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送走一個老頭
道院四樓，樓樓有大陣，主事便是主持；夜蓮剛剛才從眉師那裡出來，此刻再一次體會，不需要黑面神證實也能明白，莫師絕非虛言恫嚇。
過了一會兒，谷溪掙扎說道：「幾歲了？」
陰謀陽謀，老實聰明，此刻都沒有意義，最最重要的是怎麼辦。誰都知道十三郎不會善罷甘休，現在越是忍耐，接下去爆發的怒火便越烈，或將一切化為灰燼。
女兒的歲數都記不住，有資格談論人生？
時至如今，已有不少人知道小不點專精空間，莫師便在此列。他明白這個小女孩難纏，但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強大，強大到讓主持一樓的他都沒有信心。
「事情鬧成這樣，實令本座有些難辦。」
「還有什麼？」
丹師被稱戰力不強，做比較的是強者，身為正牌化神，眼光怎會差；莫師一眼看出，在場五人最強者不是十三郎、不是夜蓮，也不是黑面神與自己，而是那個剛剛冒出來的小女孩。
莫師回答道：「現在，本座想與各位做個約定。」
十三郎從谷溪手上取下戒指，輕鬆抹去烙印，很快找到谷溪念念不忘的那枚玉簡。
「還惦記著這個……」
將目光投向器樓主持，莫師說道：「為什麼？」
「白痴。」夜蓮終於開口，神情譏諷。她心裏明白，莫師的這番話，與其說是與自己談條件，倒不如說是講道理給十三郎聽；只不過，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你慢慢想。」
起陣、但不發動，莫師說道：「有他指引，仙子進來容易，想出去，需要本座同意。」
能把死人氣活過來的話，能聽懂的人很少，谷溪是其中之一。
不知是二次迴光返照
三隻手掌疊在一起，兩隻粉嫩像剛剛綻放的花苞，一隻是從枯樹上脫下來的皮，完全兩個世界。
小不點很懂事，代父親回答道：「小不點不大，四十七了。」
「事情發生了，總要有個解決之道。」
「知道了，我會好好學，還會把它傳下去。」十三郎默默回應，珍而重之將玉簡收好，再度開口。
……
視線中，莫師顯得很平靜，平靜中透出幾分失望。
與莫師相似，十三郎頭一次這樣認真去看谷溪的臉，驚奇發現他居然頗為英俊，眉間隱見當年崢嶸。
千年修行，十八年苦研，第一次施展的體悟，谷溪將自己對魂禁的一切記憶留在其中，還有適才與莫師的對話。
「我錯了，錯在不該把你想得那麼聰明，尤其不該把你想成我。話說回來，其實你長得不錯，資質也還好，用點心、再向我請教幾招，未必不能抱得美人歸。」
正常人遇到傷心事，十三郎很想大哭一場，哭出恨，哭出悔，哭出悲傷，哭出憤怒。
再看小不點一眼，莫師嘆息說道：「十三先生不提，有她在，本座一旦離開此樓，怕是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半響沉寂，十三郎黯然開口懺悔，但其說出來的話……實在不像人。
谷溪咧咧嘴，露出一個完整的、得意的、捉狹的、解脫的笑容，之後長長嘆息，留下最後一句話。
二次生命，十三郎比別人更有資格談論「看開」，對很多常人在意的事情付之一笑。除非演戲，他從不刻意掩飾情
做個正常人，認真而快樂的活著，如還有餘力，為這個世界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這就是人生。十三郎找到了自己的那份答案，於是堅持，於是前行，所以強大。
剛剛精神受到刺激，小不點身上爆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強大氣勢，險令莫師魂飛魄散。在他看來，那是堪與九尊相較的人才能擁有的威懾，且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意味，應該是某種特殊道法所致。
莫師絲毫不動怒，緩緩說道：「四百日為限，期間本座不會離開丹樓半步，各位只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在那之後，不管十三先生還是仙子，假如還想復讎，本座不做任何抵抗，甘心受死。」
神識橫掃，十三郎擦把臉，想哭但覺得不該哭，想笑又笑不出。
十三郎獃獃無語。
「本座不會死，至少現在不會。」
留下時間給黑面神慢慢思考，莫師轉向夜蓮。
「你已經死了。」
什麼不好，怎麼才算好？十三郎不知道。他覺得像被什麼東西很揪了一把，鑽心的疼，疼得無法忍受，疼到淚流不止。
十三郎愣住，稍後才意識到，自己隨口誆騙的話，竟然成了谷溪最牽挂的事。
黑面神嘆了口氣，想回答，但不知該說什麼好。
「……」
需要決定立場。
但他哭不出來。不是刻意忍耐，沒有刻意壓制，就是哭不出來。
攔不住兩人也就罷了，這間密室的門如此輕易被打開、甚至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如論如何都顯得不正常。
「算了算了……把玉簡拿出來，綠色的那個。」
三代體溫遠比
再一則，大戰爆發，如果不能速戰速決，整個道院、包括內院都可能被驚動，到那個時候，莫師便是將四樓都拿在手裡，也無半點生機。
靜謐幽室內，驟然爆出了一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怒地怨，哭得隆隆雷聲響鳴不定，哭到旁人不忍、不敢去聽。
強大的人總能抓住重點，莫師直接問道：「你傻了，瘋了，還是不想活了？」
真的為難，很為難。
小不點幾歲？
自從三人闖進密室，除十三郎忙活不停、自語不停，其餘三個都像獃子一樣杵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其中，黑面神震驚可以理解，夜蓮封門有其道理，莫師算怎麼回事？
哀泣低吟不是哭，更像強行擠出來的喘息，壓抑如孤狼默默哀嚎，是警告。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黑面神不敢，夜蓮不敢，連莫師都不敢。
萬世之花神情冷漠，一句話堵回所有話。
語罷，身涼；人滅，魂消。
不戰不逃，不殺不辯，莫師靜靜地等，默默地看，彷彿眼前這一切與其谷關，沒事兒人一樣。
……
「聽說你身邊女人不少，切記紅顏禍水，前車為鑒……罷了，老子沒資格說這個。」
悲傷便哭，歡喜就笑，有仇報仇，有怨還以怨，想愛就去愛，願意承擔就去承擔。對夜蓮講述的那番「正常人」，不僅僅是勸告，也是他用以自律的格言。
稍頓，莫師誠懇說道：「不僅如此，你們、尤其是她……本座擔心殺不了。」
話音落，光點起，淡淡又粘稠的陣意四面席捲，看似溫和，實則威懾八方。身在蓮
「逞能弄成這樣，你一定很後悔。」
「同輩中人個個比你聰明，難怪你混得這麼慘，連真臉都不敢露。」
「不瞞仙子，本座原打算遠走高飛，暫時離開這個地方。本座身為丹道宗師，門生遍布天下，有的是地方可以去，有的是勢力願意庇護。」
不等夜蓮回應，莫師繼續說道：「不殺你們看起來不行，若殺了你們，別說道院，天下再無本座立足之地。」
絕望哀聲，時間並未持續太久，但將無邊痛楚長留。
「小不點，這個名字……也不錯。」
十三郎再度陷入沉寂，旁邊，莫師認定他的情緒稍稍平復，有所舉動。
父母心中，孩兒行囊永遠填不滿，良師眼裡，弟子本領永遠有欠缺，滿滿都是心血。
「仙子……」
「你與雷尊……嗯？」
「眉院不易，不要怪她。」
十三郎沒體會到恐怖，只覺得心疼而且滑稽，忍不住要笑。笑容扭曲而且猙獰，並有一股無奈無助的味道，看著不比谷溪的臉好多少。
當然，莫師沒有信心將小不點殺死或者留下，不代表害怕被反殺；正如眉師介紹的，一樓大陣開啟，強如劍尊、老院長都不能保證來去自如，遑論在其中殺人。
疑惑中三人齊齊轉頭，隨即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快要死的谷溪憤怒起來，剛剛清洗乾淨的面孔扭曲而歪斜，配著兩隻空蕩蕩的眼窩，看著格外恐怖。
在他看來，長生短生，天道人道，神仙還是妖魔，畜生還是活生生的人，最後原點絕不是活著，而是：怎麼活？
谷溪動了。
黑面神驚醒回望莫師，神情異常複雜。
谷溪忽然顫抖起來，嘴裏呼呼喘著血沫，竭力將頭顱扭向小不點所在方向，伸手似在尋找什麼。小不點楞了下，伸手將谷溪一側的手捉住，不知接下去該怎麼做。
谷溪終能發聲，握著小不點的小手，怎麼都摸不夠，怎麼都捨不得放開。
那方三人談得熱烈，莫師將道理講得極為透徹，並且提出建議。公道地講，在沒有兩全之法的情況下，這條建議是避免兩敗俱傷的唯一辦法，很合理。
谷溪抓住十三郎一隻胳膊，諄諄告誡說道：「藝多不壓身，老話，可是在理。」
「魂禁之法，還有莫離山說的話，都在裏面。」
聽了這番話，黑面神連連搖頭嘆息，夜蓮神情變得更冷。
很明顯，這裏隱藏著無數秘密，話至長久方可說明白。
直到現在。
莫師手裡出現一面陣盤，平靜說道：「這裡是丹樓，只有我殺人，沒有人殺我；仙子若還不信，可以問問他。」
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谷溪愕然半響，似乎明白了什麼，嘆息說道：「這樣不好啊……」
十三郎沒有理會，甚至沒有去聽；他的精神自始至終集中在谷溪身上，時刻不忘分出一絲心神。
「四十七……」
仔細辨別谷溪每一個舉動，沒一點神情變化，十三郎心裏猜測著那些變化的含義，微諷說道：「劍尊身亡，大好前途，何苦非要尋死、殉情？」
「盡說昏話。」
話至轉機時，萬世之花不予回應，黑面神卻為之精神一振，說道：「現在呢？」
黑面神默默點頭，面容苦澀。他對大陣了解更多，看出莫師的確沒有暴起殺人的慾望，因而根本沒有施法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