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域魔痕
第八百五十一章 月至葬時圓
得到回補，十三郎臉色不像剛才那樣蒼白，神情卻異常凝重。因為他知道，血舞快要死了。
血舞平靜回答道：「經過這麼多事，本王知道自己的確不如你。」
要救人，首先要被救的人願意活下去；血舞九子相擁赴死，別人或許覺得情深意重，在十三郎眼裡卻是不折不扣的傻逼行為，不能不為之痛惜。
眾人恍然大悟。難怪血舞說槍王幫不上忙，這樣的事情，恐連老祖宗都無能為力，只有十三郎一人可為。
「你幫不了我。」
揮手命令啞姑收起鬼霧，十三郎以最快的速度將一家老小連同三子留下的戒指收起來，同時命令蔣凡帶著幾名動彈不得的大修聚攏到身邊，誠懇說道：「活下去，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十三郎擺手說道：「不用說了。」
背宗忘祖，無親無友無師無君，有子但不得見，甚至不敢讓對方知道；至於復讎，至今都才沾了點邊；搜遍世間，沒有人能比這對倒霉夫妻活得更累。
血舞說道：「先生如想做些什麼，只管憑自己的心意即可。本王的這件東西既是信物，同時也是留給後人的一點禮物。裏面藏有我夫妻以血脈秘法封存的本命精元，本王血脈自有感應，也只有本王血脈才能使用。」
話說到這份上，十三郎實在沒有勇氣再嘲笑一個快要死的人；深深吸一口氣，說道：「講講你的小崽子，肯定是靈修對不對？怎麼個託付法？要不要我幫他找個老師，想不想進道院？還有，要不要通知他還是她……或者他們，他還是她、或者他們的祖宗是魔魂族天驕？」
「……
十三郎覺得自己真倒霉，罵道：「是你覺得自己沒用，報不了仇乾脆撒手，對不對？」
向來安靜的十三郎竟有些氣喘，片刻后罵道：「是爺們兒就要守信，你還有誓言沒有完成，有什麼資格讓女人失望！」
這是實話。試想十三郎巴巴找來一個靈修，然後對他說「你爹是魔修」……不被打一頭包才怪。
「我們，只說我自己吧。」血舞糾正道：「本王一直不服，你這個修行不過數十年的小傢伙，憑什麼這麼厲害？憑什麼總做大伙兒的救星、尤其是本王的救星？現在好了，事實證明，本王一樣可以救你。」
十三郎欲哭無淚，有傷感，更替自己覺得不值。
舞姿依舊，連一絲顫動都沒有。
血舞輕輕一笑，抬手抱拳，看上去彷彿有四隻手同時舉起來，鄭重一禮說道：「多謝先生。」
「什麼意思？為什麼肯定我會遇到？」十三郎猛地驚醒。
十三郎準備拚命，但沒想過真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當年面對四足，他已施展過一次塑靈變，之後更曾無數次回味琢磨，經驗也比冷玉足。因此在釋放的時候，十三郎本就保留有三分餘地，後來發現群修紛紛展開絕殺，三子命在旦夕，自覺或不自覺都已做好散功的準備。
十三郎罵道：「就你那點破神通？」
「別急著走，你還沒說他們是誰？」十三郎的聲音有些啞，對空大叫道：「給個名字再死！」
自作主張，某種角度這是實情。假如事先做好
血舞說道：「本來還有報仇，既然你與妙妙勢不兩立，這件事情不散。」
一代奇才，如今死志已明且無可更改，身形隨即消散得更快；周圍的人陷入沉默，說不上同情，談不上感慨，只有些兔死狐悲的凄涼。
憑自己心意？分明是敲詐的最高境界！十三郎心情不好，冷笑說道：「不用提醒，我不會拿它喂螞蟻。」
得到合理的解釋，十三郎悻悻說道：「還有呢？」
「我知道你還有後代活在世上，難道就這樣扔掉不管？」
世上從來沒有真正的算無遺策，就算有，至少也要有時間去算。弄成這樣，眾人還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那個什麼狗屁六道之門到底怎麼回事，浪費一分實力意味著少一分底牌，焉能不為之憤怒。
「自作主張的蠢貨！不是看你替我省了一份力，小爺懶得理你。」
血舞打斷他的話，轉過頭看著十三郎，認真說道：「較真算起來，本王曾經幫過你好幾次，一直沒有索取過什麼回報。」
雙人依舊輕舞，身形再度融合、或許是因消散而變得淡薄，分不清男人還是女人的聲音自其中傳來，透著幾分解脫，幾分瀟洒，還有幾分揮之不去的寂寞。
轟的一聲，整座島嶼沉如海中。藍山快要哭出來，哀求的語氣說道：「兩位先生，長話短說好不好？」
相擁人影越發暗淡，千愁公子的聲音第一次變得清
「不要說什麼痴情同死之類的蠢話，我告訴你，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死亡，找死是廢物才幹的事，只會讓我看不起！」
「是我認識的人！」
十三郎嘆了口氣，不再嘗試勸解或者激將，抬起頭說道：「不用問，頭一件肯定是照顧你的小崽子。有沒有別的？」
這也是實情。
連同與之融合的九子殘魂一起，真正死去。
千忍萬忍，千等萬等，不惜血本施展塑靈變，結果只用來滅掉一縷殘魂。
問題是怎麼幫呢？真要是按照十三郎說的那樣做，只怕是害了他、她，或者他們。
左右手連連打出禁環，千百道環內封著一團青蒙蒙但透著綠意的霧氣。不知道為什麼，水靈珠與三子所施展的本命之火融滅后並未完全消散，而是化成、或者說留下這樣一團莫名其妙的東西。十三郎此時沒空研究，只好盡己所能將其封印起來試圖保留，至於能不能做到，只有天知道。
當初冷玉在泗水河上施展，原本當場就會因為精力耗盡而死，但因對手早早稱降，冷玉得以保留一部分本源，為後來的燃燒留下些種子。
血舞早有準備，身軀輕晃張嘴吐出一枚青幽幽的玉璧，徑直飛入十三郎手中。
十三郎啞口無言。
血舞神情透著滿足，說道：「你做的夠多了。我們這麼多人，總要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不能做廢物對不對。」
無恥！幾名大修紛紛側目。
來不及惋惜，沒心情感慨，十三郎連罵人的慾望都沒有，吩咐的語氣說道：「進血鼎，還有可能活下來，至少輪迴有指望
「誓言……葬魔嗎？」
嗎的，改了稱呼不說，還敢和我討價還價！十三郎大怒說道：「沒有我，你現在還在亂舞城趴著不敢露頭。」
血舞回應道：「先生曾用過一種『定』字神通，本王覺得，它與我的驚神吼有異曲同工之妙，或可相互參詳。此外，寄魂之法雖屬小道，但……」
「九兒，且為我操琴，為夫也為你舞一曲……」血舞成霧，似舞，似無，似風一樣飄散。
血舞回答道：「我媳婦已經死了。」
散功不易，但比白白釋放的好；當然散功不等於什麼事都沒有，如此這般一番周折后，十三郎積攢半天的法力流失近九成，精力更是虧損得厲害；好在本命精元大多保留下來，代價雖然慘重，還不至於影響到修行。
「遇到的時候，你自然會知曉。」聲音漸不可聞，如催韁踏水而去的馬兒，消失在海天一色之中。
十三郎咬咬牙，冷笑說道：「幾句話？是幾件事吧？你想託孤給誰？哪個欠你人情？」
塑靈變傷人傷己，全力釋放等若燃燒生命，對道基損傷難以估量。但也正因為如此，這個稱得上逆天的神通實際分成兩部分，一為變，一為融。若不能、或根本沒與對手接觸，多少還能留點力。
血舞一點都不生氣，淡淡說道：「做烏龜總比死了好。」
「下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鬼靈芝包在我身上。」
四個字，血舞的身形消散近半，那名長發女子已完全看不出輪廓，原地只留輕輕一嘆，似還有幾縷清幽蓮花香氣。
十三郎怒到笑出來，他知道這是血舞替自己開解，不想十三郎因他的死有什
千愁公子誓言滅魔，誰都知道那是超出個人之力的空想；即便他有那個能力，首先要殺的恰恰是在場這幾個倖存下來的魔崽子，包括十三郎。
「去你媽的！」
十三郎張嘴罵道：「去你媳婦的！」
血舞平靜說道：「先生多慮了，刻意點出來的不是為了防範先生，而是擔心我那不爭氣的後人不相信。」
「牛刀殺雞？不，是大炮打蚊子。」十三郎心裏想著，只想罵街。
槍王對空抱拳，結果發現自己只有一條手臂，慘笑著說道：「血兄若不嫌棄……」
「謝謝你，真的。不過不用了。若非還有幾句話想說，我們早已死了。」
血色急收，長劍重新變回胭脂鳥的模樣，退潮般回到十三郎的身體內。
周圍人同為之一愣，正當大家以為他即將大義凜然說出絕不受賜的時候，十三郎說道：「我先瞧瞧，大不了學會了教給你家孩子，當報酬。」
冷漠語調惹人反感，同時也說出了血舞的心意。死志堅決到這種程度，哪有興趣對著幾個實際上不相干的人抒發情懷？血舞既然留著一口氣不散，必定有些事情相托。
血舞說道：「記有幾樣還算過得去的神通，先生如果不嫌棄，不妨研究一下。」
血舞終於做出回應，虛渺的目光始終望著眼前，望著那張別人怎麼都看不清的面孔，懶懶說道：「無聊之語，忘了吧。」
血舞表情模糊，似挑起眉毛笑了笑，說道：「能讓十三郎先生如此，本王死亦有所值。」
「救我？呵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