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做個明白人
縷縷輕煙貼近面孔，光絲就像被扔進沸水的蛇一樣扭曲，掙扎著想要離開，但不知為何，怎麼都做不到。
十三郎搖搖頭，完全沒有意識到樂洪濤看不見。
瞬間緩衝，十三郎得以抽回其最最強悍、也是最最可靠的武器，一把將那半截光絲捉在手中。
眉心驟現第三隻眼，兩側黑白，當中一條豎線瞳仁彎曲猶如蚯蚓，又像是隨手畫的曲線。黑白相間的氣息自法目內射出，凌空照住那條至今不知何物的絲。
光絲在毀滅中沖向十三郎的眼，迎面遇到一隻手，一隻修長、幾無血肉、骨節森森、穩定如磐石的手。
「為什麼呢？」
耳邊似能聽到三聲哀嚎，凄厲到極致，怨毒到頂點；眼前同時出現一溜寒光，徑直射向眉心。
此時此刻，塞子與箱子間的縫隙周圍，元磁之光的龐大吸力令重重禁止化解飄散，並如煙絲般飄入進去，元磁之光卻以千軍萬馬湧向獨木橋的姿態朝外面擁擠，讓人無端生出恐懼。
十三郎猶豫了一下，說道：「它們修鍊沒有完成，還不夠強大；無論殺敵能否成功，最後都會要你的命。因為木塞沒能完全拔出，它們或許覺得實力不夠，或許本能需要，所以才優先選擇肯定沒有抵抗能力的你。」
不清不楚一通嘮叨，半躺著的樂洪濤用力仰起頭，空蕩蕩的眼眶瞪得老大；他的神情出奇平靜，似在欣賞什麼絕世美景，又像沐浴溫暖陽光，給世界留下一張笑臉。
重複念了幾句，樂洪濤默默說道：「你把我當敵人，騙我是應該的。」
「自作孽，不可活，我的確是活該。」
十三郎腦海中又一次出現那頭龐然大怪的身影，看不清模樣，只能感受到那股兇猛氣焰。
心裏空蕩蕩的，胸口似有什麼東西往外涌，十三郎懷疑
「名字！」
十三郎無奈回應道：「就算你不說，遲早我也能查出來。」
兩條光絲飛向樂洪濤，鑽進其雙臂；其雙臂血肉頃刻間消失，生出兩條長達數米的須。不僅如此，他的身體迅速乾癟，頭上兩隻眼睛首先承受不住，生生被巨大的吸力拉爆，綻開的血水汁液非但沒有朝四周飛濺，反倒順著眼窩、鼻樑、口唇往下放流動，通通彙集到雙臂……假如那還能叫手臂的話。
又等了一會兒，樂洪濤說道：「你猜，我會不會告訴你那個名字？」
沒有絲毫猶豫，十三郎右手再次向下猛擊，壓住那個如噴泉般的口子，令其不能繼續放大。其左手彈動禁環的速度越發快速，同時送出一縷縷赤色紅芒。
十三郎說道：「假如我沒有猜錯，它們應該是用來鑽研元磁神光的法子，需要借用了你的身體。如果你被人擒獲，以獻寶的名義放出來殺敵，只是……」
「為什麼？為，什，么！」
「靈犀法目！」
樂洪濤說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樂洪濤茫然眨著眼睛，似在認真分辨十三郎的表情，說道：「原來你沒騙我，真有能夠即時提供生機的寶物。」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
十三郎回答道：「我推斷與你用的那個捆仙索有關，它應該是其中的一部分，分開時候兇猛，合併完整就是一件有靈性的寶物，反倒會沉眠。」
十三郎想了想，回答道：「木塞如果完全拔出來，那三道殺手或許會都沖我來。」
斷喝聲起，十三郎如輕煙飄至其身邊，雙手各持長須一端，發力猛喝。
「沒有一個人對我說真話……」
奇
樂洪濤大喊著，聲音卻像蚊子一樣細微，其臉上的表情……說不上什麼表情，悲哀、絕望、無奈，世間所有負面情緒全部可以在他臉上找到，唯獨看不到一丁點希望。
電光火石之前，三條光絲分解開同時，十三郎感受到一股強烈危機，右手承受的壓力、應該說是向上的推力卻為之一松，彷彿蟒蛇被抽了筋、猛虎被斬了腿、兇猛的蠻牛去挖去角一般。詭異的是，衝力雖然減弱不少，十三郎心頭的危機絲毫沒有解除，相反如被毒蛇的信兒舔上面孔，冰寒與腥臭的氣息直入腦海，死亡即刻臨頭。
「滾出來！」
奇妙的是，隨著長須漸漸豐滿，其兩頭之間出現一條虛幻線條，彼此似能夠連接在一起。拋開詭異不理的話，它們就像樂洪濤的第六根手指，平時不顯露，中間卻存在著一重無形連接。
十三郎眼神微亮。
來不及多想，十三郎左手凌空揮起，如重鎚夯在自己的右手之上，嗔目開聲再一次斷喝。
樂洪濤的悲鳴與某種奇特的聲音混在一起，天檀木塞如被敲打的釘子一沉到底，三條流光卻在合攏的瞬間從縫隙里竄出，分襲二人。
瞎了眼的樂洪濤仍能看到了這一幕，臉色驚恐絕望到極致，大張著乾癟的嘴巴，如怨靈般沙啞哭號。
說不上什麼理由，在看到三條光絲分開的那一幕時，腦海中莫名出現一頭龐然大物，其大如山，其闊如海，兇猛擺動掀起滔天風浪，更有一股來自蠻荒的氣息釋放，凜凜生威。
十三郎窮儘力量發出兇狠一擊，但……打空了。
這次不同於之前，十三郎沒辦法回答。
「定！」
整個世界安靜下來，變形
等了一會兒，樂洪濤低聲問：「我還能活嗎？」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默。
「捆仙索，這才是真正的捆仙索！」
金烏氣息，越是古老的東西越能明白其威嚴赫赫，哪怕真的是塊石頭，也不能絲毫不為所動。
十三郎回答道：「給別人不放心，而且……你的資質很好，栽培花費大量資源。」
「啊！」
「嘶！」
瞬息間，十三郎彷彿看到，那三條光絲並未來得及完全解開，而是活生生被木塞壓成兩斷。他似乎還看到，濃鬱黑光彷彿被脫去枷鎖猛虎，懷著仇恨、貼住縫隙、從箱子內部蜂擁而上，拽住餘下三條斷尾，將其拉向地獄。
樂洪濤的聲帶被撕裂，身體弓成一團如乾癟的大蝦。那兩條長須被活生生從他的身體里拽了出來，連著兩端的虛影越發明顯，隨後不知從哪裡飛來一團金芒，彷彿粘合一樣接在中央……完美無缺。
「尋找真相的過程很痛苦，但是結果很美妙，我相信你能夠成功，祝福你成功。」
好在不是完全落空，掌心傳來的焦臭氣息告訴十三郎，他的確解決了「一名對手」，否則的話，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下一刻，兩條長須嫌棄掠奪生機的速度不夠快，各自盤頭高高昂起，一取頭顱一奔小腹，分別射向樂洪濤的身體。
右掌拍上木塞，木塞猛地一沉，又狠狠向上一頂。就像被滾油濺在手上，十三郎手掌驟然彈起。
十三郎聚音成線，對著樂洪濤的耳
稍一猶豫，十三郎順勢發力向下扣壓，將已經衝到邊緣的木塞打回三分。
連空氣都顯得猛惡起來，彷彿隱藏著億萬凶獸被激活，此刻正飛向它們的君王，為其提供力量。與此同時，那三條糾結光絲一頭散開，昂首懶懶打了個轉，如冬眠剛剛蘇醒的蛇。下一刻，三條毒蛇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扭轉身體從糾纏的狀態下開始解脫。
「不！」
樂洪濤再度沉默，良久才重新開口道：「你說的有道理，他們為我付出了很多，總要撈點利息。可是，為什麼呢？」
樂洪濤艱難搖頭，說道：「又在騙我，你這個人啊……太會騙人。」
十三郎沉默下來，片刻后默默點頭，也不管樂洪濤看不看得見。
不能說完全打空。輪起大鎚去砸面前那堵鐵壁銅牆，接觸時卻平白變成一層薄紙板；原以為全力尚未必能成功，結果一下子轟開一個大窟窿。
樂洪濤不需要答案，嘴裏緩緩說著，聲音如冥河之水緩緩流淌，神情漸漸平靜。
斷尾求脫，光絲只餘一半但其力量還在；如今塞子被扣死，裏面半截或許已經被元磁之光殺死，這邊半截連遭重創，豈能不變得衰弱。
濃郁如實質的煞氣隨禁環一道推送到縫隙處，那個噴泉不知感受到了什麼，上沖的勢頭為之一頓。
那是死人呢喃的聲音，絕對冰冷，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小不點帶著姐妹兩出現在身邊，殤女一把將羅桑木塞進樂洪濤懷裡，加上十三郎的紅塵意，用盡全力為其續命。
光溜溜滑膩膩的感覺，極韌並透出強大力量，像鯰魚的身體、或者說其唇邊的那兩條須。危機關頭，十三郎哪裡顧得上多想，法力催動，風火雷三法齊施，磅礴巨力順指而下，惡狠狠將手掌握住成拳。
如果把箱子比喻成
樂洪濤相信這句話，於是說道：「其實這樣更好，我說了，你也不一定會相信。」
樂洪濤又問道：「吸了我的命，它為什麼不繼續攻擊你？」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你說了，我會信。」
樂洪濤掙扎說道：「只是什麼？」
十三郎哪管他是什麼，反手將長須仍進戒指，撲到樂洪濤身邊，雙手同時送出紅芒。
那一幕真的很奇怪，很恐怖；明明噴泉難以壓制朝外面的世界擁擠，周圍事物偏偏像是被千萬隻手拉住，又像狼群被血腥氣息吸引，四面八方撲向那個將開未開的口。
「活該！」朝樂洪濤低聲咕噥一句，小不點轉身離開。
「戒指里還有一個箱子，比這個小，裏面有幅畫，還有些別的……別的無所謂了，估計你也不在乎，重要的是那副畫，不是我的畫，對你應該有幫助。」
「吼！」
「所有人都在騙我，包括我的那兩個爹……」
「做個明白人的感覺，真好。」
「給我，下去！」
「我是一隻爐鼎，一隻煉寶的爐鼎……」
「來了來了！」
「殤！」
聽了這番話，樂洪濤的臉扭曲幾次，露出比哭更難看的笑容，說道：「為什麼選擇我？」
「你也騙我，你早就知道我不安好心，卻裝著不知道。」
樂洪濤說道：「全世界只有你對我說過幾句真話，一點不幫，似乎也不太說的過去……」
迷茫中，十三郎感覺到右手再無衝力傳來，收回后朝塞子看了看，神情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耳邊再聞凄厲哀嚎，十三郎驚醒中轉身，遂看到一副極不可思議、但又符合情理的畫面。
樂洪濤用力扭過頭，幽幽問道：「可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