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九百七十三章 大事，小事
壯漢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又收回去，默默嘆了口氣。
就查案而言，尤其關係著道盟安危的大案，這樣做可以說溫和之極；玄機子聽后沉默良久，說道：「濤兒不久便要參加招親比選，這個時候如有流言蜚語傳出去，你們可知其後果？」
玄機子微微皺眉，說道：「具體如何？」
七天後的早晨，第一縷晨曦透過強風與漩渦，頑強地印上峰頂，也鑽進了來人的眼。此時的他雙眼紅腫如桃，身體彷彿榨空了口袋一樣軟綿無力、且披著一層被由碎石與鮮血粘結出來的鎧甲。
……
靈域大地，存在一些如這裏地心與魔域想通之處，魔氣成火源源噴涌，周圍會形成一片因靈魔衝突早就的風暴死域；尋常人、哪怕高階修士對此也會避而遠之，這裏卻有人……
話題微轉，玄機子突然問道：「關於蕭十三郎，近來可有什麼消息？」
玄機子想了想，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
他的手如鉤子一樣，能將身體釘在任何稍有凸凹之處，若遇到實在沒有發力的地方，他便用拳頭朝石壁上砸，砸出坑、繼續攀爬向上。
聲音如線灌入耳鼓，如此清晰有力，那般清亮溫潤；來人爬在地上聽著訓斥，臉上一點都沒有受辱的表情，相反只有敬畏，與仰慕。
玄機子一愣隨即失笑，微諷說道：「果然是流言。」
一人自遠方狂奔而來，近乎赤裸的身軀上肌肉凸結，每寸每分都充滿著彪悍的意味。其眉心紫印如星，光澤流透，武尊身份呼之欲出。將至崖下，來人雙手護唇喘息幾次，隨後抬起頭，望著被無數風刃無數年切割猶如斑駁鐵棍的山柱，神情敬畏。
玄機子寒聲說道：「世外之地，裝神弄鬼本事一流，除上古世家還算本分，和尚道士本就不怎麼可信；至於蕭十三郎，他與魔族關係深厚，是唯一一個可以不計後果行事的人。前事可鑒，這個人若真的發瘋，誰都不知道他會做些什麼。」
「不想死，就不要作死。」
傷口代表脆弱，受傷代表弱小，他厭惡那種外露帶來的感覺，為自己而不齒。
狂風如鞭子不停抽打，在其身體上留下道道紫紅色的斑痕，有些地方滲出鮮血；來人低頭望著那些傷痕，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痛楚，而是憤怒與難以壓制的厭憎。
「嶺南生變，道盟不穩，道院亦有亂像，叱虎受幾位尊王所派，前來向盟主稟告……」
壯漢附和著，眉間不知為何升起一抹憂色，就好像原本極為確認的事情，此時反倒有些不太肯定，因此略顯焦慮。
「豎子！」
玄機子說道：「流言止於智者，講來聽聽。」
世人皆知戰盟有盟主，所有人都知道戰盟盟主強大，但很少有人知道戰盟盟主是個女人；其聲音清亮如秀劍迎風，聽著還是個很年輕的女人。
強大不是一日之功，來人呼吸幾次將心中躁意徐徐平復，隨後極細心地將圍在腰間遮羞的獸皮整理好，歇息片刻，輕輕抖一抖手腳，之後縱身躍起，順著岩壁往上爬。
玄機子眼中驟然閃過一道凶光，字字聲聲說道：「是濤兒！」
沉吟片
石壁堅硬如鐵，狂風冷漠如刀槍，來人的拳頭比鋼鐵更堅硬，比刀槍更銳利；他不借用任何工具，不適用任何武器、更不要說法器。
「屬下也這麼想。」
思慮片刻，玄機子說道：「你去后，將實情告知濤兒與師弟，只要自己謹慎，僅憑蕭十三郎，不可能威脅到其安危。此外派人盯緊嶺南，無論蕭十三郎還是和尚道士，誰有異動，即刻呈報上來。」
涉及數十名長老，尤其那七名閉關長老，縱以掌座之尊也不能不細細思量。略想了想，玄機子無奈揮手，說道：「還是慢慢來吧，由各位長老酌情詳查。」
絕壁高崖，中有一井直通地底，井口煙雲聚而不散，猶如一股被定格的火。
「三十年？有點意思……」
壯漢謹慎回答道：「正因為如此，長老們才沒有發刑令將樂副使召回，而是建議派人去問。」
「我上來了，上來了。」
壯漢謹慎回答道：「事情發生在幾大樓主之間，加上紫雲島被封，打探詳情需要時間。目前而言，外界流言雖多但是太離譜，不足採信。」
高崖周圍光峭四野，十里內絕無半點生命氣息，若再往外面走，群山綿延至百裡外才能見到點點薄綠，五百里方可入眼蒼翠……就像一口死氣沉沉的井，中央一根天柱將其鎮壓，頂端再開一口。
同樣頑強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來人迎著晨曦咧開嘴巴，臉上一條條裂口隨之翻卷，卻已沒有鮮血往外流，看著有些凄慘，神情透出的卻是得意與滿足。
玄機子揮手說道：「本座明白，眼下這個關頭不能輕易
那是魔氣的力量。
來人是武尊，曾經見過不少高人，實力比他強悍多倍的也有不少，但卻從未有過近日這般感受。他想不出有什麼詞彙可以充分表達那股力量的浩瀚深渺，無法理解為什麼那般龐大的力量能夠如此溫柔，只好用一個「神」字來形容。
面對神的力量，誰敢憤怒。
武尊身體強悍猶如鋼鐵，站在山崖下方猶覺得難以立足，想想那些長年在峰頂井口修行的人，該強大到何種程度。
「發刑令！呵呵。」
阻止來人彙報，她說道：「你的資質奇異，能感受到常人不能感受的東西。先耐心看一看，本座現在用的這股力量，是靈，還是魔；是戰，還是修？」
壯漢憂慮回答道：「假如真是演戲，意味著蕭十三郎還有動作，其目標或許是……」
「上座山就得意成這樣，成何體統。」
來人揮舞雙手大聲喊著，聲音如兩塊破爛石頭碰撞發出的噪音，剛至唇邊便被狂風吹走；未等他因此生出憤怒，一道磅礴如天威般的力量自頭頂傳來，毫無憐憫將其壓跪于地面，匍匐如一隻朝神靈叩拜的爬蟲。
一爬就是七天。
組織越龐大，歷史越久遠穩固，負責刑罰的部門獨立性必然更強；玄機子身為道盟掌座，越發需要做出表率……除非他強大到可以無視人心，才可為所欲為。
壯漢略回答道：「確有消息與蕭十三郎有關，嶺南生變后，據說道院幾位樓主因此事鬧翻，禁樓樓主谷溪還受了罰。事後眉院下令封島，宣稱絕不過問江湖是非，併發一道諭令訓責蕭十三郎，用詞頗為嚴厲。」
煙硝四起，玄機子一掌拍爛扶欄，其後連續呼吸數
那股力量壓倒了他，但也隔絕了風，如此才讓他不至於因力竭而被狂風吹走並且殺死。給來人的感覺，就好像在峰頂開闢出一塊獨立世界，清新明亮，濕潤溫和，如江南春雨時、草地尋青般柔婉。
壯漢應著，回答道：「傳聞中，此事牽扯到紫雲令。」
道盟領掌靈域長達萬年，歷任掌座皆有雄圖大略，心性堅沉無可挑剔；玄機子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有些偏頗，將態度重新端正。
鮮血混著汗水塗抹在石壁上，尚未來得及留下痕印便被一股股狂風吹乾、化灰而去，來人攀爬的速度並不快，但是絕不停下、不休息哪怕一瞬。強大恢復力不斷將身軀上創傷撫平，之後被狂風重新揭開，來人在平復與受創不斷交替中一步步朝峰頂接近，神情始終漠然。
「主上還有何……」
壯漢施禮說道：「屬下不敢。長老們詢問，好否派人就此事向樂副使諮詢一番，此外……是否可以請其出示行程，以及其屬下去過哪些地方，做過什麼事。」
壯漢低頭回答道：「連我們都查不出證據，蕭十三郎更無可能，所以……」
這裏的風大、而且亂，成片的風彼此切割，變成各種兵器在空間縱掠，忽東忽西忽上忽下，沒有任何固定指向；非要說規律的話，越往中央去風力越大，及至天柱時，凌厲已不亞於封閉天空的罡風嚴酷。風中還有無數漩渦，由絲絲如刀片般的氣流彙集而成，其源頭便是天柱上的那口井、井下那股不滅之火。
壯漢微楞，但沒有說什麼推辭拒絕的話，只是問：「那些有問題的舵主，是否按照適才說的法子辦？」
玄機子臉上閃過
壯漢毫不猶豫回答道：「做戲的可能很大。」
紫雲令三字帶有魔力，玄機子嘲諷后意猶未盡，微笑著補充一句。
武器是戰士的生命，但對如他這樣的戰士來說，武器意味著、也只能意味著羞辱，越是強大，其羞辱的程度也越甚。
山壁光滑如鏡子一樣，除了那些被風刀吹開的些許摺痕與凹坑，沒有任何可以借力之處。越往上，風刃風刀風槍風針越發暴烈，來人不但要忍受、對抗烈風抽打，要忍受魔氣侵體帶來的劇痛與煎熬，還需要死死貼住石壁，才能避免被狂風吹走。
壯漢一一答應，等了一會兒不見玄機子說話，擔心遺漏開口道。
那是神的力量。
靜靜沉思半響，他說道：「本座同樣相信濤兒。既然他沾上這件事，總歸需要澄清一下。你與各位長老的意思怎樣，將其調回盟內審問？」
「本座在此靈魔聚集之地閉關，如今甲子期滿，自覺小有成就。」
「依本座的看法，紫雲大令根本就不存在。」
「那些小事先不著急談。」
壯漢默默施禮，說道：「有那一僧一道跟著，蕭十三郎即便不顧一切想亂來，也沒有機會。」
「目前能確認的是：谷溪受罰思過三十年，蕭十三郎的確受到斥責。」
玄機子寒聲說道：「不管是不是做戲，事實就是事實。既然這麼宣告出來，便意味著蕭十三郎的生死與道院再無關聯。」
「嶺南這件事，蕭十三郎功不可沒；本座相信他的推斷，有人試圖割裂雙盟惹亂生非，此人極有可能與山君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