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4章 拒婚
兩人在這裏說話的時候，管竹和管一恆已經回到了房間里，簡雯和東方瑜也出去說話了，而東方長庚一晚上都沒怎麼說話，這會兒才忽然對管一恆說：「會長已經下令調查那個玉石公司了，不過為了公平起見，派的是張家人去，我們兩家都要避嫌。」
「話不能這麼說。」管竹還以為他是因為開除的事不好意思，「這件事東方副會長都覺得你也不算有什麼大錯，如果關於九鼎的猜測是真的，那麼以後你再恢復資格完全沒有問題……再說也不是讓你們現在就結婚，可以先訂婚嘛。」
管一恆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二叔，我明白你的意思。雖然他的父親不是故意操縱或者放出睚眥殺人，但總歸爸爸是因為他們而死的，我不會忘記……」所以他和葉關辰之間永遠有一條橫溝，無法逾越。
「可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東方長庚凝視著他，「宵練劍你不能再用，甚至從理論上來說，你是任何非自然方法都不能用了。」吊銷了天師執照，再用法術就屬於非法了，「雖然十三處還給你保留了身份，但如果被人發現追究起來，十三處也不能再干涉。」
管竹簡直糊塗了：「不是——你和琳琳不是一直……」
管一恆覺得自己的臉都僵了，半天才僵硬地說：「二叔，我記得爸爸的死……」
「媽——」東方瑜真對老媽這脾氣沒轍，「那個，今天晚上這頓飯……你看一恆剛出了事……」
最初，葉關辰就只是葉關辰而已。直到他知道葉關辰就是十年前那樁血案的過失人之一，直到他知道他們中間隔著仇恨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葉關辰已經不只是葉關辰了。正因為有了葉關辰，他才明白原來他以前所以為的女朋友，其實遠遠不是真正的女朋友。
「不用看。」東方長庚擺擺手，「沒人來。你別看我老了，我這眼睛，不見得比你們小年輕差，看什麼都清楚著呢。協會需要理智，可要做成一件事，更需要那股子不回頭的犟勁兒。說起來，周峻在這一點上，跟你倒是一樣的。只不過到底誰的方向是對的，還需要最後的驗證。」
「那就好。」管竹大鬆了口氣，「不過小琳……」
簡雯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不知要跟多少人打交道，一聽管一恆的話就知道，他完全沒有從商的意思，於是轉過頭去沖東方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即說愛做菜的事，完全不提剛才的話題了。
簡雯瞥了兒子一眼，滿臉笑容地迎了過去：「怎麼一塊兒過來了？真巧。」
管一恆完全沒想到叔叔會突然切換到這個頻道，一時跟不上了：「什麼？」
管一恆稍稍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管竹，笑一笑：「謝謝簡姨。不過我想，還是先出去散散心。」
簡雯淡淡地說：「早說過了，別拿你爺爺來壓我。更何況，你爺爺做這個主
管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跟那個葉關辰——他有沒有提到過十年之前的事？」
東方瑜苦笑：「媽，我看一恆是要繼續幹這一行的。」
管一恆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他說，他們當時是誤放了睚眥。本來只是想把睚眥從禁錮的令牌里偷出來放到燭龍鱗里，以免驚動人，可是手法失誤，才把睚眥放了出來。」
東方瑜險些氣死，又不好說什麼，眼角看見簡雯嘴角的笑意，心塞得連氣都出不來，只能悶著頭狠狠吃菜。
管一鳴仔細看了看她，最後還是不放心地說：「要是有什麼事你告訴我，誰欺負你我去揍他！」
那時候，葉關辰還叫他小兄弟，他還只把葉關辰當成一個萍水相逢熱心助人的醫生，而現在……
簡雯只要願意，完全可以做到四座春風，她一邊招呼點菜，一邊含笑打量管一恆：「一恆今天真帥，年輕人嘛，就該穿得鮮亮點兒。」
管一恆搖了搖頭，甩掉那些亂糟糟的思緒，轉身出了門。
東方瑜簡直驚悚了：「媽——」
「不是，怎麼就突然會弄錯了？」管竹有點急了，脫口而出，「一恆你不會真跟那個姓葉的有什麼吧？」
東方瑜的頭被她戳得直晃，乾笑著小幅度地去躲：「媽，那你還答應啊？」
東方瑜簡直要給自己的母親大人跪下了：「媽，你要考查什麼啊？」
「吃飯？」管一恆更詫異了，「去哪兒吃飯？」二叔居然還有心思叫他去吃飯？真是刺激受太大了吧？
送了管竹回自己的房間，管一恆站在窗前發獃。窗外燈光如同繁星一般，他出神地看著，只覺得其中彷彿漸漸幻化出兩顆特別明亮的，看起來像一雙眼睛一般。他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按在玻璃上，只覺得手下不是玻璃，而是葉關辰光滑的肌膚。
那是在旅遊山莊的時候，他們坐在旅館的小房間里，窗外是一片濃蔭，陽光照進來，滿室淺碧。葉關辰就穿著一件這種顏色的襯衫，坐在那片淺碧里，給他端了一碗苦得死人的葯來。
「東方爺爺——」管一恆臉色不由得微微變了，連忙看看門口。
「就是想弄清楚——你不是說他們不是故意殺人嗎？我就想確認一下這個事。」
簡雯臉色一寒：「那就只當是兩家人吃頓飯，替他祛祛剛剛被開除的晦氣。」
「他小子——」東方長庚嗤了一下，「就是太理智了，少股子衝勁兒。你，還有一鳴，在這點上都比他強得多！唉，可惜你不是我孫子，連我孫女婿也當不成嘍。」
「對了，我聽說你在鶴壁那邊收拾了一個白僵旱魃？」東方琳不小心帶出了管一恆的名字，心裏立刻微微的一陣刺痛，連忙把話題轉開，「爺爺還誇你來著，說你還不是正式天師就能除旱魃，一點都不比一恆差——」她突
「這——他沒說。」管一恆有些疑惑，「二叔，你怎麼問這個？」以前一提起葉關辰，二叔就怒氣沖沖的，今天怎麼有心思細問起來了？
「琳琳？」管一鳴從裡頭走出來，倒是一眼看見了她，「你怎麼在這兒？」
「嗯。」管一鳴有點兒惆悵，「拿了錄取通知書之後……」
管一鳴的臉色就不由得黑了一點兒。管一恆穿著一身新衣服，而他穿的是舊衣服，一看就是來做陪襯的。
管竹似乎欲言又止，半天才拍了拍管一恆的肩膀：「二叔知道。你那個——唉，你長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二叔只能說，你自己小心些，有什麼事就給二叔打電話。協會的處理歸協會的處理，家裡總是你家，跟他們不一樣。」
管竹愁苦地看著他，管一恆只能硬著頭皮裝沒看見，收拾自己的東西：「二叔，我想明天就走。你別替我擔心，不管去哪兒，我隔幾天就跟您聯繫一次好不好？對了，我可能要換個新手機，到時候給您打電話行嗎？」
「那你呢？」東方長庚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真是要出去散心嗎？」
「那就好。」管一恆鬆了口氣，「您千萬別再提這事了，我會去跟東方說。」
管一恆感激地看著管竹，重重點了點頭。管竹卻有些沒精打采，幫著他收拾了一下行李，最後還是說：「一恆，如果你再見到那個養妖族，不如問一下十年前那件事的詳情吧。」看見管一恆的目光，他連忙補了一句，「我是想，如果有證據能證明他們是失手放出了睚眥，將來你私自放人的事也就有個辯解的理由不是？」
簡雯笑著把菜單遞給他：「喏，今天是替你去晦氣呢，看看喜歡吃什麼，儘管點，簡姨請客。說起來，現在打算怎麼辦？你還年輕，要不要去找份別的工作？要是願意的話，到公司來簡姨幫你找個位置？」
「沒有。我是跟小瑜和東方副會長透過這個意思……」管竹怎麼好去跟年輕女孩子直接說這個，連忙否認。
管一恆乾咳了一聲：「也不一定，不過是想去沿海城市走走。」
管一恆有些不解：「看見了什麼？二叔你指的是——」
「可是琳琳自己喜歡！」東方瑜有點急了，「再說爺爺也願意。」
「當然是看他有沒有本事撐起公司了。」簡雯理所當然地回答，「難道考查他符畫得怎麼樣嗎？」
「手法失誤……」管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又追問，「怎麼個手法失誤法？」
「等等，二叔！」管一恆連忙打斷了管竹，「我，我還年輕呢。」
管一恆莫名其妙地去換這套新行頭，換完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也感覺精神了許多。管竹給他挑了件淺橙色的襯衫，把他小麥色的膚色襯托得健康明朗，下頭深灰色褲子，幹練
「二十四啦！」管竹語重心長，「過了年就二十五了，該考慮這事了。」
管竹胡亂擺了擺手：「也不是說什麼，就是十年前的事——我其實也不怎麼清楚，就想搞搞清楚……」
「二叔，怎麼了？」管一恆以為他是不讓自己出去，「我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
「那是不可能的。」管一恆堅決地說，「您別再提這事，別到最後弄得琳琳下不來台。以前是我糊塗，現在才明白，她就是我妹妹，別的都不可能。現在咱們回去吧，免得大家起疑心。」
東方瑜噎住了。他還記得，東方長庚曾經對這件事是個什麼態度，不像是反對，可也似乎並不很熱心。他還想說點什麼，包間的門推開，東方琳扶著東方長庚走了進來，管竹帶著兒子和侄子走在另一邊。
「他怎麼說？」管竹追問，「有沒有說過他們去偷睚眥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管一恆微微低頭，最後笑了笑：「我想，順便去找九鼎的證據。」
管竹心裏也急得要死，吃了一會兒飯，找個借口把管一恆叫了出去：「你這是幹什麼啊？」
東方琳抹著眼淚都忍不住笑：「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東方瑜頓時黑了臉：「你不是還要去濱海吧？」那是有名的避暑好地方。
東方長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起來：「好，好極了。唉，你怎麼就不是我孫子呢？」
管一恆下意識地低下頭，腳尖在地上蹭了蹭。他和東方瑜兄妹從小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過家家還玩過假扮結婚的遊戲呢。上大學的時候東方琳還來找過他玩，宿舍里都說那是他的女朋友，他雖然沒承認，但心裏未嘗沒有想過，如果將來跟東方琳結婚，其實也還行的。
管竹把一套行頭都堆到他眼前：「換衣服，去吃飯。」
管一恆也很不自在。他是上了車才發現堂弟穿了一身舊衣服的，再要回去換已經來不及，管竹直接就把人拉過來了。現在跟管一鳴坐在一起，未免也太露痕迹，如果不是在座都是熟人，真要如坐針氈了。
「其實也沒什麼，我當時就是燙到了一點，傷得很輕。」
「對！」管竹把侄子推進房間，「快換上，馬上就走了，小鳴還在下頭等著呢。」
「行，我知道了。」管一恆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他不想問這件事，問了又能怎麼樣呢？正如他剛才跟管竹說的，即使是失手，也一樣是殺人，問了，只能是再一次提醒他——葉關辰是他的殺父仇人的兒子！
簡雯嗤了一聲：「別拿些這個來搪塞你媽，什麼剛出了事，是你又打鬼主意想撮合你妹妹和一恆吧？」
管一恆微微一笑：「您也說了，是理論上的。」
不管怎麼樣，這頓飯表面上總算吃得賓主盡歡了，當然其中最滿
「看您說的。」管一恆有點不好意思了，「要是被東方聽見，他要傷心了。」
管一鳴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說起來，我們有兩年沒見了吧？」
他拍了拍管一恆的手背：「你啊，別記恨周峻。要是沒有他這樣的人，協會也是維持不下去的。」他拿過拐杖要把自己支起來，「來，雖然你不是我孫子，今天我得把你當孫子使喚一回，伺候爺爺去廁所！以後想要使喚你，恐怕還不容易了哩……」
東方琳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時候——真是不巧……對了，你的腿傷好了嗎？才燒傷不久就跑到河南去——你和一恆一樣，也太不注意身體了。」
如果不是在外面吃飯，管竹現在就要扯著管一恆開始念叨了，現在卻只能幹瞪眼：「那，你要去哪兒？」
管一鳴低下頭沒說話。本來是要慶祝的，可是因為管一恆在訓練營里受了傷，東方瑜兄妹連著管竹都跑去探望了，慶祝活動自然也就無疾而終。直到他要去學校報道之前，才匆匆吃了一頓飯就算完了。
但是，那都是遇到葉關辰之前了。那時候他人生的唯一目標就是努力做一個出色的天師，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找女朋友，東方琳對他來說幾乎是唯一的女性朋友，那麼將來做女朋友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但是——葉關辰出現了。
東方瑜干張嘴說不出話來。簡雯斜睨著兒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管家老二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告訴你，我讓琳琳來吃這頓飯，也是看在兩家的交情上，是看在你爸爸和管家老大的交情上。但說到別的，別說你了，就是你爺爺，也別想讓我改主意！」
管一恆點點頭：「我相信會長是公正的，只要仔細調查，我覺得會有線索的。」
管一鳴卻高興起來，又有些不好意思：「東方爺爺太誇獎我了，其實我也就是因為拿了宵練劍而已……」
管一恆略微猶豫了一下，含糊地說：「現在天氣熱，找個涼快點的地方，就算避暑吧。」
管一恆猛地收回手，迅速關上燈，一頭栽倒在床上，把頭埋在枕頭底下。他想馬上睡著，可一陣陣發熱的身體完全拒絕入睡。越是睡不著，他就越忍不住要回想，最終，黑暗中響起了急促的喘息聲，伴隨著一股淡淡的麝香似的氣味，輕輕瀰漫開來……
「我，我覺得太早了……」管一恆下意識地推辭，「都說三十而立，我這現在……什麼都沒有……」而且還被開除了。
「小琳啊！」管竹很熱切地看著侄子，「一恆啊，你爸媽去得都早，二叔就盼著你趕緊長大，成家立業，二叔回頭到了地下，也好去見你爸媽。你和小琳那也是青梅竹
「二叔，這是幹什麼？」管一恆莫名其妙地看著管竹。被開除出來，他還擔心二叔接受不了，沒想到管竹什麼都沒說，居然忙著替他買衣服，舉動實在太奇怪了，不會是刺激太大了吧？
「有那麼久了啊？」東方琳想了一下，有點驚訝，「好像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你去上大學之前……」
簡雯收回手，閑閑地看著自己的指甲：「一恆不是被開除了嗎？他要是不幹天師這一行了，我倒可以考查一下。」
東方琳也想了起來：「對了，那時候還說要給你慶祝一下的，後來也沒慶祝成，直到你要走了才一起吃的飯……」
飯店的洗手間里，東方瑜裝著洗手，悄悄打量著旁邊對鏡補妝的簡雯。簡雯頭都不轉一下：「看你媽幹什麼？有什麼話說就是了。」
管一恆對管竹笑了笑：「二叔，我的傷沒事的，已經好了。」
「二叔——」管一恆終於抬起頭，打斷了管竹，「我覺得，不合適。」
簡雯轉過身，修得光潔圓潤的指甲就戳到兒子腦門上：「你當你媽是傻子，什麼都看不出來？」
東方琳連忙抹了抹眼角：「被風迷了眼而已，哪有什麼事。」
管一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略一猶豫之後點了點頭：「談過幾句。」
「我和琳琳——不合適。」管一恆輕聲然而堅決地說，「琳琳對我來說就是妹妹，我對她，不是您想的那樣。」
「二叔……」管一恆簡直是無可奈何了，「這事真的不能考慮了。」
「啊？」管竹吃驚地看著侄子，「什麼不合適？」
「當然了。」管一鳴把脖子一梗，「不管誰欺負你，我照揍不誤！」
「沒什麼，出來站站。」東方琳胡亂敷衍了一句，卻被管一鳴看見了她的眼圈：「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
東方琳被他逗得嗤一聲笑了：「別胡說。什麼人你都能揍的啊？」
管竹一聽他說散心，簡直心驚肉跳。上次只是暫停執法資格，結果管一恆跑到濱海去散心，就散出個被天師協會開除來。這次還要去散心，又不知會散出什麼事來。管竹乾咳一聲：「一恆，你這一年來傷傷病病的，還是回家好好休息一陣吧。」
管竹沮喪地被侄子拉走了，兩人都沒發現，走廊拐彎處，東方琳正站在一棵盆景後面，緊緊咬著嘴唇，眼圈慢慢地紅了。
「以前也許是我弄錯了。」管一恆萬萬沒想到二叔今天叫他來吃飯居然是要說這個，頓時覺得根本沒法回去面對東方琳了，「您，您沒跟琳琳提這事吧？」
那天在山洞里，他曾經把葉關辰抱得那麼緊，他的身體燒得滾燙，肌膚上還沾著雨水，像一層光滑的水膜，幾乎把兩個人膠著在一起……
管竹急得不行，也不兜圈子了：「一恆，你該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