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人間有尾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勸生
十三郎憤怒說道：「你自己都不想活著，我怎麼幫。」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十三郎稍稍想了想，說道：「現在的你，不應該糾結這類問題。」
「人人都說，真正的死就是無，是沒有，是什麼都不存在。但這分明不合理，既然什麼都不存在，就不可能被人知曉，既然活著的人說那就是死，那它就一定不是。」
聖女說道：「不是我不想活，只是無所謂活不活。所以我想看看，你有沒有辦法勸我活下去。」
聖女不屑說道：「冥界我去過很多次，何須你介紹。」
「讓她出來。」
不僅如此，十三郎本能地意識到，這並不是聖女原始的那一面，假如她真正恢復如初，會比現在更強大，強大到無可想象。也難怪廖掌柜說聖女得到好處，他眼裡只能看到修為，當然會因此覺得羡慕。
聖女明顯楞了一下，目光連閃，神情有些驚喜。
「我想的死啊，是徹底的死，不在陽世，不在陰間，具體在哪裡，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身在這樣的地方，周身上下被死意包裹，十三郎自己狀況不佳，自保尚嫌不足，哪有多餘精力管得了她。
聖女反問隨後失笑，說道：「你是說，我不是馨雅？」
內心無力默默咒罵，十三郎讓自己看上去更真誠，認真說道：「徹底死亡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存在，那多沒意思啊！反過來講，活著雖然也有不好的時候，但……」
「我當然知道。不僅知道，我還能阻止你。」
聖女好奇說道：「應該糾結什麼？」
……
「無所謂。」
十三郎先是一愣，之後苦笑連連搖頭。
「所以我想，要真死就必須先跳出輪迴，或者乾脆自創一個輪迴，之後再把它殺死，興許就能知道死亡是什麼樣。」
他們已經快被抽幹了，偏又不得死。
很明顯，聖女並未刻意隱瞞這件事，否則不會用那種老氣橫秋的口吻與十三郎說話；正因為如此，十三郎內心才更加凝重，擔心無可挽回。
「不愧是被馨雅看中的人，連這都能想到。」
一個經歷過一切、承受過一切的存在。
聖女朝他笑了笑，說道：「我正在做呀。」
「那麼……」
若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十三郎瞬間就有辦法化解，當初三面崖之戰，他曾對夜蓮做過類似的事情，稱得上輕車熟路。
見過不少千秋老怪，碰過幾次上界真靈，無論哪個，無論活了多久，沒見到哪個有「厭世」想法。至於十三郎自己，更加活得精彩萬分，哪捨得死。
她在尋找死亡。
對她而言，這是唯一沒有體會過的感受，所以有意思，所以格外珍稀，一絲一毫不願錯過。
十三郎氣得直搖頭，說道：「不用猜，就是你現在在做的事：讓自己去死。」
十三郎趕緊跟上，說道：「那就繼續努力，追上它，找到它，干……」
這應該是實話。
又在犯渾了。十三郎暗自搖頭，同時也意識到，假如這位老婆婆不是吹牛
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裏，本意為了相助，結果遇到一位無所謂活不活的人……別人不是啊！
她願以生命為代價，以毀滅星空作為陪葬，只求一次意外，一次驚喜。
十三郎半響無言。
十三郎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在聖女似可看透人心的目光下敗退，老老實實道出心底想說的話。
聽了聖女的話，十三郎微微皺眉，凝目再度仔細看她的臉之後，提出要求。
「聖壇崩潰，我當然活不了。」
但她沒有那麼做，她需要這樣的方式才能感覺到自己存在，需要感覺到痛。
……
雖不能替代，十三郎能夠想象出那種痛苦，換成他處在那個位置，絕對不可能像聖女那樣平淡。
「這些話沒用。」
聖女的表情時刻變幻，眼裡那種毫無生機的淡漠卻一直存在，淡淡說道：「這個世界沒什麼意思，當然死掉也不一定有趣，活也好，死也罷，都不是不能接受。」
那會是怎麼個強法？
聖壇正在崩潰，聖女一隻保持著瞭望的姿態，她在看什麼？
十三郎來不及感受內心震撼，無奈說道：「既然這樣，你幹嗎叫人找我來？」
不提上官馨雅，周圍數百本系精修，還有外面十萬部族，此刻正用性命維繫聖壇不散；靠近十三郎的那些修士，人人萎靡，個個蜷縮成一團，身體像猴子一樣瘦小。
十三郎很想破口大罵，就是不敢。
聖女沉浸在自
「你難道不想活？」
聖女繼續說道：「我用了很多時間思考，想要找出我與天道之間的差別，我相信，只要弄清這一點，我就能夠突破那重關鍵，創造出屬於我的輪迴，進而弄懂一切。」
剛問出來十三郎就覺得後悔，不說會否觸怒對方，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怪！
這不算什麼。
十三郎張口結舌，心裏直想罵娘。
一個能夠自如穿梭陰陽，不受輪迴掌控的存在。
十三郎一頭霧水。
沉默良久，十三郎說道：「聖壇崩潰將會是一場災難，你一定不希望那樣。」
思量中，聖女幽幽說道：「我能輕易毀滅陰陽世界，這讓我相信，天道的力量並不見得比我強；但是為什麼，他能夠把輪迴創造出來，我卻怎麼都做不到？」
聖女淡淡說道：「這個世界只有你才能幫到我，不叫你叫誰？」
現在再看那些絲線，十三郎忽然意識到，也許聖女並不是沒有辦法阻止聖壇崩潰，至少能讓自己不像現在這麼痛苦。
「忽然有一天，我想出一個好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講到這裏，聖女長長嘆息，說道：「輪迴是天道才能創造的東西，我連天道都比不上，不對，我都沒見過天道的面。」
……
聖女淡淡搖頭，神情沒有一點著急的樣子。
聖女微微一笑，回應道：「我見過太多災難，其中不乏大界隕落的例子。相比之下，眼前這點事情算得了什麼，
十三郎皺眉說道：「聖壇崩潰，你難道還能活？」
十三郎說道：「我有朋友在那裡做官，就所了解的情形看，除了存在形式有所不動，與陽世並無本質差別。」
擔憂顯然是多餘的，對聖女而言，死亡一點不帶有威脅的意思，相反是一個讓她有些興奮的話題。而且很明顯，能夠讓她產生興趣的東西已經很少，更不要說興奮。因此在聽到十三郎的話之後，聖女非但沒有發怒，神情反比剛才豐富。
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驚喜，當然還有驕傲，聖女問十三郎道：「你猜不猜得出來？」
老妖婆，神經病，精神錯亂。
聖女才不管他怎麼想，悠然說道：「我活得太久，看過太多生生滅滅，經歷過太多歡樂痛苦，有時候忍不住會想，也許死掉比活著更有趣。」
對這樣的一個人，該如何拯救？
現在不行。
「連輪迴都不死，那些被輪迴掌控的生生靈，怎有資格談論死亡？」
十三郎默默點頭。
自從進入聖壇，自從看到聖女的那一刻起，十三郎就感覺到一股深不可測的死意。與之相對應，聖女臉上無論出現何種表情，給人的感覺都像死人，或者將死的人。
總算及時醒悟，十三郎收回褻瀆老天的話，認真說道：「對你來講，這就是活著的意義；難是難了點，不難就沒意思了，對不對。」
十三郎抬手指指其周圍，說道：「聖壇就要散了。」
聖女欣然一笑，說道：「那又如何？」
十三郎明白了。
一面大
她在享受死亡的過程。
「我不是誰？」
「別再尋死了，我給你找個對手，保證揍得你滿地找牙。」
思量中，聖女隨意問道：「她對你很重要？」
「你不是她。」
「對我個人而言，的確無所謂。」
「無所謂？！」
對這樣的存在，該用什麼樣的話去勸說？
你都死徹底了，死乾淨了，還知道個屁。
懸空之門震動不休，門框扭曲隨時有可能折斷；身處其中，聖女時刻顫抖，其臉上、身體上，處處都能看到一個個被拉拽而起的針點。她就好像被無數絲線刺穿了一樣，不停地朝門框輸送精元，面色自然也忽明忽暗。
……
「不去冥界，你想怎麼死？」
……
因為明白，所以無話可說。
「生在陽間死後冥界，生死之間有橋飛渡，這是輪迴；輪迴不滅亘古長存，既然不滅，怎麼能叫死？」
聖女打斷十三郎的話，皺眉說道：「我不在乎好還是不好，我經歷過一切，承受過一切，沒有什麼事情能讓我覺得意外，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忍受……你明白了沒有？」
聖女說道：「以前的我很強大，走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比我更強大的人，可我還是找不到天道在哪裡，沒辦法知道他是不是比我強。」
那種死意太濃，聖女太強大，其身上的氣息不僅是她自己，還有周圍本系精修彙集而成的合力。最終當這些從聖女身上體現出來，其強大、其深厚，幾乎能與金烏相提並論。
……
一個存活了無盡歲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