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8章 分歧
「謝謝。」管一恆對他認真地點點頭，隨即淡淡地說，「其實也沒什麼，最多不過是扣積分，總不可能不讓我當天師。」
饒是董涵，這會兒也維持不住風度了，轉頭就對費准喝斥道：「還不趕緊讓火蛟去追！在這兒發什麼呆呢！」
費准向來對董涵是言聽計從的，剛才只不過是被管一恆突然出手打擾才沒能執行命令，現在董涵一喝，他就立刻召出了火蛟。這樣的山林地帶，也只有火蛟才能追上青耕鳥了。
「養妖族？」連管一恆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聽董涵的話。
董涵卻搖了搖頭：「這樣巨大身軀的鳥，不可能原本就生活在邙山而不為人知。」他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輕輕念誦，「萊山，其木多檀楮，其鳥多羅羅，是食人。」
這話倒也不錯，跂踵除掉，疫鬼消滅，疫情平息，這件事也就算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了。至於青耕和養妖族，可以稍後再議。
「沒跑。」朱岩用符紙墊著手，把跂踵的屍身提了回來，隨手就往鳥屍堆里一扔，「不過不是我們抓的就是了。」
「所以你覺得這次情況對我不利？」管一恆靜靜地點了點頭，「謝謝你。」
「你的報告還沒交上去？」朱岩看了一眼，「小費那事，你打算怎麼提？」
管一恆有一會兒沒說話，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半天才平復了一下心情勉強問：「什麼時候走？」
費準是虎口震裂，管一恆是軟組織挫傷，都不是什麼大事，倒是費準的火蛟被羅羅鳥屍體上的疫氣所染，要慢慢清除才好。
青耕鳥已經跑了，還抓個屁啊！難道董涵能長出兩隻翅膀去追嗎？
「跂踵抓到了嗎？」一看管一恆的臉色，葉關辰就有些擔憂，「跑了？」
這是個好問題，沒人能回答得出來。董涵環視三人，尤其重點在管一恆臉上盯了一眼，冷笑著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是看見我們要抓到跂踵了，這才放出青耕，目的就是不讓我們把跂踵煉成法器！」
朱岩嘆了口氣：「董理事的報告已經提交上去了，關於青耕的事，他也很不滿意。畢竟跂踵最後是被消滅，而青耕跑了。我剛跟一個朋友通過話，煉器的事似乎要提上議程了。」
管一恆沉默地聽著，這時候才說：「所以，剛才我們追下來的時候，養妖族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對朱岩，董涵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朱岩年紀雖然不大，但幾
第三天，洛陽周邊地區的天師們紛紛傳來消息，確認洛陽周圍已無疫鬼，這件事終於算是真正可以結束了。
「怎麼回事？」葉關辰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模樣，「不是你們抓的又是誰抓的？」
「我估計，本來他們是想要得到跂踵的，並且想要活捉，所以任由跂踵帶著疫鬼作祟，也不肯放青耕出來。直到跂踵要落到我們手裡，他們才急了。寧願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讓我們得到！」
「那總之，你當心點？」朱岩想了一會兒，還是乾巴巴地說了一句。
「嗨！」朱岩胡亂擺了擺手，「都是同事。說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跟著你們這些一線天師出任務，你們都不容易。我是覺得，大家都盡了力，只不過是觀念上有所不同，為這事處分人可就不合適了。但是煉器的事一旦通過，你這樣放走青耕的情況就不能允許了……」
管一恆再次冷笑了一下：「是周副會長的主意嗎？」說是去講一下養妖族的事，其實就是要問責吧？
朱岩卻有些疑惑：「不管是不是養妖族做的，但他們確實除掉了跂踵，這——這不是好事嗎？」
葉關辰的嘴唇確實有些失了血色，坐了一會兒才漸漸恢復一點紅潤，勉強笑了笑：「可能確實也有點累了……現在好多了。」
管一恆淡淡一笑：「這不是還沒通過么。」
費准還是頭一次被董涵這樣呵斥，何況還有個管一恆在面前，頓時脹紅了臉。朱岩有點看不下去，乾咳了一聲，委婉地說：「其實青耕已經飛遠了，火蛟再去追也未必追得上。再說，留下青耕在這片山林里，就不怕有漏網的疫鬼了，不也是件好事嗎？」
「你怎麼知道？」朱岩愕然，「有人跟你聯繫了？」
管一恆有些悶悶地應了一聲，想說點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兩人正相對沉默，朱岩悶著頭推門進來，一見葉關辰也在，才想起自己沒敲門，連忙道歉。
鳥類當中，頗有一些身材巨大的，比如說兀鷲，就與這具鳥屍略有相仿。但管一恆看了幾眼，就看出這並不是兀鷲，比如說，它就沒有兀鷲那樣的長頸，看起來倒更像雕類，卻又比雕類更大。總之這具鳥屍，恐怕不屬於已知的鳥類。
一行
「明天晚上的車，已經買好票了。」葉關辰用手指輕輕點了點管一恆，「雖然葯不用吃了，可是也要注意。骨折什麼的我就不說了，飲食上要注意，好好對待你的胃。」
管一恆只笑了笑沒說話。要說沒關係，那確實是沒關係；可要說有關係，周副會長最有天賦的長子身亡，又怎麼會沒關係呢？
他臉上抹得跟花貓似的，嘴唇卻有點發白。管一恆一眼看見，忍不住抻起T恤的袖子給他擦了擦臉：「去旁邊歇會兒，我看你臉色又不大好。」
朱岩猶豫了一下，問道：「小管，你是不是對煉器的事很反感？」
董涵也用力聞了聞，面露厭惡之色，卻說：「確實有這個氣味。」
朱岩平常除了畫符之外兩耳不聞窗外事，還真不知道這段舊事，張大了嘴巴，半天才說：「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過火蛟卻並不十分聽話。它尾巴上附著的黑色疫氣，因為剛才猛追跂踵卻無暇清除，此時又擴大了些，正小心地用靈火燒著那些疫氣，並不怎麼情願去追擊。何況青耕鳥已經消失，獵物不在眼前，火蛟也就多少有些懶懶的，沒有立刻起飛。
費准立刻道：「除了養妖族，也不會有別人了！這些人真是無處不在，現在居然把手伸到邙山來了！」
葉關辰臉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全是草灰，鳥屍堆周圍被清除出一圈空地，以防山火。管一恆等人遠遠就看見他拄著根竹竿直喘氣，看起來是累得不輕。
管一恆並不遮掩，把電腦往朱岩面前推了一下：「實話實說。他沒有惡意，但事實上的確影響了任務的完成，我希望這種事以後不要再發生了。」
「沒事，我也要回房間了。」葉關辰微微一笑，收了碗起身，「你們談。」
「董先生可太抬舉我了。」葉關辰彷彿並沒聽出董涵話里的意思，反而微微一笑，「真要是能幫到你們，我是不是能去給你們做個顧問呢？」
「確實。」管一恆坦白地說，「我能理解大家對法器的需要，但我確實不能贊成。」
「還要喝啊……」管一恆報告打了一半，苦著臉轉過身來，「醫生不是都說了，骨頭愈合得很好，只是軟組織挫傷嗎？」
「有事？」送走葉關辰，管一恆看一眼朱岩，坐下來準備繼續寫報告。
「但是據說挺有希望的。」朱岩小心地說，「再說，你是十三處的人，我聽說十三處跟協會好像不大……不大那個……」
幾人沉默著走回原來的地方，葉關辰已經把一路上的死鳥屍體都收集了起來，用艾草點燃了在熏。其中那隻巨大的瘟屍鳥佔據了無比大的一塊地方，葉關辰根本拖不動它，只好任由它留在原地，扔了許多的艾草上去。
「你看這是什麼鳥？」
董涵意味深長地說：「葉老弟別客氣了。說實在的，你的學識我也是十分佩服的，不少時候聽你一言都能頓開茅塞。」
董涵哈哈大笑，手腕一翻，火齊鏡掃出一道紅光，瞬間點燃了地上的鳥屍。熊熊火焰呼地騰起半天高，不過一兩分鐘，羅羅鳥巨大的屍身就化為了灰燼，其餘那些小型鳥屍更是連骨頭渣都沒有留下。
「軟組織挫傷難道不是傷？」葉關辰不容置疑地把葯端到他面前，「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了，這葯對你的骨折很有用處，難道不該繼續喝？」
董涵陰著臉道：「好事？他們既然有青耕，為什麼到這時候才放出來？」
朱岩哦了一聲，頗為感慨：「葉先生真是博聞廣識。」
管一恆微微冷笑：「這也是免不了的。不過，估計也不全因為我在十三處。」
朱岩愣了一下：「也對……」青耕鳥本能御疫，從外形看，跂踵比青耕更為兇悍，但正所謂一物降一物，如此兇悍的跂踵對上青耕鳥，這才幾分鐘就被啄開了肚子食盡五臟。倘若青耕鳥本就在邙山，諒跂踵也活不到現在。
「回西安。」葉關辰微微地笑，「種植園的事還要去看看，有一批藥材要收摘了。」
管一恆神色絲毫不動，只是回答：「關於跂踵逃跑的事，我也要提交的。」
董涵負手看著這堆灰白的骨燼，輕輕吐了口氣：「不管怎樣，這件事總算是完結了。」
「那也累了，去休息。」管一恆硬把葉關辰帶到一邊，找了塊石頭，用草把上頭的泥土擦了擦，才讓葉關辰坐下。
因此朱岩這一開口，董涵的語氣也就溫和了些，但話說得卻仍舊很硬：「你們全都疏忽了一個問題——如果青耕鳥本就在邙山，為什麼會有疫情發生？」
「不過……」朱岩又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董理事現在有不少人支持。」
管一恆沒話可說，只能接過葯碗捏著鼻子灌了。葉關辰看他喝完，滿意地笑笑：「不用這麼愁眉苦臉了，
「大概是有點嚇著了。」葉關辰摸摸自己的臉，自嘲地一笑，「剛才那一陣子風大，火苗都快燒到旁邊的樹了，生怕起了山火……幸好還是撲滅了，清出隔離帶來我才又敢點起艾草來熏。」
他指的是那隻巨型的瘟屍鳥。
葉關辰也跟著走了過來，低聲對管一恆說：「剛才用艾草熏灼的時候，總覺得鳥屍有股味道，像是楮樹皮中白汁的氣味，還挺濃厚的，似乎這隻鳥經常在楮樹上磨蹭身體。」
「該喝葯了。」準時準點，葉關辰又帶著一碗苦藥進了管一恆的房間。
費准瞥了一眼巨鳥出現的山谷：「也許谷里有這種樹，這鳥拿來治病的。」楮樹皮間白汁可治頑癬及蜂蝎蛇蟲咬傷，動物也有給自己治病的知識。
「怎麼能不累。」管一恆仔細看著他的臉色，稍稍放心，「你在醫院也是沒日沒夜的吧，根本就沒好好休息，接著又跟著我爬山——現在跂踵也消滅了，回去立刻休息。」
葉關辰微微一笑：「先別管我，等下了山，你倒是先要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手臂有沒有受傷。」
這下輪到董涵回答不出了，半天才怒沖沖地說：「現在青耕飛了，線索也斷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才回頭看了管一恆一眼，「關於青耕的事，我要在報告里提交協會的。」
「《山海經西次二經》……」朱岩眨了眨眼睛，「你是覺得，這就是食人之鳥羅羅？」
「你怎麼忽然跟我說這個？」管一恆有些疑惑地看了朱岩一眼。
「如果不是普通鳥類，那就可能是……」朱岩這句話沒有說完，但話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不是普通鳥類，就很可能是跂踵之類的妖鳥，只不過死掉了罷了。
「明天不用喝了？」管一恆先是一喜，隨即就聽出了這話里的意思，「你是要——」
董涵低頭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其實我也說不準，只是聽葉老弟提到楮樹，才想到的。」
這是實話。沒有稱手法器的天師很多，因此煉器必然受到他們的歡迎和支持，譬如費准。
管一恆這才覺得右臂隱隱發疼。他剛才脫臼已經被接好，但總歸那樣的衝擊是留下了傷痕，自己稍稍拉開衣領看了一下，右肩頭已經青紫起來，還有破皮的地方沁出了血絲，把T恤都有些粘住了。幸好活動一下，關節和筋腱應該都沒有問題，不過是軟組織挫傷，好
跂踵已死，天氣又熱，鳥屍腐敗得很快，散發出更濃的惡臭氣味，混合著燃燒艾草的煙味。朱岩抽了抽鼻子，立刻就捂住了嘴：「我，我是聞不出來……」楮樹皮中的白汁是什麼味兒他倒知道，可實在沒有本事從惡臭之中分辨出來。
朱岩喃喃地說：「不讓我們得到跂踵……對養妖族有什麼好處？」
管一恆簡單地解釋了幾句，並沒有提董涵關於要擒住青耕煉法器的事，只是說青耕鳥跑了。葉關辰聽完就鬆了口氣：「反正也是不為害的，跑了就跑了，總之跂踵已經消滅了不是嗎？疫情解除，總歸是件好事。」
董涵的臉色更黑了，毫不客氣地斥責費准：「連自己的法器都指揮不動，你還能幹什麼！」
「那是自然。」董涵冷冷看著他，「倘若剛才擒住青耕，說不定還能藉此找到線索，抓出養妖族也未可知。」
董涵吐了口氣，沉聲說：「由此可見，青耕鳥本來並不在邙山，我很懷疑，它根本就是剛剛才出現的！何以出現的時機這麼巧？是不是因為，它是某人豢養，並攜帶到邙山來，專門對付跂踵的？」
「沒有。」管一恆搖了搖頭，「我猜是他。」停頓了幾秒鐘，他才緩緩地說：「當年我父親抓住睚眥之後沒有立刻殺死，養妖族有人潛入我家放出了睚眥，殺了好幾個人。其中有我父親，還有——周副會長的兒子。」
「那——」朱岩看他似乎並不想說的樣子，還是把好奇心壓了回去，「總之協會不是要在西安開例會嗎？可能馬上就要跟你聯繫，讓你去會議上講一下關於養妖族的事。文溪酒店、旅遊山莊，還有這次洛陽的事，可能都要問你。」
「不太對。」管一恆也冷冷地說，「養妖族手中有迷獸香，連螣蛇都能瞬間收伏，抓一隻跂踵還要費多少時間？或者來洛陽的這些人沒有迷獸香，他們與文溪酒店的養妖族不是一批？」
董涵冷笑了一下：「你覺得呢？」
費準的臉色一下子又變了。青耕或許是管一恆的失誤，但跂踵本來已經要被管一恆滅掉，卻又逃出來，卻是因為他節外生枝了。兩樣報告都提交上去，管一恆那邊是情況不明的失誤，要不要處罰還不好說，他這邊卻是肯定要背個處分了。
「小管——」朱岩在那邊招了招手，神色有些肅然，「你來看。」
葉關辰一怔，失笑：「博聞廣識？我只是常年跟藥材打交道，對藥味比較敏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