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正文

第104章 突變

正文

第104章 突變

「董涵怎麼會有這個?」員嶠山與聚窟洲一樣,都是凡人可望不可即的仙境,如今已經根本沒有機會能去了。
不過也就才飛了十幾米,猛聽空中「榴榴」一聲叫,一個小影子倏地撲了下來,正落在畢方背上。畢方從未聽過這樣的叫聲,然而本能地覺得畏懼,狠狠打了個機靈,竟然不敢向外噴吐火球,只上下亂飛,想把背上的小東西抖下來。
費准很想後退,但他已經與董涵貼得太近,而辟塵犀身長一米半,幾乎是在出現的同時,犀角就已經抵到了費準的胸腹。
畢方背上一輕,連忙振翅高飛,才一上沖,就有一張網自上而下兜頭罩了過來,一根根的網繩比剛才的傀儡蟒還要靈活,才沾上一點就像活的一般伸展開來,瞬間就將畢方捆成了個粽子。
管一恆沉默片刻,走到費准身邊,單膝跪了下去:「你戳瞎了董涵一隻眼睛,他現在手裡的底牌大概也只剩下了三足烏。」他低頭看著費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對天起誓,一定會親手斬殺董涵,滅他三魂七魄,永不入輪迴!」
眼看劍尖已經到了董涵手掌,費准突然聽到葉關辰一聲大喊:「小心他的手!」隨即自己手上就傳來阻力,七星劍竟被董涵的手擋住,根本刺不下去。
管一鳴藉著去撿宵練劍的功夫調整好了表情,轉回來問:「董涵那隻手是怎麼回事?看著好像戴了什麼東西,不是金剛符之類。」如果不是他的手突然連七星劍都能抓住,局面不會變化到這種地步。
「這與你無關,我們都沒想到!」管一恆沉聲打斷葉關辰的自責,「不過那到底是什麼?」
畢方乃火之精,然而這澆下來的水卻是蚩吻體內所蘊的北海玄陰之水,其涼如冰。一水一火,一極冷一極熱,兩下一激,火遇水而滅,水遇火而消,一時形成了膠著狀態。
然而畢方終究吃虧在已經被符網束住,此消彼長,水火相抗,火焰便漸漸矮了下去,水卻是源源不斷,終於嗤地一聲火焰熄滅,一股涼水兜頭就把畢方澆成了落湯雞。
管一恆躬身低頭,雙手緊握宵練劍豎于身前,將撲面而來的高熱分為兩半。熱浪左右鋪開,所到之處草化飛灰,樹化焦炭。宵練劍嗡嗡作響,似乎馬上就要抵擋不住,隨時都會折斷一般。
「我們一定會抓住他!」管一鳴狠狠地說。
這邊收伏了畢方,那邊費准和管一鳴處卻是異變陡生。
欒樹葉能治的是外傷,即使費准現在被砍掉了半個身體,欒樹葉都能止血生肌,至少吊住他的命,爭取到醫院搶救治療的時間。然而辟塵犀直接穿過他的五臟,傷的卻是他的生命根本,如今生機都從臟腑之中流失,那是除非有傳說中起死回生的神葯返魂香,否則都救不了的。
「嘎——」一聲嘶啞的鳴叫震得人耳膜像被沙子摩擦一般難受,白色火龍如同無根之木,轟然崩潰,三足烏衝天而起,管一恆則被震得倒飛了出去。
董涵伸出手來擋在胸前,費准索性就把七星劍對準董涵掌心刺了過去,反正即使不捅在要害,只要見了血,一樣要精元大傷。
驀然間一股冰冷的暗藍色水流從上方瀑布般傾瀉而下,如同一海的水都傾瀉下來似的,硬生生把白色火龍的勢頭往下壓了一壓。
董涵悶哼一聲,反手聽風辨位,一把又抓住了管一鳴揮過來的甩棍,口中低嘯,犀魂便調轉頭來,衝著管一鳴又低頭衝過來。
董涵左眼被費准插了個稀爛,殘破的眼球已經脫落出來,稍稍一動就牽扯得疼痛鑽心。左肩鎖骨也被打裂,整條左臂都動彈不得。然而這傷痛卻讓他越發狠了起來,摸出一張符紙啪地一下貼在眼眶上,將眼珠塞了回去,自己右手握著奪來的甩棍,反捅管一鳴,將他逼退幾步,隨即一躍,閃到了犀魂背後。
費准身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傷痕,連衣服都是完完整整毫無破損的,然而從他口鼻之中卻一起流出暗紅的血,在臉側的地上積了一灘。
「唐堯之時,海人曾獻冰蠶繭,堯以為黼黻。」葉關辰緩緩地說,「董涵祖上就是為堯養龍的董父,能得到一點冰蠶絲也有可能。」
三足烏在陣中被繞得昏頭昏腦,才一脫身出來,頓時大發凶性,一張口就是一道白色火焰直衝出來,竟如同陽光一般熾烈。
《北斗治法武威經》中雲:第一天樞,字司命;第二天任,字司祿;第三天柱,字祿存;第四天心,字延壽;第五三禽,字益算;第六天輔,字度厄;第七天沖,字上生……各有職掌。因此七星劍引入北斗七星之精,無論人鬼精妖,被其所傷即可損其祿、其命、其壽、其智。
費准慣用蛟骨劍,自然是走搏擊路線的;管一鳴與管一恆相似,身手當然也是不錯。相形之下,董涵年紀略長,論打,還真抵擋不住這兩個年輕人的聯手進擊,幾下就被逼到了絕處。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董涵一手捂著眼睛,拋了七星劍就要轉身,卻只聽風聲疾響,連忙往旁邊一歪頭,金屬棍身擦過耳朵,狠狠落在他肩上,發出咔嚓一聲,明顯是骨頭被打裂的聲音。
朱文轉過頭去,用力咳嗽了一聲,沉聲說:「董涵受了傷,總歸要醫治的,我現在就通知警方,在各個醫院排查。」
火光照耀中,董涵的右手泛著淡淡的銀光,彷彿皮膚上貼著一層極薄的什麼東西,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然而就是這薄薄的一層東西,竟然擋住了七星劍。董涵嘴角陡然彎起一個獰笑,死死握住七星劍劍身,噗地一口血水噴了出來。
董涵滿面披血,一隻獨眼裡全是戾氣,雙手結印一合,就要指揮辟塵犀與三足烏夾攻管一鳴。他有把握,距離如此之近,兩隻妖獸只要三秒鐘就能結果管一鳴,之後逃走,時間足夠!
這是真正的日中之火,馬銜在貝殼之中都感覺到危險,不待管一恆催動就噴出一條水龍來。只是這條水龍還沒碰上那白色火焰就已經化為烏有,連點霧氣都沒蒸騰出來。
管一恆被震飛出去,然而還沒有撞到樹上,就覺得後背一暖,有個東西承著他向後飛了十幾米,卸去了沖勢,讓他輕輕滑到了地上,雖然胸口氣血翻湧,卻並沒有摔到哪裡。回頭一瞧,卻是一隻大鵲,沖他嘎地叫了一聲,盤旋一下,一頭扎進了葉關辰腕上的燭龍鱗里。
費准看了他一會兒,彷彿思維已經遲鈍,一時不能明白似的。過了幾秒鐘,他眼睛里有了一點笑意,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一聲謝謝。然而聲音還沒有發出來,最後一絲生機就從他眼睛里散去。他安靜地躺在地上,瞳孔漸漸放大,卻始終睜著眼睛,沒有合上。
「沒辦法了。」葉關辰的聲音有些沙啞,臉色因為屢次操縱蚩吻而有些蒼白,「辟塵犀屬木。」木有生,這一擊傷的不是骨肉臟腑,而是生機……
葉關辰嘆了口氣:「我應該早點想到的。三足烏周身浴火,董涵居然能用手直接抓住鳥足,他這隻手上必定有蹊蹺。只是那時候疏忽了,如果早點提醒……」或許費准有所準備,就不會沖得離董涵那麼近,以至於根本沒有避開闢塵犀的空間。
三足烏已遠去,雖然噴出的火球燒起了衝天大火,但有蚩吻和馬銜在,滅火也不需多少時間,更不會讓火勢再蔓延開去。不過要想滅火之後再去追董涵,卻也不可能了。
犀魂明明是無形之物,子彈穿過它本應該與穿過空氣一樣,該擊中它身後的東西才對。然而這枚子彈穿過辟塵犀之後卻消失了,而辟塵犀的角卻從那個小洞開始,出現了一道裂紋。
管一鳴或許還惦記著抓個活的,費准可沒有這種心思,見董涵後背已經貼到樹上,退無可退,毫不猶豫前沖一步,七星劍對著董涵胸口就刺了下去。
管一恆點了點頭,心裏卻明白,失去一隻眼睛不是什麼致命傷,董涵未必會急著去瑞麗附近的醫院醫治。而中國如此之大,像北京上海這樣的超級城市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類似的傷去醫院就診,如果讓警方一個個去排查,全國的警察都出動也不夠。朱文這樣做,不過是盡人事罷了。
管一恆腳一落地就去摸身上的欒樹葉,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了。他一回頭,就看見葉關辰對他搖了搖頭。
裂紋迅速向下伸展,分出更多的枝岔,不過一秒鐘的時間,水晶般的獨角已經布滿裂紋,緊接著嘩啦一聲,碎成了一堆發光的塵埃。辟塵犀青色的身軀隨之一抖,也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
董涵似乎是實在無路可退了,竟然伸出一隻手向費準的劍鋒迎了過來。
辟塵犀魂就在眼前被擊散,董涵獨眼的瞳孔猛地一縮。他很想操縱三足烏從背後給管一鳴來一下,但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縱身一躍,用那隻泛著銀光的右手抓住三足烏的爪子,凌空而起。
這樣的混亂之中,誰也沒注意到,董涵胸前懸挂的火齊鏡啪地一聲,碎為了一大一小兩半。管一恆這一劍妙到極處,引著玄陰之水的精粹沖開三足烏身周的大日之光,正正斬中了三足烏。如果不是董涵以火齊鏡為三足烏做了一層防護,現在被斬下一段來的,就是三足烏了。
噗地一聲輕響,董涵狂吼一聲,左眼鮮血飛濺。而費准身子一抖,犀魂已經透體而過,彷彿根本不曾遇到什麼障礙似的。
冰蠶產自海外員嶠山,據說長七寸,黑色,有角有鱗。用霜雪覆蓋才會結繭,繭長一尺,有五彩顏色。繅出絲來織成錦,入水不濡,入火不燒。
管一鳴和朱文已經圍到了費准身邊。
夜色昏暗,三足烏的火焰過於明亮,逼得人不敢直視,因此即使離得近的朱文也沒有看清,宵練劍的銀光穿過水流之後,竟然被染上了一抹藍得發黑的顏色。這道暗色的光看起來不如銀光那麼顯眼,卻是引了海水的玄陰之氣,竟然無聲無息地斬開了那圈金光,落在三足烏的後背上。
突然出現的辟塵犀扭轉了戰局。三足烏這上古妖獸,一道日中真火噴出來,朱文身周的辟火符呼地一聲化為灰燼,如果不是他退得快,恐怕自己也要化為飛灰了。
「可能是員嶠山冰蠶吐絲做的手套。」
也許是煉製方法不,又或者因為犀角號遠在天師協會總部,董涵並不能隔著千萬里不驚動任何人地將其召喚過來,他此刻召出來的不是活的辟塵犀,而是犀魂。
饒是如此,三足烏身周的金光也黯淡了一些。不過已經脫出符陣,也就沒有什麼再能限制得住它,半空中一個折回,就朝董涵那邊沖了過去。
火場之中,一時兵荒馬亂。
葉關辰一拍燭龍鱗,止住蚩吻噴水,一手拉住符網的綱繩,趁著畢方被水澆得蔫蔫的時候,猛力一抽。畢方拍著濕透的羽毛還想掙扎,卻終於無力回天,化作一道紅光投進燭龍鱗中,在黃白色的龍鱗表面印上了一個淡淡的鳥形暗影。
費準是出其不意,管一鳴卻是早有防備,知道樹木石頭怕也擋不住這無形之物,一轉就貼到董涵身後,抽不出甩棍,就提起膝蓋照著董涵后腰就頂。
「一鳴閃開!」管一恆人還在半空,已經放聲大喊,奮力將宵練劍向三足烏擲了過去。
砰地一聲槍響,遙遙傳來。已經蓄勢前沖的辟塵犀水晶般的獨角上突然多了個小洞,一枚白色金屬彈丸從中穿過,消失在空氣中。
三足烏在空中轉頭,狠狠噴了一團火球下來。一道火牆轟然樹起,將管一恆等人隔離在了火牆這一邊。
一咬牙,費准不但不退,反而左手一揚,並起劍指,狠狠朝董涵臉上插去。董涵一偏頭,費準的兩指就插進了他的右眼。
葉關辰雖然種活了許多珍異藥物,卻終究還沒有本事配出返魂香。那味葯的原料返魂木,只生在傳說中的仙境西海聚窟洲,並非人力所能取得。
今晚簡直是畢方有生以來最受挫折打擊的一天。被困在網中越捆越緊的畢方又發出「噼噼」的叫聲,全身冒起了金白色的火焰,這已經是它拼盡全力的一搏了。
隨著血水噴出,董涵身前猛地出現了一頭犀牛的虛影。這虛影只有真犀牛的一半大小,皮色青如海水,頭頂一隻犀角卻通透如水晶一般。才一出現,就將頭一低,衝著費准抵了過來。
銀光一閃,管一恆居然就在這一瞬間,跨步繞開火龍頭部,狠狠一劍斬了下去。銀光如閃電一般,從水流中穿過,斬入三足烏身畔的金光中。
管一鳴抓住這個空隙,向前一撲衝出包圍圈,奪命狂奔。
管一恆默然聽了,半晌才說:「不管他手裡還有什麼東西,我都會親手砍了他。現在,我們先把費准送回去吧。」
束縛著畢方的繩網瞬間就被火焰吞沒,然而此時一股冰涼的水兜頭澆了下來,嘩地一聲,霧氣蒸騰。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費准倒下,董涵受傷,管一恆腳步一動,就想往這邊過來。然而董涵藉著犀魂庇護,已經操縱著三足烏從生門衝進,三拐兩繞,衝出了八卦陣。朱文雖然竭力催動陣法,然而他到底用八卦符並不熟練,三足烏又是極強的妖獸,單是抵擋這日中之火便要耗費精力,一心二用之下,究竟是讓三足烏脫出了符陣。
「辟塵犀!」管一恆一眼看見,頓時變了臉色。這就是董涵當年煉製的第一件法器犀角號所用的辟塵犀!果然與蛟骨劍一樣,他根本沒有將妖獸真的煉成法器,而是豢養在了妖獸自身的骨角之中。
犀魂並無實體,然而這一抵之後,頭頂那根水晶般透明的犀角中,便有一條紅線自角尖延伸下來,直通到角底。費准身體晃了晃,仰面慢慢倒了下去。
東方瑛這把七星劍是黃銅打造,為防誤傷人,連刃都沒有開。然而到底是金屬之器,手勁大的人用力捅下去,一樣能捅死人。何況劍柄雕刻北斗七星圖,引北斗之精入劍,乃是一件法器。
管一恆伸出手想把他的眼皮抹下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你就看著吧,等到董涵伏法的那天,你再安心閉眼。」
第一個醒悟過來的是畢方。眼看三足烏不知怎麼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只管兜著圈子亂飛,畢方果斷地扭頭就逃,大小不一的兩扇翅膀一通亂搧,飛出了一道波浪線。
「董……」費准嘴唇微微一動,就又有大股的血湧出來,全是暗紅色的,彷彿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
幼幼到底還是太小了些,儘管拿爪子狠抓著畢方的羽毛,仍舊立足不穩,到底滑了下來,帶下幾片青色的羽毛,一落地就化成了火。
朱文臉色冷得能刮下一層霜來,小心地解開他的衣服,就見從胸到腹,有一條長長的暗青色瘀痕,青痕中間又透出暗紅色,好像被一刀剖開身體,露出了內臟一般。
「逃……」費准已經黯淡的眼睛忽然又亮了起來,顯然有這一件心事,讓他吊著這口氣不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