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七十一章 不能說
谷溪冷笑說道：「老夫不敢。老夫年事已高，神疲力衰早已不能擔當禁樓主事；煩惱院座再傳一道令，容老夫引退，就此歸老。」
被切中要害，谷溪徹底平靜下來，冷冷望著眉師半響，神情有些感慨。
憋得急了，一股戾氣自心底直衝胸腹，谷溪猛地張開嘴，狂噴一口鮮血。
「谷師兄有口無心，院座不要生氣……谷師兄，還不像師妹道歉！」
「放肆！谷溪，你敢質疑老師！」
「胡鬧！」
紫雲令猶如殺手絕技，出則再無退路，等若逼迫蕭十三郎做一道必選的題，假如真有什麼難言之隱，無疑有些不妥。即便他遵令而行，心氣不平，事情能否按照三位樓主設想的那樣發展，仍是未知數。
這番話說出來，黑面神與莫離山兩人神情真正為之大變，目光流露出難以置信。包括他們兩在內，此前都認為眉師因為難故意這麼講，谷溪順勢請求隱退，兩大樓主苦勸而不得，彼此默契演一場「逃離紫雲島」的好戲。此刻眉師這般反應，實實出乎兩人意外。
莫師再喚一聲，跺腳扭過頭說道：「院座此舉大大不妥，且不說三十年之期過於……嚴苛。咳咳，師兄犯錯，自有刑樓負責處置，怎麼能交給我？」
話說到這份上，兩大樓主再如何不甘也只能暫避，心裏打著日後找機會再來商談的念頭、先手施禮告辭。身後，目光兩人身影消失在視線外，廖香眉平淡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難掩疲憊的臉上流露出深思警惕的表情，久久不能平復。
眉師平靜說道：「本院向來如此。」
眉師平靜說道：「道院命運，豈可寄望於一名學子的為人。」
「師兄若真替谷溪考慮，請將精力投于丹道。」
稍做沉吟，眉師抬起頭冷漠說道：「谷溪以下犯上，褻瀆師靈，免去其禁樓主事之職，罰于丹樓思過三十年。此事交由莫師兄處置，若有失察，與谷溪同罪。」
回頭望著黑面神，眉師說道：「蕭十三郎訓責一事，請師兄代本院傳令；此外再發一條消息，大比之前兩次開山取消，紫雲島即日起封閉山門，絕不過問江湖是非。」
眉師挑眉說道：「谷師兄要干涉本院行令？」
「未考慮接令者反應，的確有點蠢。」
眉師微微皺眉，但沒有再次強調「不可言師徒」，說道：「蕭十三郎修行有成，所作所為並非惡行，當然不會被除名。正因為如此，其身為在院學子私自涉足宗門事務，以閉關為名迴避宣召，本院會就此諭令訓責。」
「老夫決心已定，請院座恩准。」
眉師冷漠說道：「刑樓以禁道陣法看押人犯，主事多與谷師兄有舊，不少人本就是其門下，恐怕看不住他。」
眉師說道：「師兄還有什麼話？」
莫離山憤怒說道：「那為何交給我，難道本座比刑樓更適合看管。」
眉師的話斬釘截鐵，莫離山疑惑抬頭，神情有些不解。
「師兄！
「你好……好好好……」
抬手阻止想要開口的谷溪，眉師嘆息一聲說道：「假如老師還在，本院會如師兄們一樣嘗試對其稍出援手……現在，本院只能置身事外，絕不容蕭十三郎將道院拖下水。」
「那個小兔崽子……難道會這樣做？」谷溪不知不覺流出一身冷汗，神情驚恐但透著幾分不甘。
谷溪眼中火焰漸生，說道：「眉院不相信蕭十三郎的為人？」
兩大樓主齊齊搶上，莫離山急切摸出一顆丹藥，想要送給谷溪吞服。
「谷師兄的決心，本院知道。」
這番話說出來，三大樓主臉上適才湧出的愧疚尷尬再無蹤影，代之以難言憤怒。
莫離山愕然失語，半響才忍不住冷笑道：「院座確如師兄所言，好算計……本座有些好奇，院座為何相信起為人了？」
任何組織都有類似刑堂之類的部門，道院也不例外；很少有人知道，紫雲島實際上還有第五座樓，不在島上，而是位於清河之下。
「本院不知其信心何來，也不知道其規劃步驟，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事。這般情形下請出紫雲令，等若將將道院命運與蕭十三郎綁在一起，極有可能同陷其中。」
修為達到谷溪這種境界，最怕的便是自殘。這不是戰鬥負傷，戾氣入心猶如沉痾入骨，難以化解。心病必須心醫，事情弄成這樣，再好的丹藥也沒辦法讓他不為之氣悶，如何根治得了。
兩樓主難按震驚，當即開口斥責；莫離山焦慮難顧身份，連使眼神，催其趕緊將之前的話收回來。不用說，盛怒之下谷溪對兩
如一桶涼水從頭頂澆落，谷溪反比剛才平靜，說道：「院座要將小徒除名？」
谷溪悲憤說道：「不會傻到與道院對抗？院座難道以為，如今紫雲島還是以往那個號令天下的第一分院？老夫以為……」
兩人再度大驚，未及開口，眉師擺手說道：「兩位師兄請去，本院需在此坐關些日子，若無重要事情，不要再來打擾。」
谷溪憤怒說道：「眉院之所以肯定蕭十三郎會遵令而行，是因為您懷疑小徒別有居心？」
眉師臉上流露出追憶，說道：「當年，本院傳其靈犀法目，一為神通，其次為了點化，希望他能看破塵俗虛幻本質，專心於道。如今看來，此子非但沒有參悟其中意思，反變本加厲，深陷於情網而不自知。」
「蕭十三郎出道時間不長，每每驚人之舉，多於不可能中創造可能，確乎稱得上奇才。但就修行而言，本院以往對其並不看好。此子心性不定，雖有天賦兼有大毅力，然其牽絆太多事事不肯放手，終有一天受困於心障。」
眉師平靜搖頭，冷漠嘲諷道：「谷師兄想藉助本院之口離開紫雲，恐怕行不通。」
「不可！」
聽了眉師的話，谷溪神色難看，黑面神的臉比平時更黑，唯莫師平靜沉思，片刻后輕輕嘆了口氣。
這些尚屬次要，莫師刻意強調接令者三字、而不說蕭十三郎，因在設想中紫雲令從來不會用於「求助」，而是專為殺敵滅魔，無需考慮對方如何。此番特意點出來，谷溪、黑面神均為之
莫離山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
谷溪嘲諷說道：「老師當初選擇師妹，或許就是因為此。可我忍不住想，老師他會不會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谷溪一把將莫離山推開，怒罵道：「哈哈，哈哈哈！師妹好心計，好……二十六年之後，老夫在丹樓恭候雷院長大駕！」
狂笑聲中，谷溪身形搖搖欲墜，懶得多看眾人一眼，返身便走。
「割裂……這應該是你的目的；可是，為什麼連我們都要瞞著？」
「不要管我！」
谷溪說道：「老夫之前從未認識到，師妹這般凜然大義。」
眉師神情依舊平靜，淡然說道：「激怒本院，對師兄沒有好處。」
眉師平靜回應道：「谷師兄為人重情義，有莫師兄與其命運相連，才不會亂動。此外，師兄精通丹道，可助其妥善調養心性。」
眉師不管他們怎麼想，緩緩說道：「借口隱退趕往嶺南，師兄想做什麼事不難推斷；按理本院不該如此不近人情，但于當時當下情形而言，此舉表演的意味太濃，須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黑面神與莫離山目光大變，連忙先後開口勸解；只可惜谷溪毫不領情，儼然吃了秤砣的王八，鐵了心要就此解甲歸田。
這種態度，黑面神兩人搖頭嘆息，想勸都沒法開口。他們知道如再強行替谷溪辯解，等若聯合谷溪與眉師對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
眉師神情不變，說道：「這種小事，相信一次也無妨。」
「不會。紫雲令一出，本院
「同門一場，師兄質疑本院，我可以不計較。但你對老師不敬，不能不追究。」
「院座教訓得是，這件事，我等的確太蠢。」黑面神鄭重說道。
「哈！」
「師兄！」
「啊！」
紫雲令更多是為了表達一種象徵意義，意思是「不聽宣調我就殺死你」，之後真的殺死對方，等於幫助紫雲令豎立權威。當年紫雲真人難說便是出於這種想法，否則的話，何苦多此一舉。如今事情顯然不同，假如蕭十三郎拒接令牌，道院難道親手殺死他，還因此賜予殺人者那道懸賞？
谷溪寒聲說道：「如何訓責，院座能否詳細說？」
此情泛泛，非專指男女。眉師不願多做解釋，繼續說道：「不提外域，拿此次嶺南之變，此子膽大包天，行以卵擊石事，為今後增加無窮禍端。單以目前情形判斷，此舉無異於投身漩渦濤頭，稍有差池便會粉身碎骨。」
眉師冷漠說道：「谷師兄言重。本院相信蕭十三郎不會傻到與道院對抗，至於他有沒有別的意圖，本院並不關心。」
眉師再度打斷谷溪的話，說道：「紫雲島不涉江湖事，從來沒有、也不會號令天下，紫雲道院過去、現在、將來、永遠是第一分院。此外提醒師兄一句，道院雖以教化為職，但當學子離開后，便無師徒之說。師兄即為一樓主持，應該注意身份，不要讓人誤會，影響道院聲譽。」
這樣的處罰說出來，三位樓主再度大吃一驚。谷溪面色鐵青，渾身顫抖著想要說話，奈何心情激蕩難耐，始終開不了口。
谷溪只是冷笑，連話都懶得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