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思鄉地，樓蘭城
第一千七百章 局中局，人間智慧
片刻沉吟，劍已臨頭，重壓之下飛殿下再不遲疑，提血劍、催修為，全力一擊。
「紫雲令旨，人間屠魔，殺！」
霞公主輕輕挑眉。
然而劍廬不是巨劍，分壇力量能夠匯聚到這裏沒錯，但不能反過來；以飛殿下的能力，斬殺百多名修士輕而易舉，他不像龐大的狂靈地那麼顯眼，無法鎖死。
「是什麼？」飛殿下有些好奇。
「這是專門針對你的局，從一開始就讓你殺人，殺的越多咒力越強；而且老身馬上就要死了，世間再無解咒之法。」
「以燕尾萬名劍修性命做引，老身耗盡全族祝福與自身性命施展出來的咒！」神師婆婆氣息奄奄，聲音卻透出無窮快意。
結果大大出乎意料，兩劍相觸，那把看起來能夠毀天滅地的光劍一觸即散，化點點晶光進入飛殿下身體，絲毫阻止不得。
飛殿下也很震驚，神情從未有過的凝重，因為他發現這一劍威力遠超估計，更重要的是，自己居然不能跑。
「呃……」眼前突然一空，小雅茫然說道：「我們怎麼辦？」
劍廬內，三名長老共掌陣盤，盤面如鏡，鏡內山河形狀如實，並有一顆顆黑點密布其中；此刻，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顆黑點釋放明毫，如曇花一現。
「你……」能把屈膝投靠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小雅心裏不知什麼滋味。這一路行來，她對大灰與十三郎的關係有所了解，深深鄙視這頭不知廉恥的驢。
「沒錯，朕不會給你那種機會。」
「未飛升前是個廢物，修成仙道依舊愚蠢……」
解鈴還須繫鈴人，道理顯而易見，急切之間，飛殿下揮指朝胸口連點數次，身體如流光呼嘯向前，緊追眾人腳步。
瞄不準，再強大的力量也是白費，理論上可行的計劃實施起來變了樣，群力揮刀，笨重難免，飛殿下只要小心些，劍陣便是一堆廢材，徒勞無功。
數百支劍同時被自己的主人摧毀，釋放出來的強大威能並不消散，而是像那顆符文
才不過一炷香功夫，鏡內代表分壇的黑點減少七處，意味著已有七百精修成為劍下亡魂；面對這種滅族劫難的時候，作為燕尾一族最強的那批人，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死氣沉沉地等。
聽了這番話，霞公主回頭與諸位長老們交換目光，純以眼神做交流。
「這不是劍！」飛殿下大驚失色，降臨以來首度失聲。
「萬劍朝宗！」
「有何不敢？」
「你故意的對不對？在等待機會……」
「懸。」大灰顯得意興闌珊，說道：「你都能想到，齊飛不可能想不到，我若是他，就這麼慢慢耗著、直到把分壇剿滅乾淨。」
「殺！」
雖然早有準備，大灰依舊因震驚而高呼，至於小雅，她已完全說不出話，如果不是被大灰托在背後，早已被那把光劍的威勢壓扁。
數十座法壇一一被毀，成千上萬人被殺，代表燕尾族根基被挖到鬆動，遺患無窮。到這個時候，仇恨變成無聊字眼，人人心裏都明白，飛殿下與燕尾族之間只剩唯一可能，不死不休。
「賭不賭？」
晃身億萬里路甩在身後，等到身體重新顯露，飛殿下的視線清晰之後，只見眼前一塊熟悉的世界，一片法術的海洋，與一聲接一聲高亢嘶鳴，殺氣衝天。
十七，十八……三十七，三十八……六十七，七十二……
時間過的很慢，每息都像一年那麼長；人死的很快，從零開始、飛速朝萬字靠攏。
顏面？飛殿下一點都不在乎，讓他意外的是，當那把幾乎凝聚燕尾一族之力的光劍襲來時，自己的氣機被它牢牢鎖死，屢試解脫而不得。
「嗬！」
再向外，霞公主等人嚴陣以待，目光中積累的殺意厚如淵海，到這個時候，實話說他們不賭也要賭了，此刻放棄，前面喪身的那些人等於白死，一點作用都沒有。
飛殿下揚起手
燕尾族苦心布置陣法，卻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兩人猜到霞公主另有打算，但想不到其打算如此絕毒，如此不惜一切。
「我還說過決不投降，結果還不是識時務為俊傑。」
死也不休。
每減少一座法壇，劍廬周圍、長老們臉上便會抽搐幾次，臉色從鐵青變成蒼白，由蒼白便到血紅，再恢復平靜如死人面孔，一片漠然。
不是不能跑，而是不能帶著它跑，不知什麼原故，光劍與自己緊緊相連，就像有繩子拴在腰上，再沒有解決根源之前，絕無法擺脫。
這很可怕，燕尾族的強者們很快領悟到這種可怕有多可怕，臉色很是難看。
耳邊轟的一聲，融入符文的光劍威能大放，與此同時，周圍燕舞百名劍修，包括霞公主在內一起舉劍，斷喝，毀靈。
對著劍廬觀察片刻，飛殿下臉色稍有變化，讚歎說道：「了不起。」
白髮蒼蒼的大長老跪倒在霞公主身前，神情帶有幾分絕望：「子午劍陣根本沒有施展的機會，劍廬也保不住，燕尾族真的會亡啊公主！」
「你殺我族九千八百人。」霞公主神情不改，淡淡說道：「萬條冤魂索命，燕尾咔吧兩族詛咒，怕不怕？」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
鮮血飈飛而不散，如靈蛇般在空中扭了幾扭，化身為一個巨大的符；符文閃爍扶搖升空，眨眼間與那把大劍融合。
飛殿下哈哈一笑，人已遠走不知多遠的遠方：「只要劍陣出現不穩跡象，朕便前來親自領教劍尊遺風。」
相比大長老沉痛，另一名長老聲音怨毒，疑惑難解：「但我不明白，他怎麼找到那些法壇。」
被人間修士逼到動用全部修為，飛殿下異常惱火，此行之初，他的打算是毀了劍廬，劈了劍閣，虜來霞公主留用將來，結果……
「分壇被摧毀那麼多，照理說劍陣威力直線降低，很難對他構成威脅，公主他們不肯
這是壓力，也是羞辱，以飛殿下如今的境界，本不應該在後輩面前炫耀，然而他這麼做了，做的那般理所當然，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朕為九五之尊，怎麼可能會怕……」
「燕尾族會不會亡，看的不是有多少人活著，而是敢不敢提劍問仙，至於劍廬，它從來不需要人守護。」
「殿下好眼力。」思忖中霞公主說道：「還有一條作用，至關重要。」
「這不可能！法壇之間的聯繫無形無質，如何察覺，還能逆流？」
一顆黑點一座壇，一壇百名劍修，齊力抗爭但無用場，就這樣被人輕抹淡寫抹去。
「怎麼辦？」
口口聲聲領教遺風，飛殿下從未把那句話當真。
「既然主動找死，朕成全爾等。」
「你敢攻陣？」
劍成模樣，咔吧神魄一聲厲嘯，懷中摸出一把環刃，一刀切斷自己的右臂。
作為外人，修為淺薄，小雅並不明白當前究竟怎麼個情形，但她能夠讀懂燕尾族人臉上的沉痛，還有那位英姿颯爽的公主的憤怒。
說話時，飛殿下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劍廬，漸漸看出更多危險的氣息，神色變得凝重。
稍做沉吟，飛殿下恍然說道：「明白了，這就是公主等待的事情，這麼大的陣法本就有缺陷，劍修活著的時候，劍意難為劍廬所用，待其死了，臨死一劍成了無主之物，反而能夠增加劍陣威能。公主捨棄十萬劍修性命，換來絕世一擊，且能夠激發亡魂，除朕願意捨棄這把劍，否則便需承擔反噬。」
「吼！」
「這是肯定的了。」
飛殿下傲然一笑。
幾句交談，核心分壇又有幾座被摧毀，劍廬之上華光愈甚，肉眼清晰可見。
小雅在哭，又在哭，只能哭。
殺聲出口，殺陣由劍廬內三大長老發起，揮手間陣盤轟然爆碎，劍廬之上光華驟亮，緩緩凝聚出一把若隱若現的劍
「怎麼不殺了？」
光點入體，蝕魂之力瞬間發作。
「怎麼辦？」
傳送不知通向何方，他的動作必須要快，趕在對方完成傳送摧毀陣法之前。這個時候，什麼劍廬、公主、顏面，還有神驢小雅，對飛殿下而言皆不重要，一切以神師婆婆優先。
「不能如此啊！」
中央，劍廬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亮起來，似乎還在搖晃，內里由三老圍繞的陣盤也在發光，每一處分壇被擊破，陣盤內黑點都會釋放出一道強烈明毫，好像被保留下來一樣，漸漸把整個劍廬點亮。他們周圍，來自咔吧的幾名黑袍祭在神婆的指揮下開始誦念，呢喃聲聲似從地底發出的聲音，意義不明。
「……等吧。」問的艱難，答的猶豫。
「險些上當呵！」
「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不等於別人也不行，說白了還是境界不夠。要解決此事很簡單，切斷大陣，只以我們的力量與之戰鬥。」
「那就試試。」
遠遠望著一切，小雅從悲傷到無奈，由無奈到麻木，漸漸察覺到有些事情不對，向大灰請教。
對方已經識破，便無必要再等下去、也等不下去，霞公主揮手一聲令下，早已憋到極限的群修同聲大喝，從靈魂發出致命吶喊。
「劍陣在運轉，分壇雖亡，其反擊時劍意匯聚到此，這樣下去，因受劍修朝拜數百年，已產生靈性的劍廬遲早會『活』過來。」
「公主說的對，朕就是拿境界碾壓爾等。」恰好飛殿下再度經過，隨口報出一個令人心慌的數字。
以陣法集十萬人之力於一擊，相當於大家合夥揮舞一把寬大而鋒利的刀，參与的人越多威力越大。類似情況在星域大戰中出現過，劍宗三千劍修驅使千丈大劍，差點將狂靈地劈成兩半，燕尾族的法子與之類似，只是依賴的劍陣與劍廬，能夠驅使的人數更多，距離更遠，若能實現正面交鋒，斬殺真靈也非難事。
「不能這樣啊！」
「廢話！」大灰低吼一聲，托著小雅發力疾奔，最後
「哪有！」大灰信誓旦旦說道：「縱有此心，也找不到那樣的機會。」
「……等不等？」
「想跑！」
這番話說出來，身邊小雅、大灰均變了臉色。
霞公主回答道：「劍廬與分壇之間有聯繫，識破這種聯繫，便能逆流往上。」
一顆過後是另一個顆，又一顆……沒有大灰、小雅拖累，飛殿下在妖靈大陸來回縱橫，速度比閃電更快。四處清除那些聚力法壇。過程中，他偶爾會回到、或者路經劍廬附近，便用輕飄飄透著憐惜的聲音宣告自己要去向何方。
曇花一現，那顆黑點釋放出最最璀璨的光華流彩，隨後很快沒了蹤影。
「殺夠了。也不能殺了。」
※※※※
轉念又一想，似乎也怪不到大灰頭上，面對絕無機會擊敗的對手，蠻打猛衝枉送性命，能有什麼意義？
那是所有被殺劍修的魂。
「殺我燕尾萬名修士，每人附加一絲怨念，萬人合力，看你如何阻擋。」
每個人都在問、亦或自問，霞公主臉上結出冰霜，握劍的手與身體微微顫抖，這邊大灰無奈嘆息，想說點什麼可又實在說不出來，乾脆去照顧小雅。
「賭！」這次沒有絲毫遲疑，異口同聲。
體內蝕魂之力快速發作，飛殿下無法再聽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劍廬內不知何時豎起一座傳送光門，剛剛釋放致命一擊的燕尾群修陸續鑽入，轉瞬不見了蹤影。
「當然不是！」霞公主聲音遙遙傳來，冰寒之意似能凍結靈魂。「這是咒，子午追魂大咒！」
「此劍與我有緣，朕要以人魂把它煉到不遜於天絕，可惜它的品質有限，今次淬鍊只能到這裏。」
「可是他說過不會那樣做。」
「能成功嗎？」
「一百零八核心朕，只要毀了它們、朕以為用不著全部，這個陣法不攻自破；公主放心，朕不會等到那個時候才出手。」
「等什麼機會？」飛殿下不知何時回到身邊，身上少許煞氣外溢，笑吟吟說道：「等到局勢僵持，給朕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