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自說自話自稱雄

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自說自話自稱雄

十三郎朝童子深深下拜,沉靜說道:「斬其枝,挖其根,燒其葉,揭其皮,最後再將其砍成段,挫骨揚灰。學生很擅長這些事,如不然,您、您身後這兩位,還有活佛,怎麼會都跑到我這邊。」
雷尊微微皺眉,說道:「本尊此生縱橫八方,殺人無算,如事事都問是非曲直,豈能過得安寧。」
雷尊驕傲,不可能屈尊降貴主動詢問,再後來,這樣那樣的事情接連發生,雷尊甚至沒機會試著能否挽回,與十三郎變得水火不容。到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已無意義,索性翻臉。
聽出童子聲音異樣,雷尊誠懇說道:「齊旻恭聽童老教誨。」
十三郎說道:「道院整體還是不錯的,把那些不合時宜的小地方改一改,動一動,會比以前更好。」
身後,黑白二叟默默跪倒,扶屍沉悼。
十三郎無奈攤手,不知該說什麼好。
童子想了想,似在考慮用什麼口吻與詞彙才能表達完美,等了一下發現這樣很無聊,不禁笑起來。
說完這句話,雷尊轉身,頭也不回孤身大步而走。
……
奇妙的是,雷尊並未馬上拒絕,相反很認真地思索著什麼;童子望著他,再將目光投向十三郎,之後再挪回去,其眼神漸漸變得明亮,疲憊如枯死的臉也漸漸回復光澤。
「那時候的十三,年小力弱,心智不全,按理根本不可能與雷尊沾上邊。所以老夫想,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最好當面說開來。」
雷尊沉默以對。
「什麼?」雷尊身軀輕顫,神情再度大變。
早在百年前,雷尊就能在十三郎身上感覺到敵意,當時自然不會多想。因為大比、因為老院長,其它有的沒的……無所謂的事情。隨著十三郎日益成長強大,那種敵意漸漸化作威脅,雷尊感受越發明顯,自然會思索因由。
很長一段沉寂。
雷尊說道:「本尊行事,問己問心不問天,長老知我之志但不識我心,徒呼奈何。」
十三郎揮拳對空虛斬,說道:「學生沒有別的本事,只擅長剁掉不幹凈的爪子,送人永久祥和。」
你一言我一語,尊者與學子對著童子交替開口,一人一句,一句一拜;童子身後,黑白二叟神色平靜,默默聽著,默默等候。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悄悄低頭,如刀劍般明銳的目光變得黯然,鼻子陣陣發酸。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會帶來什麼結果,童子招呼雷尊,苦心婆心說道:「即便現在,十三也只是個孩子,遑論少年時候。那時的他不可能、也沒本事招惹雷尊,反過來,你也犯不著欺負一個小孩子,據此推斷,多半是你無意做了什麼事被十三誤解,或者別的什麼。」
一個道院尊者,一個流落山野的少年,天上地下,永遠不可能發生交集的兩個人;雷尊驕傲志在雲霄,怎可能朝那方面去想。
「啥?」十三郎也在問。
「你沒有兒子。」
童子要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十三郎與其非親非故、且早知道他活不長。誠然在得知事情整個過程后,他對童子的印象比傳功崖好太多,還是談不上難過。
言罷,十三郎最後朝童子施禮,默默掉頭,走向一直懷著不安等候的那群人。
臨死得以盡展所長,童子可以說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其所,自然無怨無悔。就內心想法而論,假如劍尊、谷溪能像童子這樣死,十三郎雖會覺得難過,更多的卻是驕傲,還有榮耀。
童子轉向雷尊,說道:「齊旻啊,如今你是名副其實的九尊之首,務必要記住老夫的這兩句話。」
十三郎說道:「老爺爺您瞎了眼,永遠不會明白,有些人是沒救的。」
童子半低著頭等待答案,身後黑白二老相伴,陪著他一起等候答案,十三郎、雷尊默默無言,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良久,雷尊首先打破沉默,抱拳朝童子先施禮,說道:「童老苦心告誡,本尊記下了;只可惜,縱然本尊找到錯處,也願意致歉,恐也不會被接受。」
十三郎稍稍沉默,說道:「學生原本就想殺人,不管怎麼樣都會做。」
十三郎二度朝童子作揖,認真說道:「懲凶使其罰,追心使其悔,追悔不是為了賺取什麼,不能改變什麼,但可正理,明天道。」
雷尊不再像童子施禮,傲然說道:「本尊已至巔峰,人間罕有我之敵手。本尊受人擁戴,四方拱護,如千年老樹,歷劫難毀。」
心裏組織著最能打動人的話,童子說道:「十三這孩子聰明機智,可惜性子擰脾氣倔,有時容易犯渾想不開,比如谷溪那件事……別否認,老夫知道你會裝能扮,少來那套。」
讓尊者向一名學子道歉,這種事情之前不知有沒有發生過,想來對雷尊這樣的人而言,無異於當面扇他的臉。
……
苦思仍無結果,原因主要在於他沒能像童子那樣朝前捋,一直想到十三郎入院之前。
十三郎默默低下頭,說道:「對不住老爺爺,學生沒能讓您活著看到結果,也不能答應您要我做的事,但我保證,會把道院變得更好。」
翻臉歸翻臉,雷尊心裏還是想知道因果的,比如剛才,雷尊覺得十三郎走動間的姿態、還有那一撲,似乎都是有意為之,且與雙方恩怨有關。
「老夫仔細查過,十三自從進入道院,與雷尊有些小隔閡,但都屬於立場之爭,怎麼都不至於苦大仇深。如此想來,問題只可能出現在他來之前,也就是其幼年時候。」
短短一席話,觀感頓時不同;對著童子昏澀幾乎看不到生機的眼睛,十三郎不敢與那種殷切目光正面相對,只好低頭。
雷尊聽了再度施禮,仍對童子說道:「致歉不難,難在流出的鮮血無法收回,總歸白費功夫。」
他想不出來。
童子嚴肅說道:「老夫說,你要記住自己沒有兒子。」
周圍人不知這裏發生何事,只看到兩人不停朝童子施禮如同請罪,紛紛暗子猜測。
童子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心有足才可量無涯,與無敵才可無敵一樣,至理名言。」
言罷,童子無視雷尊什麼臉色,十三郎的表情何其精彩,坐倒在地上疲憊揮手。
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道院有些陳規陋習是應該變變,比如這個渡河,到底爭個什麼勁兒?」
「大家都知道你們倆個有問題,就不要裝作一團和氣了。」
「老夫想讓你們和解。我知道這很難,咳咳,可還是想試一下。」
童子嘆息說道:「這對你太難了,下一條比較簡單,你能做到,而且……會有很大好處。」
雷尊臉色歸於淡漠,說道:「事以成敗論英雄,道不同不相為謀,本尊會把道院變得更好,但不會按照您說的去做;童老一番苦心教誨,齊旻只能說一聲,抱歉。」
「童老,您這是要……」
適才暴怒欲殺地缺,十三郎的出發點很簡單,這裡是道院,童子是道院的人,而且天地二老作了弊;換言之,事情發生在任意一名道院學子身上,他都會那麼做。
十三郎嘿嘿直笑,說道:「有些事兒忘了和長老講,前些日子,學生幫助魔族把夢離之地給滅了;剛剛學生去外域,是叫人朝聖山傳個信兒,將來有大用。啊,還有,學生嘴賤,順帶罵了四足幾嗓子,打不過它沒辦法,能占的便宜先佔著。」
燈下黑,眼前障,這都很正常。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話俗但是在理;你們倆都是做大事的人,過去的事情,能過去就讓它過去,不說考慮大局,對修行也有幫助。」
雷尊恭敬說道:「請童老明訓。」
「恭送師尊歸天。」
雷尊目光微寒,說道:「本尊志在於此,誰攔我,我就殺誰。」
有些詭異。
十三郎緊跟其後,一樣抱拳朝童子施禮,說道:「接不接受是別人的事,致不致歉是心意,不衝突。」
雷尊輕蔑說道:「童長或許不信,豎子貪婪性窄無盡,講一堆,辯一筐,所為只是嘴上便宜;連這點都要斤斤計較,如何當得起長老青睞,如何成得了事。」
兩人神情大變,童子冷眼觀其神情,心裏知道自己大概料中,有些自得。
「老夫能做的就是這些,能不能和解,你們自己看著辦。」
雷尊說道:「道院千秋,有些該做能做的事情一直不去做,為人所不能忍。」
一語驚醒夢中人,用這句話形容雷尊此刻的心情,再合適不過。
雷尊說道:「本尊要改變這種狀況,非得大位不可。」
抬手擦了擦唇角上的血,童子望著雷尊認真說道:「你是尊者,胸懷要放得寬廣些,如能想起來是什麼事,就給這孩子說個明白,或者道個歉……咳咳,也是無妨的。」
修道百年,十三郎從未想到,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老人,竟然首個最接近自己隱藏最深的機密。
對童子,十三郎既不羡慕也不害怕,甚至有些瞧不起。論修為,童子自誇天下第一,第一就第一,沒什麼大不了。論心機,十三郎有太多資本可以鄙視他;論天資,十三郎不需要羡慕任何人;論成就,童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活得長……到底還是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