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鼎》正文

第118章 決戰(二)

正文

第118章 決戰(二)

管一恆的動作卻比陸雲要敏捷得多。他一邊閃避,一邊還用左手虛虛往地上抓。一層白色的霜牆呼地在他身前樹立起來,正撞上火蛟噴出的火焰。轟一聲霜氣炸開,火焰也化為了無數細小的火星,而管一恆早往後閃出幾步,繞到一棵樹后。火星霜氣打得周圍樹木上全是黑色的小洞,他卻安然無恙。
他眯著眼睛低頭去看,但一片金色之中並不能看見什麼,剛要試著再往前邁步,忽然呼地一聲,有人從旁邊撲了上來,一把將他撲倒,揮拳就打。
金線划向火蛟的尾部,還沒接觸到的時候,火蛟突然彷彿受到了極大威脅一般,猛地咆哮著往旁邊躲避。它本來是直衝著陸雲去的,這時候被阻擋,一個打滾翻了開去,卻噴出一個火球,仍舊向陸雲飛了過去。
別看董涵只是吐了一口血,但那是他自震心脈所吐的心頭血,一口出來,連自己的壽命都要受到影響,其實是預支了福壽來求這一刻的強大,倒跟一些玄幻小說上講的什麼天魔解體大法頗為相似。
三足烏噴出的這道火舌,只有蚩吻體內蘊含的北海玄陰之水才是相剋之物,除此之外,倘若管一恆能聚集起足夠的寒氣,或者可以兩相抵消。除此之外,無論用什麼硬抗,都不能避免火焰四濺。
他很明白自己是個累贅,顧不得胳膊上的燙傷劇痛,從地上爬起來就往遠處跑。火蛟嘶叫著還要衝他噴火,管一恆卻再次駢指一劃,一道金光斬過火蛟的尾部,那條尾巴立刻像被砸斷了骨頭似的軟軟耷拉下來,而火蛟慘聲嘶叫,一回頭就是一口大火向他噴了過來。
論對三足烏的了解,沒有人比他更深刻了。董涵幾乎是愉悅地想。沒有蚩吻,沒有螣蛇,沒有馬銜,如果葉關辰自己出手,或許能夠聚集起足夠的冰寒之氣抵銷這股火舌。但他居然完全放棄了抵抗,而任由一個剛剛學會聚靈術的管一恆來硬抗三足烏。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信任?但,假如信任錯了人呢……
而葉關辰已經在冰冷的地上趺坐,雙手結印,五心朝天。不要說分心來看陸雲,他連眼睛都微闔了起來,倒是雙眉之間有一團淡淡亮光,竟然是用天眼代替了肉眼。很顯然,他現在全副精力都在控制岱委包圍三足烏,根本沒有分出一絲一毫來關注旁人。
葉關辰依舊不言不動,只有結印的雙手十指在緩緩變化,控制著綠色玉網逐步收緊。董涵的質問吼叫,他似乎根本聽而不聞。
「符網?」董涵試圖用手指去拉粘在身上的金線,然而那金線若有若無,用手指去接觸似乎空無一物,然而一不小心,手指就粘在了金線上再也脫不開。
短短瞬間他已經看清了形勢。葉關辰與管一恆離他都在幾十米之外,離得最近的就是陸雲。他現在只有攻擊陸雲,才能同時引得葉關辰和管一恆分心。然後他放出畢方,此地的一場山火就無可避免。
「怎麼可能有符網!」董涵幾乎是發狂地左右張望。他竟感覺不到符咒的存在,這些網彷彿是由靈力天然形成,首尾相接,運轉如環,根本找不到源頭或是陣眼。
這當然不是隨便撕開一張紙那麼簡單。別看畫著符的黃紙像假冒偽劣門產品似的好像一揉就碎,但其實如果不解開封印,你拿剪子來都剪不開它。董涵的這一撕,當然首先是解印,其次才是撕的動作。按照正常步驟,這一下把符紙只要撕破,畢方就會破印而出。
葉關辰下垂的眼帘終於微微抬起:「養妖一族本無姓,董也罷,關也罷,不過都是賜姓。所謂流傳,傳的不是血脈,而是術法;繼承的不應是妖獸,而應是馴妖之心。」他終於看向董涵,徐徐地道,「祖上的路,從一開始就錯了。」
「叛徒?」管一恆冷笑,「如果洗清本族罪名也叫叛徒,那麼倒行逆施,令養妖一族被人人喊打的人,又是什麼?何況所謂養妖八法,歸宗溯源,不過也就是靈力的不同使用方法罷了,與符籙法器並無不同。你能將解符之法教給周淵,關辰為什麼就不能將養妖之法尋個傳人?」
橫豎此刻三足烏也跑不了。董涵心一橫,兩手同時放棄了結印,一把就抓在陸雲受傷的手臂上。
現在想來,剛才他覺得腿上被什麼絆住,應該就是這些網線了。也怪光線太過明亮,竟然讓他沒能發現——董涵猛然回頭,剛才那刺眼的亮光為什麼黯淡了,否則他現在也不能看見這些網線的微弱金光才對……
初生的陽光落下來,彷彿被他的指尖牽引著,拉出長長一條金線,又彷彿一柄透明的光劍,就像原本的宵練劍一般。
一個收取的是有生命的靈氣,另一個收取的是無生命的五行之氣。相比之下,管一恆的手法難度要低得多,然而董涵身為養妖一族後裔,怎麼看不出來後者只是前者的初級版本,其本源根本同出一家。
陸雲一言不發,翻到董涵身上,一手掐著董涵的脖子,一手揮拳狠打。他一條手臂都燒得不成樣子,在地上一滾,許多水泡都被壓破,血水直滴到董涵臉上。他卻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樣,一拳一拳只管打。
一片耀眼的金光炸開,管一恆已經從十幾米外沖了過來,悍然擋在了葉關辰身前。他雙臂交叉在面前,結印的雙手從天空之中引下無數的金線,如扇面般鋪開,硬生生跟三足烏噴出的淡紅色火舌撞在了一起。
這個時候,董涵才在火光映照之中發現了樹榦上的一點閃亮。那是一塊碎冰,被火蛟吐出的火球一烤,正在迅速融化。原來剛才火蛟甩尾打飛的東西就是這塊冰,因為透明,所以董涵在昏暗的光線中竟然沒有看清。
董涵只覺得牙齒一陣酸痛,彷彿齒間咬的不是一張薄薄黃紙,而是一塊堅韌的皮革。不過這會兒他顧不上牙齒的感覺,只忙著用靈力再向符紙里探查——明明他剛才已經解開了封印,為什麼符紙仍舊撕不破?
董涵猛地抬頭,一隻獨眼狠狠盯著管一恆:「你居然不救——」他居然不急著去救陸雲?難道是要讓陸雲死?
火蛟所噴出的火比之畢方和三足烏當然遠遠不如,但對付一個普通人,卻足夠把他變成個燒豬頭。如果葉關辰和管一恆不去救,陸雲就算不當場來個腦袋炸裂,也活不了多久。
這個手印與董涵右手所結的印一模一樣,只是全由殷紅的血霧組成,看起來輕飄飄的,似乎隨時都會被三足烏噴出的太陽真火蒸發殆盡。
「這是什麼?」董涵一骨碌就要爬起來,然而才撐起一半身體就又跌了下去,他左右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身周也是這些細細的金線,在剛才跟陸雲的纏鬥中,他也已經被這些金線裹了一身,看起來比火蛟更像一隻被蛛絲纏住的蟲子。
難道是管一恆那小子悄悄布下的?董涵只覺得完全不敢相信。正因為這些靈力網線是自然形成,所以才讓他之前沒有感覺到任何特別的靈力波動。這些網線就如同陽光或是風那樣,沒有絲毫人工製造的痕迹。
「你的解符功夫還差得遠呢!」管一恆在幾十米外發出了尖銳的嘲諷。十年前,就是董涵教出了個二半吊子的周淵,將管松對睚眥的封印胡亂破解,雖然沒有成功,卻破壞了封印,導致之後的解印失誤,放出了睚眥,釀成了血案。周淵當場身死,董涵這個始作俑者卻一直逍遙法外到如今!
然而助靈一術,卻是在短時間內將大量靈力輸入妖獸體內,助其攻擊的法子。普通助靈術只是由養妖人輸入靈力,後果頂多是透支靈力過於疲勞;而焚血助靈術,用的卻是養妖人的心血。
葉關辰仍舊如同老僧入定,連眼睫都不曾動一動。倒是管一恆冷笑了一聲:「你不是也教過周淵嗎?」
只見血漬彷彿什麼活物一般,瞬間就扭動著鑽進了董涵手心裏,董涵猛地咳嗽起來,臉色瞬間便有些發白。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手上的動作,五指一輪,一個鮮紅的手印便從手掌中脫出來,嗖地沖向那綠色玉網,啪地一聲就拍在網上。
其實控制妖獸本來就要消耗靈力,尤其是對未曾馴服的妖獸,幾乎是要養妖人先用靈力控制妖獸全身靈脈,才能如臂使指。
助靈術是養妖八法中最後一法,也是最少使用的法子。
假如信任錯了人,結果或許就是兩個人一起——董涵的視野里充滿了刺眼的金白色光芒,他腳下不停,嘴角卻彎起了勝利的笑容——只要葉關辰和管一恆都完了,三足烏他自然還能收回來。到時候,三足烏,岱委,畢方和火蛟都在手中,還有誰能阻止他將三足烏溫養圓滿呢?雖然,溫養圓滿之後究竟會怎麼樣,他還沒有仔細地去想……
他難道不要陸雲的命了?董涵有些混亂地想。
「焚血助靈術!」葉關辰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畢方的能力與幽昌頗為不同。幽昌可以致旱千里,然而論局部縱火能力則遠不如畢方。只要畢方放出來,以其凶性,方圓百里皆要化為火海。這附近還有村莊,他就不信管一恆和葉關辰能不管那些居民的性命。到時候局面一亂,他拼著這次不要畢方,也要把玉精和三足烏都搶回來。
「陸雲!」董涵眯著眼睛,從來人身上帶著的一股燒焦氣味中分辨出了是誰。這小子居然還沒逃走!
董涵下意識地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葉關辰。陸雲對管一恆而言只算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卻是葉關辰的好友,他不信葉關辰就不會因此分心。三足烏豈是好對付的?只要葉關辰分心……
董涵此刻的心情,用羡慕嫉妒恨都不足以形容。不過他到底也算得上梟雄一類的人物,在這種時候沒有因為嫉妒而發狂地催動三足烏,卻手腕一轉,讓火蛟向著陸雲撲了過去。同時抬手把封印著畢方的符紙湊到嘴邊,咬住一角就猛地一撕。
這可不是火蛟吐出的火球那麼簡單,被打散之後不過燒焦幾塊樹皮草皮。太陽真火的高溫一旦發散開來,足以將方圓數十米都變為熔爐。不管是管一恆還是葉關辰,都沒有防護符咒或法器,因此管一恆將火舌撞散的時候,也就是他們被高溫燒灼成兩具焦屍的時候。
董涵並不指望現在就能控制畢方。他自知沒有那個本事,能夠馬上操縱一隻陌生的妖獸。不過他的目的也不是操縱,而是讓畢方攪亂場面。
便在此時,董涵突然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全吐在結印的右手上。
凍得堅硬的冰,帶著鋒利的茬口,雖然不如金屬的刀片那麼好用,但被火蛟大力拍飛,劃過樹榦的時候也足以把好幾層膠帶割破。再加上陸雲的竭力掙扎,終於掙開了束縛。
董涵一隻獨眼也變得血紅:「傳人?你姓管,既不姓關,也不姓董,你算什麼傳人!養妖秘法,傳子不傳女,傳媳不傳婿,不是外姓人能染指的!葉關辰,先祖的規矩,你竟然無視!」
他一邊退開,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衝上來的管一恆,看到他竟然是要硬擋火舌,獨眼之中頓時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一眼看過去,董涵心裏頓時一沉。三足烏身上白光大盛,猶如一個小太陽,只要看上一眼就雙目刺痛不敢直視。然而岱委化出的綠色大網卻仍舊牢牢地包裹著它,一點點向內收緊。
這一道火焰顏色淡紅,卻不是因為它的溫度低,而是一道白色火焰,染上了鮮血的紅光。
他開口說話的時候,結的手印就不得不停止了變化,岱委化成的綠色玉網向里收緊的速度便相應地緩慢了下來。
已經被燒爛的皮肉被董涵硬生生撕下來一條,陸雲疼得發抖,手臂上吃不住勁,肚子上被董涵趁機狠狠頂了一膝蓋,將他從身上掀了下來。
「那不一樣!」董涵臉漲得通紅,憤怒得無以言表,「收靈術是養妖八法,我族的不傳之秘!葉關辰,你這個叛徒!」
「既然不走,那就別走了。」董涵喘著氣,一手捂著眼睛,一手結印向空中一招,火蛟拖著一截不好使的尾巴衝下來,一爪子就向陸雲胸口抓來。
「靈力本天然……」董涵喃喃出聲,眼睛越瞪越大。以他的天賦,也不過才能對這自然之道得窺門徑,管一恆之前是什麼水平他很清楚,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年之間就登堂入室,甚至能真的能不憑藉任何符咒或法器就布下這樣的靈網?
然而這血霧手印拍在玉網上,卻像一隻真手一般,猛地活動起來,抓住了玉網就向外一扯。只聽噼啪之聲不斷,岱委所化成的大網,竟然硬生生被扯開了一個豁口。三足烏趁機從缺口處伸出了頭,轟地一聲,一條淡紅色的火焰從鳥喙中衝出,直掃葉關辰。
「收靈術?」董涵臉色唰地變了,「葉關辰,你居然把養妖一族的收靈術傳給了外人!」管一恆剛才所用的手法與葉關辰雖有細節上的不同,其本質卻一模一樣。只不過葉關辰收取的是草木之中的生機,用來給自己療傷;管一恆收取的卻是泥土之中的嚴寒之氣,用來抵擋火蛟所噴出的火焰。
腳底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董涵一個踉蹌,伸手胡亂扶了一把。眼睛被亮光刺得睜不開,他也不知道抓到了什麼,只覺得彷彿有什麼細線一樣的東西纏掛了上來,手和腿忽然就有些彆扭了起來。
一線金光忽然在兩根矮樹枝之間亮起來,接著又是一根,然後是第三根,第四根……一根根細細的金線在樹叢中草叢中閃亮起來,彷彿張起了一張巨大的網。火蛟才衝下來就撞在網上,那些金線彷彿有什麼粘性似的,火蛟就像撞上了蜘蛛網的飛蟲,越是掙扎反而被粘得越緊了。
不過他這想法才一閃念,就聽見嗤啦一聲,陸雲不知什麼時候竟掙開了那些膠帶,一頭滾到地上,於是火蛟吐出的火球就打在樹榦上,嘭地一聲將大樹燒焦了一片,火星四濺。陸雲卻連打幾個滾,雖然狼狽不堪,卻逃了開去。
董涵在推出鮮血手印之後便掉頭就跑。三足烏已經發狂,噴出來的這道火舌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不要說成為攻擊目標的葉關辰,就是火舌所及之處,周圍數米之內的生物也將無一生還。就連董涵自己,眼下已經沒有能夠抵擋這太陽真火的符咒或法器,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董涵雙手都結著印,一時應對不及,臉上就狠狠挨了一拳。陸雲下手刁鑽,只衝著他瞎掉的那隻眼睛下手,一拳就打得董涵疼痛鑽心,幾乎慘叫出來。
這一瞬間,三足烏噴出來的火焰等於它與董涵二人的合力,淡紅色的火舌剛剛吐出來,四周的空氣便因高溫而扭曲,甚至連束縛在三足烏頭頸附近的綠色玉線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缺口眼看著就變大了些。
對著這一道能令人立刻化為飛灰的火舌,葉關辰卻紋絲未動。他非但沒有跳起身來躲閃,反而把剛剛張開的眼睛又闔上了,十指微動,竟然一心只操縱著岱委重新化出幾縷玉線來織補被撕開的缺口,對已經逼到眼前的死神卻全然無視了。
然而世事大抵不如意者為多數,心想事成則總是少數。董涵用牙咬住了符紙一角用力一撕——火光微濺,符紙沒有撕破。
不過還沒等他說完這句話,管一恆已經駢起右手食中二指,遙遙向著火蛟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