚水的眼睛，手上翻翻檢檢，從幾隻灰蟬里挑出體型最為強壯的一個，指尖在唇齒間一抹，滴落幾顆血珠點入灰蟬的身體。
「但求一時真平靜，何懼終途羽落時。爾等凡夫俗子，不懂道之真諦也！」
不知多少萬裡外，十三郎疾行中突然開口，毫不猶豫改換方向，速度展開到極致。身旁美帥一陣錯愕，匆忙間追上去問：「什麼來了？說明白點行不行？」
坑蒙拐騙活了這麼些年，公子羽的本事自不待言，趨吉避凶是其深埋在靈魂里的本能。只是誰都不曾想到，他最為依仗既不是神通也不是法寶，而是這種看起來不著調、代價極重的卜算之法。以往的經歷告訴他，十年壽元固然珍貴，與性命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出道至今，這幾片歸家還從來沒讓他失望過，沉痛且快樂。
「巨魔變身，本身艱難不計，且終身只有一次機會，施展后非破階無法恢復人形。這名親衛跟隨我最久，以後再也不能做人……」
戲言畢竟是戲言，說這些話的人不認為公子羽認真，自不在乎什麼答案。公子羽自說自話自鳴得意，也沒有人和他較真，大家所知道並且在意的是，這傢伙機靈鬼怪路子寬廣，不管是偷是搶還是騙，常能弄到
……
受修為所限，十三郎的遁速雖遠超同階，終無法與大能相提並論；長途追擊，拼的持久而非爆發，飛翼也不便動用，因此不得不向美帥求助。十三娘感應到叮噹的氣息，那邊顯然是在戰鬥，雖不認為浮魔隨隨便便就被人拿下，十三郎心情依然急迫。
「殺一人，南方……不會是我自己吧？」
「夠快嗎？」十三郎仍在問。
扭過頭，新月河澎湃依舊，清冽依舊，清新依舊，絲毫沒受到戰場影響。轉過身，南方霧靄沉沉天空陰晦，公子羽眼裡滿滿鮮紅色，彷彿看到一片血海汪洋。他的面孔扭曲，唇角不時顫抖，幾次想要扭頭北顧，又似放不下什麼，難以抉擇。
「罷了，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敢舍才能得！本公子苦熬幾百年，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大不了一拼三秋！」
動作輕忽隨意，結果很不一般；灰白之氣從其頭頂飄出，絲雲般彙集到幾片龜甲內，翻滾著成型。對應的，公子羽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衰敗，彷彿與強敵大戰三天三夜，片刻不曾休息。
「當然不會！主亡仆隨，算出我死它也會崩潰……」
且是一部分。
兩斜一直，還有兩片頭首相連，五片龜甲穩穩噹噹，箭指南方，隱有衝天勢。
「跟我混吧，保你不吃虧。」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不該得罪陸老鬼啊……不應該參乎這件事啊……」
公子羽，蠻好的名字，不怎麼好的人。
「機會……風險……機會……風險……到底哪種可能更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