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思鄉地，樓蘭城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神秘路，彼岸花（七）
該如何「說服」它放過自己？
「那個，咱們商量的事，可不可以……」
「我以為……」
「……為什麼你們都想走？外面，外面就那麼好？」
「嗷！」
「你不會死。這裏不會死人。」
「呵呵。」那個聲音笑起來，因為是頭一次笑，顯得生硬而且詭異。
十三郎不用它說下去，搖頭斷然表示拒絕。
問題來的有些突然，轉折來的更突然，十三郎無言以對。
接下來怎麼做？
「……因為我不夠強大？」
補天之路不在陽間，入冥這種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十三郎等於主動打開那扇門，天只需要順水推舟；在那之後，天之需要選擇合適的機會幹掉閻羅，燃梅大典勢在必行，十三郎便會自動送上門。
究竟怎樣呢？
胭脂鳥的悲鳴聲喚醒十三郎，來不及再想下去了。僅一眨眼功夫，十三郎身體驟降三寸至雙肩位置，體內火鳥已變成絲絲縷縷，就連天絕都層層消解，變成一股股龐大精元。
是啊，十三郎要怎樣？
如此過了很長時間，那個聲音再度開腔。
越說越順，十三郎自己都不禁要覺得這就是真相，繼續言道：「靈魔大戰，天絕被證明不夠強大，思來想去，只有輪迴才足夠保險……我不知道輪迴如何使用，但想來……應該很強大。」
後面或許涉及隱私，那個聲音不肯再說下去。
趁著這會兒功夫，十三郎又嘗試了幾次逃脫，很快意識到這隻能是徒勞，無奈回頭把重心放在那個虛無縹緲的存在身上。
「但它已經發生……」
生死間的等待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幽幽響起。
「吼！」
唯一的問題在於，那時候的他太弱了，別說補天，補鍋還差不多。
「天道本就不應該離開。比如他，雖成功與我割裂，將來亦不能長久，除非……」
「……」十三郎不敢隨意開口，忐忑中苦苦等待。
彷彿過了一剎那，又似乎過了一輩子、一萬年，正當十三郎將至絕
在意識到身將溶解的那個剎那，十三郎便已嘗試逃脫，諸般神通皆被封鎖，根本用不出半點。
這才是真相！
真正的生死一瞬，十三郎的思維似也加快不少，抓住要害反駁：「你應該知道，我此行就是被安排的結果，你若當真修復成功，我敢打賭、必為天道所用。」
樁樁件件，件件樁樁，除掉起因及少許細節，一切都對的上。
十三郎變身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了想，他決定不要糾纏這類細節，趁這會兒對方似乎心情不錯，趕緊談正事。
「……是的。」
「不行！」
「呃？」這次那個聲音回復的極快，似還透著一絲憤慨與好奇：「他已與我脫離，如何用我？」
「你可以做皇帝，也可以造反殺掉皇帝，一千一萬個，隨便。你可以拿巨龍的心當食物，也可以抓幾條木龍做老婆；嗯，你還可以……總之一切都是你的，一切都能享受，可以體會得到，都可以……」
後面的不肯說，十三郎不敢指望能問出來，於是說道。
言罷，力生，浩瀚無可形容的力量四面合圍，十三郎根本來不及做什麼，雙手亂揮舞亂畫幾次，身體沉落進入花蕊，分解，消失。
「不能就是不能，你不能，天道也……」
十三郎楞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能想？」
這是輪迴，是整個世界的力量，人常說天道就是世界，站到十三郎這個層次，已經知道天道與世界為兩碼事，天道所能動用的世界之力，不過其九牛一毛。
十三郎本能覺得不妙。
有心說不知道，話到嘴邊忽生靈犀，十三郎斷然說道：「煉輪迴為法寶，縱橫星空。」
又是呵呵，十三郎不敢亂猜亦不敢亂說話，心神在極度煎熬中越發萎靡，漸漸提不起精神。因為意志的關係，那些吸力已經停了，但對十三郎的傷害已經造成，假如不是有不滅法體，這會兒早已
那個聲音忽然說道：「煉輪迴為寶，這你都敢想啊！」
「什麼……再然後？」那個聲音很是奇怪。
很多時候，人遇到難題覺得無從解釋，然而有那麼一瞬間、當思維突兀轉了個圈，答案就會自動放在眼前。此刻的十三郎就是如此，此前所有不解之處，糾結之所，以及各種理不清、算不明的地方，一下子變得通透光明。
堪堪將要忍耐不住，那個聲音發出嘆息，之後變得漠然冰冷起來。
「你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已經發生……那就這樣好了。」
「在你到這裏之前，規矩就已經壞了。」
「不可能！」十三郎全力大喝。
很明顯，無論此事如何發生，再找一個如十三郎這樣的人，其難無異於登天，換句話說，今日世界放過自己，等於它自己要等死。
「……因為天道留下手段？」
幸好，十三郎不想再聽下去。
輪迴之強大來自親身體會，十三郎有種感覺，即使自己再強大十倍，狀態全盛，依舊逃不出那種吸力。這還要考慮到它有缺陷，假如修復到完好，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二次睜眼，身體已被吞噬大半，周圍似有無數黑洞，帶有無比龐大的吸力，還有分解的力量；在那些力量的作用下，每當他的身體陷入一點，便會被分解成最最原始的粒子，直到成為最本源的力量，使得那朵鮮花更艷。
「天之道，大義之所依。」
補天進行到這一步，等於世界開始執行修復，對它而言，十三郎只是一塊必須的材料。
想到得福，分解中的十三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界魂之力，那是新生天道，應當也是補全輪迴的必須之物。
「二次秋獵，入冥契機！」
十三郎聽到了，縱聽錯、也只能當做聽到。
答案是沒有。
是掙扎，是質問，也是無能為力時的最後一搏，結果如何，十三郎根本不知道。
深吸一口氣息，十三郎把
「為什麼？」
「確乎不夠完美，但已足夠衍生新天，再做打算。」
「其實，我用不著和你商量。」
不同時期的天道，有些道理根本沒辦法講；更何況它知道自己面臨生死，輪迴不復，陽間世界百年內便會找不到凡人，修士也不過幾千上萬年壽元，按照它剛才的說法，有十三郎相助也需百萬年方能衍生新天，根本來不及。
「然後你便無所不能，無處不在。」
這樣說是有根據的，十三郎有理由相信，無論天道還是這個不知是不是世界的傢伙，他們有能力強迫自己殉道。比如現在，若不需要心意上的東西，只要吸納、分解的過程繼續，十三郎毫無反抗餘地。
「不用祭品的前提下修復輪迴？」
「汝若有聽，何以受欺若斯！」
「啊！」
聲音有些猶豫，轉而說道：「你喚我，要待如何？」
「原來這都是你……」
十三郎已經知道，她的真名為不死，與古帝等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
飛升后，血衣人，種種機緣，十三郎終究與無量產生交集，還有界魂，得福……
假如沒有和世界打過交道，十三郎甚至不能確認其是否真的存在，只會當成是幻覺；所幸的是，當年滄浪一舉登巔，他已知道世界有靈，與之有過一次交談。有點奇怪的是，滄浪發聲，雖含糊仍可清晰辨別，如今換成大界四域，聲音反而更加飄渺難辯，幾乎無法聽到。
新衍天道，目前還只是一點基本意識，不客氣點講和孩子沒什麼差別，對它而言，這個世界就是自己的家，最安全而且夠大；只有等它長大，變壯，才有可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面，進而生出念想。
意志盡量表達堅決，語氣盡量和緩溫柔，十三郎說道：「咱們合夥想個法子，在能夠放我出去的情況下幫你修復，無論什麼方法，我都心甘情願，全力配合，誓死不會違背諾
難道讓它放過自己，最好能再賜予自己力量，出去找天道算賬？
欲補天，考五相，五相非五行，而是包括五行、風雷之力、生滅、天道、無量劫……普天之下，唯有十三郎一人有可能滿足。
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
「不但不會死，還能與我同壽，甚至有機會演變為新天。告訴你好了，自天道與我割裂衍生便已開始，現在才剛剛能做交流……你幫我，我會把這縷意識賦予你，衍生進程能夠大大加快，不出百萬年，便可成就新天。」
僅僅因為咔的一聲輕響，同一雙眼看同一個世界，世界迥然。
補天呵，不僅需要補天石，還需要合適的祭品才可以。
重點是後半句，十三郎感覺荒謬無比，憤怒反問：「幫你就要我死，憑什麼？」
「……」
「你知道嗎，即使你心甘情願配合，此次修復也已不夠完美。」
「嗯？」
然後呢？
「這麼說吧。我來，原本的確為了補天而來，是自願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上當了，而且我不可能留下陪你變成什麼天，因而這樣的方式，我絕對絕對不可能接受。」
「因為我要走。」
「不止這樣，天道還能化形成任何你想得到的東西，比如龍，比如鳥，比如魚，蟲，山，海，石，只要你想，都可以做到。」
「我……」
「不是。你比需要的還要好，因為你身上有……」
又是很長一陣沉默。
天道辛辛苦苦、不惜自殘擺脫世界，又千算萬算送來補天之人，這裏面的道理……
「嗯？」
「你是人族，天道可以化形為人；人有七情六慾，天道一樣都不忌諱，想怎樣就怎樣，想如何就如何。」
「衍生新天，你想的美！」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十三郎嘆了口氣，有點不知該說什麼。
不甘的怒吼聲回蕩天地，伴隨著那個聲音有些疑惑的自語。
這才是燃梅。
自己肯定不會再回來，輪迴不再，世界唯有慢慢枯萎，等死。
片刻猶豫，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透著深深的疑惑
「你道如何？」
強行提聚全部法力，當下十三郎唯一能做的，是以最大氣力朝周圍發出吶喊。
天道之於世界，無所不能，無處不在，如果說以前十三郎對這句話尚有懷疑，在經歷這麼多事情后，在了解到天道的起因、結果之後，他知道這是一句再真實不過的大實話。
「再然後呢？」
第一次與人交流，第一次「勸人向善」就遇到這麼大的難題，那個聲音顯得準備不足，一時竟想不出太多好處，生生把一個無所不能說成花花太歲形象。
「有什麼不可能啊！別忘了，你剛剛醒轉是因為意外，只要那件事情沒有發生，一切自然回歸正途。」
思維轉到這裏，十三郎確信自己找到最關鍵的那個所在，狠狠咬牙。
補天已到關鍵時刻，似有某種意志催促這個過程快點進行，不允許意外發生。
回想起來，這個局從結丹渡劫時候便已經開始，只不過那時還只是觀望，如撒種荒野、留待將來選擇茁壯者備用。到後來，隨著十三郎一步步成長，重要程度同步增加，比如生滅道不是人人能夠領悟，藍瓶兒之所以主動傳授，或許也是局中一部。
「然後我就和天道一樣，再也離不開你，對不？」
「如是補天，乃賊盜爾！」
「不是。我已知道他的想法，是真心想要修復。」
「……」聽了這番話，尤其「百萬年」三個字，十三郎強忍著罵出來的衝動，耐住性子說道：「然後呢？」
「那是為什麼？」
「你不心甘，這我知道；連祭品都不心甘，輪迴怎麼能完美？這我也知道。但是沒有關係，我可以想個法子，讓你心甘就是。」
「呵呵。」
「天道不想一直待在這裏，但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兇險，連我親眼見過不少不弱於它的存在，因此他要走，得先給自己準備好足夠底牌……對了，他煉過一把劍在我身上，或許就是為此準備。」
「人啊……」
你道如何？
「外面的世界，真有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