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問逍遙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傷心，聖火
乞兒放下心來，臉上隨之流露出解脫的神情，手指輕動朝雨薇一彈。
沒有人留意到，此刻有黑影從羅桑樹內遁出，延著狂靈大地表面如影子一樣飄到火炬下方，沐浴著最最濃烈的光輝，慢慢變得透明。
看到怪物，乞兒開口嘆息，像在可憐。
不是鬼不知鬼之想，蘇老闆想了想，決定尊重冥界習俗，小心翼翼問道：「那他是死是活？變強還是變弱？強有多強，比不比得上你我？」
說完這番話，乞兒的身體徹底透亮，瘦小的身軀慢慢變得高大起來，惹來萬眾矚目。
「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能得到天賜，這裏的天不是天道，是上蒼……沒想到這孩子看著老實，性子竟這麼烈。」
「我會儘力。」雨薇鄭重給出承諾。
「見鬼了。」銅頭獒犬憤憤不平，像是被人搶了骨頭。
「明白了。」
「也許我錯了，老師也錯了，都錯了。」
「白死一個。」
這之後，乞兒的目光落到雨薇身上，再未離開。
白宜很快察覺到雨薇的狀況，上前將其攬入懷中，柔聲說著什麼。
「乞兒好可憐。」
他把目光投向白宜，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火炬燃燒，神聖氣息籠罩四方，像一汪清泉流過每個人的靈魂，連最聒噪的四獒都安靜下來，連那個不受輪迴的怪物都變得祥和，生不出一絲戰意。
可惜十三還在樹內，不知搞什麼飛機。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紅色獒犬大呼小叫，翻來覆去只有一句。
……
「來的太早而且太快，所以我猜，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如今沒有那種可能，閻君都已經沒了，靈童自然無用。
「傷心亡，天賜福，上蒼對鬼物的最後恩賜。」美帥望著發光的乞兒，神情肅穆。
也許在陰司的時候，他就已經被下咒，此番脫崗也是故意放行，或者他的記憶都已被纂改，只是這邊沒人看得出來。不管怎麼說，美判與人修是聽了他的建議才會到這裏來，陷入絕境。
雨薇沒再爭辯什麼，伏首于柔懷低泣數聲，又重新抬頭。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必然，火炬中乞兒此刻定型為原來模樣，臉上悲憫之色消失，目光重新變得純透、僅留少許疑惑。
餘音在空中飄蕩，之後，火炬極其突兀地熄滅掉，再無絲毫蹤跡。
看到蘇老闆，乞兒輕輕搖頭，略顯不喜。
他看著周圍，視線掃過所有人的臉，中間偶有幾次停頓。
「也許這是圈套，從頭到尾，從古到今，一直是圈套。」
片刻后。
「不要那麼做。」
與生人不同，鬼物無血無肉更無心，但在某些極特殊的時候，他們能像活人那樣感受到心的存在。每當這種時候，標志著這隻鬼物臨近死亡，於是上蒼降下恩賜，讓他們重新活一回、享受片刻心跳。
「不要勉強。」乞兒叮囑道。
看到美帥，乞兒默默點頭，似表嘉許。
「沒誰怪他呢？」蘇老闆不管上蒼與天道，連聲叫著：「我是最不信任他的人，連我都沒說什
再或者因為別的？
像有什麼事情不太確定，乞兒猶豫著，用只有雨薇能聽到的聲音問。
「那搞個……」猴年馬月的事兒啊！蘇老闆費儘力氣才壓住最後那個「屁」字，又問道：「能給咱們多少好處？」
雨薇默默聽著，半響后猶豫說道：「他受不起，會徹底消散……」
他低下頭看著阿古王所化的影子，眼中流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停頓時間稍久。之後他把目光投向羅桑，看了很久，直到身形快要徹底消失，才有些失落、有些疑惑地轉過頭。
同樣沒有人留意到，神聖光輝看似均勻，但在於羅桑接觸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匯聚出一個不大的圓，圓內光芒熾熱而且猛烈，濃郁百千倍。在其周圍，光輝依舊，無人敢於直視，所以沒能發現。
如神祗。
那不止為自己，在場這麼多人、妖、鬼，個個都能從其目光中讀到哀傷，為整個世界而悲。
千身萬象，這是天賜另一重標誌，大概描繪出轉世后的模樣。換成平常時候，這樣的事情會成為整個冥都的盛事，甚至引來閻君垂目；顯像時，會有無數大能密切關注，將其中每一種細微變化記下來，詳細推衍其可能，再著判官入陽間查證，竭力找到其方位。
「別胡說。」美帥肅穆說道：「能獲天賜的鬼物自有不尋常處，乞兒什麼狀況我不明白，但我知道，冥界
「知道了。」雨薇輕聲應著，用力點頭。
「我願意。」雨薇毫不猶豫。
「不不不，您不明白，你們都不明白，我也剛剛明白。」
蘇老闆毫不懷疑，假如這時候十三郎在場，絕對會下令全體出擊，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說這句話的時候，乞兒臉色異常蒼白，目光慌亂，悲憤中透著幾分倔強。
再後來，他的身體燃燒起來，靈魂燃燒起來，變成火炬懸浮升空，照亮十方天。期間，乞兒外貌不斷變幻，時男時女時老時幼，時而莊嚴肅穆，時而慈悲憐憫，更多的是悲哀。
「是的，我也信。」雨薇閃身來到乞兒身邊，清麗小臉滿是擔憂，伸出手問道：「你怎麼了？」
這是暫時的，但沒有人願意打破這個暫時。
「別上他的當。」白宜忽然站出來，臉上不見一絲媚色，只見誠懇與莊重：「我相信你，大家也相信。」
「嘖嘖，可惜。」鐵包金吐著口水，全然忘記這裡是戰場。
「無恥。」
火炬騰空，萬鬼伏拜，雨薇不忍看、但又不能不看，只覺得心中難過。
這裏沒人能聽懂乞兒的話，但能看到他的變化，轟的一聲，四周一陣瘋狂吶喊，之後徹底安靜，死一樣的安靜。
美帥的話有充分依據，並有無數先例可循。沒有誰能從天賜重得到好處，因為所有目睹者都是這一界的人、或者鬼；聖輝蕩滌、頂多相當於洗了個澡，日後仍如從前。
美帥鄙夷
額頭盤著兩條辮子，很好看、但其長短明顯超出其餘秀髮，透著明銳的光。雨薇用手摸到其中一條，試著將其解開。
狂靈地上跪伏一片，由狂靈修士率領的鬼卒全體跪倒，不止他們，連周圍來犯的鬼獒也有不少對此方施禮，四大頭獒居然不阻止。本該爆發激烈戰鬥的戰場因為這件事安靜下來，就連那些無時不在的嘶吼也都停止。
千萬目光集一人。
「也許那件事是假的，這裏根本沒有那個地方，沒有那個東西，更沒有那個機會。」
「這個我信。」蘇老闆連連點頭。
「會很辛苦，你能做到嗎？」
「我不明白，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他試圖解釋，然而很快發現無從解釋，在場這麼多大能，有的是辦法在不知不覺中對其下手；換言之，無論此前乞兒堅持的理由是什麼，都有可能是幻覺。
乞兒躲過雨薇的手，神情極為痛苦，同時其身軀開始發光，越來越亮。
「那便好。」
「你們可以打了。」
看到四獒，乞兒再度搖頭，有些不屑。
只有白宜能聽到這句話，回以笑顏后道了聲：「客氣。」
蘇老闆明白了怎麼回事，默默嘆息，暗自備戰。
看看四周人、不，四周鬼物的表情。
最後出現的那隻怪物出自橫沼，照例似人非人模樣，一頭雙面蛇軀人腿，其怪其詭其醜陋，足以讓最另類的妖獸為之汗顏。
太不可思議了。
「不能吧！」黑獒
此時此刻，怪物四目連閃，注意力也被乞兒吸引。
「怎麼回事？」蘇老闆神情茫然，十三分身都在問。
沒人理他，敵我雙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乞兒身上，望著他從一個瘦弱小鬼變成十丈、百丈，光芒四射。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戰場之上，四周鬼物千思百想，或羡慕，或虔誠，或嫉妒，或冷漠，但都安安靜靜地看著，靜靜等待其結束的那一刻。
「你願意嗎？」
鬼物中，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有資格傷心而亡；生人內，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能感受到那種無奈無著，雨薇哭泣著，雙手慢慢摸上額頭。
阿古王駕，同屬鬼身但受界律法則壓制，此前步入劫涅瓶頸，此時此刻，隨著那些光輝不斷灑落，感覺它像是脫掉一層衣裳，身影變得輕靈、甚有剔透的感覺。
……
涉世不入世，入世不隨流，這裏所有人當中，只有雨薇感受一些別人感受不到的東西，也是第一個真正發覺乞兒情形不對的那個人。
白宜有些擔心，決然說道：「他有他的責任與使命，我們並不了解，所以不應該干涉。」
兩者間有一種共鳴，早已建立，始終存在。
強烈自責讓乞兒不安，於是忍不住開始懷疑，進而悲哀，目光滿滿變得沉黯，魂火漸低，慢慢體會到心跳的感覺。
「轉世做人，未來有望成為靈童。」美帥簡單回應。
雨薇體會也與其它人不同，聖光無聚，但其內心悲傷到無以言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