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機，絕塵（七）
白色機甲粗壯的機械腿似乎在顫抖，實際上是貼著地面快速移動，倏忽間扭轉了身體，變成與紫海面對面站立，機械臂前端的鋸齒刀猛地砍向了紫海機甲的脖頸，帶出一道火花。
……
MX機甲，科學院，政治，大選，許樂已經不自覺地成為了一個有能力的人，他能改變一些事情，所以他告訴自己必須堅持下去。
憲章局官員的臉色微沉，不再說話，轉頭看著光屏中他也很感興趣的對戰，心想這個秀氣男人只怕已經氣到瘋了，不然怎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他沒有想起封余大叔，沒有想起臨海州體育館內那些無辜死去的女服務員，沒有想起死於政治陰謀的張小萌，沒有想起被人出賣不知所蹤的施清海，沒有想起星河公墓地下的沈老教授，沒有想起那些凝聚著老教授心血的實驗數據，沒有想起虎山道那個姓朴的軍官，沒有想起環山四州演唱會上的那些斷肢殘體，沒有想起雨夜裡的獨立董事，沒有想起兩天前被憲章局逮捕的白玉蘭。
「98、97……63、62、61……38、37……」
在這一連串的殘酷被打擊過程中，許樂已經逐漸體會到了使用擬真系統，將大叔教給自己的十個姿式，用機甲做出來的方法，只是小白花機甲受損嚴重，而李瘋子帶給他的壓力太大，攻勢太猛，竟沒有絲毫實踐的機會。
就在下一刻，紫海機甲美麗的腰后護甲處震了震。
這一站便站到了此時，小白花機甲狼狽著，凄慘著，隨時可能爆機，他卻不肯認輸，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種倔狠的心性、似乎淡忘于少年礦工生活里的心性，是什麼時候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
許樂倒是經常會想起施清海走之前留給自己的那一封信，面對著社會的不公，有的人想要成為施加不公者，有的人沉默承受，還有的人想改變一些什麼。沒有能力的人會在
許樂和商秋反覆計算過很多遍，紫海機甲以那個有偏差的函數模型設計出來的電子噴流器，因為超頻狀態下的雙引擎機甲需要進行調姿，只能夠堅持三分鐘。在以往他的腦海中，三分鐘是很短的時間，然後今天他才發現這180秒，竟長的有如太空航行一般難熬。
整個指揮大廳里沒有人能夠反應過來，包括果殼那些工程師，都只是獃獃地盯著光屏，以為自己眼花了。
「看來你們果殼機動公司果然不受人歡迎，MX機甲將來是要配置給戰士們使用的，可你看軍隊的態度明顯只肯接受那台紫海，也不知道你們爭什麼爭？」
有些人參加聯邦極限長跑，到最後腿跛了，身體虛脫了，卻依然要倔犟地甩開醫護人員的手，一拐一拐地向著終點挪動，不理會四周還有沒有觀眾。
「大概是畫面延遲。」有的人在心裏這樣想著。
看台上一直在和國家安全顧問先生輕聲聊天的林遠湖，為了向聯邦里的人們顯示自己的信心，這幾十秒鐘他一直沒有去看光屏上那場乏味而一邊倒的戰鬥，他確實對紫海和李瘋子都有絕對的信心，尤其是在超頻狀態之後，所以聽到這陣驚呼，不免有些訝異。
白玉蘭緩緩地抬起頭來，安靜地透過房間的玻璃門，看著光屏上那場驚心動魄的機甲之戰，沉默了很久。他在心裏想到，如果此時是自己在操控小白花，最開始或許能比許樂完成的要好一些，但此時在紫海狂暴的攻擊下，他一定不願意再如此難堪地堅持下去。
白玉蘭回過頭來，輕柔地說道：「我在數，還要多長時間，科學院的那台紫海才會爆機。」
小白花機甲與紫海機甲依然保持著這個姿式。
基地里的軍人依照憲章局的要求，將白玉蘭逮捕之後，其實一直將他關
……
……
今日MX機甲大戰，李瘋子操控的紫海霸蠻到了極點，然而許樂操控的小白花，卻在極端劣勢之下，將自身的性能發揮到了極致，場面看似凄慘，卻成功地避過了大部分致命的攻擊，所以才能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瘋癲如醉虎，氣勢逼人，佔據絕對優勢的紫海機甲，一個標準的左旋步側擊動作，卻忽然間顯得有些不協調起來。
許樂紅著眼睛看著視界里瘋狂如斯的紫海機甲身影，卻異常冷靜地進行著自己的操作，小白花機甲支持不了多久了，但他的操控卻是越來越純熟，感覺越來越強大，封余大叔當年教給他的那十個姿式，都被他用小白花機甲完美地展現了出來。
舊月基地觀戰大廳一側的二樓房間中，憲章局那名官員揉著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小腹，看著身旁低頭不語的白玉蘭，冷笑著說道。他並不知道那些軍人是因為費城李家的關係，才會如此狂熱地支持聯邦科學院的紫海機甲。
然而此時小白花忽然暴起的連環三擊，卻是實實在在地擊中了紫海的要害，無論是機甲頭顱聯結部位，還是駕控艙旁的總成護甲處，遭受如此大的重創，哪裡還能站立？
外面那些軍人的數數聲，傳進白玉蘭的耳朵里，他也開始輕聲細語地倒數起來：「103，102……」
白玉蘭已經站了起來，站到了門的後面，微感焦慮地看著光屏，他已經數到了只剩三十七秒，卻似乎再也看不到後面的可能性了。
因為這些不需要想起，全部都深埋於他的腦海之中，從東林到S1，聯邦這個社會曾經展現在他面前的不公，黑暗，陰謀，一直都在。
……
實際上許樂不需要對自己施加任何精神上的壓力，來做出最後暴烈的一擊，因為就像被壓制了很久的彈簧，如果沒有因為金屬疲勞
舊月基地里的軍人們，已經數到了七十多下，他們認為紫海機甲早已勝券在握，下一刻或許果殼的白色機甲就會爆機。
緊接著，小白花機甲扶搖而上，直衝紫海中腹，機械腿微抬一個角度，狠狠地頂在紫海機甲的腹部，同時左機械臂圈住紫海的頭部，殘破的小白花低頭髮力，狠狠地撞向了紫海操控艙旁的總成護甲！
舊月卡琪峰頂，基地，地面指揮大廳，所有的世界同時安靜了。
卡琪山峰頂平台上的紫海機甲，一個遲緩的左旋步進擊動作還沒有做完，那台一直苦苦掙扎的白色機甲卻猛烈地動了起來，這自然不可能是畫面的延遲。
這個傢伙，在地下停車場看著黑色的機甲也不曾膽怯，反而狠狠地踹了一腳；遇著大人物的欺壓，不曾讓步，而是勇敢地站了出來——且沒有拿著這些數據想謀求什麼，而是沉默地站立著，要等個道理和公平。
……
然後功率輸出光柱猛地下落，向著歸零處衝去。紅色光柱猛地下降，看上去就像是失血一般，令人觸目驚心！
對於苦苦煎熬等待了一百多秒的許樂來說，這種異動無疑代表著他最好的機會，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紫海機甲出問題的時間，比他所推算的時間要快了三十七秒，但他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舊月基地數數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著光屏，不明白紫海機甲那個本來犀利無比的左旋步進擊動作，為什麼會變得有些遲緩，而且遲緩的實在有些過分。
……
「8！9！……」
許樂尊重這些有運動精神的男人，但並不會這樣去做。他不惹事兒，不怕事兒，也不想引人注目，但如果是他在跑道上面跑的時候，同行的人們卻要使絆，要用陰謀
……
這位天才女工程師的髒話，驚醒了指揮大廳里的很多人，就如同有人指揮一般，三方面的工程師，專家教授們，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合在一處，竟似巨浪滔天一般，充斥著整個指揮大廳。
林遠湖院長回過頭來，看到了光屏上已經降為零的功率指標，猛地一下站了起來，蒼老的雙唇變得無比蒼白，身體搖晃了兩下，他捂著自己的左胸，似乎隨時可能倒下。
在不服與掙扎的邊緣時刻，頭盔中紫海機甲動作的每一處異常，都會像是一個刺激性的信號，通過雙眼進入許樂的大腦。只不過先前那麼長的時間中，李瘋子操控的紫海機甲瘋狂之中帶著冷漠意味，沒有任何漏洞可抓，然而此時紫色機甲漂亮的左旋前擊動作，卻出現了問題。
……
……
還有三十七秒鐘的時間，小白花機甲卻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許樂默然地操控機甲做出了一個進擊的動作，卻知道即便不服，今日也是要敗了。
火花四濺，煙塵大作，白光耀眼，機甲變形扭曲，有霧，有血一般的液體泄漏。
……
此時紫海機甲忽然有異變，卡琪峰頂的重壓為之一松，本來搖搖欲墜的小白花機甲，頓時發揮出了絕對的速度，化為一道流影，避開了紫海機甲右機械臂上的三棱合金刺。
……
然而就在此時，一號機甲代表最重要的功率輸出指標的指標光柱，卻猛地一下停止了上下正常範圍內的游移，靜止在了一個水平上。
「可能是想留著果殼的機師再玩一下？」有的人這樣設想李封中校的動作。
然而緊張了很久的商秋，卻比誰的反應都快，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成了一個拳頭，拳頭裡抓著一支筆，她興奮地大聲叫嚷道：「我操
林園初相見，你要打我殺我，醫院再見，你再次說要殺我，今日舊月峰頂再三見，你還是要殺我。雖你不曾真的殺了我，然而你憑什麼不咸不淡地這樣說？你是聯邦軍神的獨孫，你是難得一見的天才機師，你十二歲入伍殺敵，已成傳奇，所以你便要傲然說，總有一天便會殺我？
接下來發生的事實，讓所有舊月基地軍官們的推測，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不服，我不服，小爺不服，小爺十歲就殺人了，小爺今天就想要把你捶一頓，然後讓你叫我一聲小叔。
事涉聯邦MX機甲測試，憲章局再超然于聯邦的政治架構之外，也不可能馬上就對白玉蘭如何。更何況這件事情的背後，還隱藏著很多東西，那位官員既然已經完成了某些勢力的請求，將果殼原來安排的機師留了下來，自然也不願意再多事。
這個傢伙，在東林大區被人用冰冷的槍管頂著頭也不曾懼怕，只是憤怒；遇著鐵拳，不曾龜縮，而是勇敢地逃了出去——且沒有膽怯地離開，而是去找封余。
「你在說什麼？」憲章局官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白花每一次遭受的重擊，就像是一塊大鎚擊打在一塊頑石的上面，這塊石頭在堅持，卻不知道最後是石頭碎了，還是鎚子碎了，還是聯邦里握著鎚子的那些人會懼，會累。
眼睛紅了，自然不是感動或悲傷的緣故，而是有火，很大的火。許樂瞪著那台可怕的紫海機甲，想著機甲里那個驕傲而蠻橫的人。
他頓了頓后，繼續輕言細語說道：「現在看來，還真要感謝你把我關了起來，不然那個傢伙怎麼可能生氣到親自上陣？」
地面指揮大廳巨幅光屏上，屬於一號機甲的技術參數，很多指標都表現的那樣完美，在超頻的狀態下，依然十分穩定。與之相對應，另一邊二號機甲的技術參數卻已經有些慘不忍睹，誰都不知道那名果殼的機師，為什麼還能把一個快要報廢的機甲開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