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第二卷 家門變

第八十七章 面聖

第二卷 家門變

第八十七章 面聖

「你們今天興緻高,朕今日興緻也好,所以帶著瞻基出來走走,一點小事你別揪著不放。朕當日在燕王府的時候,哪天不出門巡視個幾遭?」
雖說略有些參差不齊,但那聲音卻洪亮得很。而這樣的聲音在朱棣聽來也覺得頗為滿意,他今日心情不錯,便不像往日對待朝中文官時那樣陰沉著臉。目光在人群中一掃,他淡淡點了點頭道:「都平身吧,這天上雪下大了,且到亭中說話。」
朱瞻基一句話引來了朱棣的注意,便笑著將當日在國子監巧遇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也不知道是他記性極好,還是當日的那番交談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總而言之那兩段極其重要的話他幾乎是複述得一字不差,就連張越本人也是心中驚嘆。
朱棣原本瞧著張越年輕,倒沒留多大心思。因著解縉的關係,他對於那些生來便是神童,之後卻又恃才傲物自以為聰明的人物並不熱衷。而此時楊榮這麼一說,他倒是打消了那些顧慮,心想年紀輕輕就能有這般毅力,倒是頗為難得。
亭子中的僕役們此時也跪了一地,眼看皇帝進來一擺手,眾人方才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眼疾手快的楊忠從一個僕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實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鋪在了當中的太師椅上,這才垂手退到了一邊。朱棣欣然坐了,這才笑道:「大冷天的,士奇這家裡倒是熱鬧。」
然而,朱棣用輕飄飄一句話評判了那首詩,隨即卻指著那墨跡淋漓的紙笑道:「倒是這筆字很不錯,圓潤秀氣卻又不乏風骨,有些沈民則的神韻在,看得出是經過勤學苦練的。唔,今天這謄抄的人是誰?」
楊忠匆匆忙忙跑來報信,園子里的眾人登時亂成一團。然而,還不等楊士奇開口吩咐什麼,花園門口就已經擁進來數十個身穿錦衣的漢子,卻是訓練有素地以最快速度佔據了各個險要之地,將這座後花園牢牢拱衛了起來。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繼而龍行虎步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張家素來是將門世家,你棄武從文,莫非是因為如今太平盛世,當文官好陞官么?」
「學生拜見皇上!」
不等楊士奇說完,朱棣卻笑著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瞅見案桌上有一張墨跡淋漓的紙,他便好奇地拿起來端詳了一番。此時此刻,做了那兩首詩的士子皆是兩眼放光,臉上更露出了希冀的表情,而其他人則是後悔莫及——早知道天子會忽然駕臨,剛剛就不該為了拔得頭籌而字斟句酌,結果卻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
儘管是一句算不上誇獎的評語,但那做詩的兩人仍是趨前一步誠惶誠恐地跪下謝恩,楊士奇楊榮卻是對視一笑,心中卻都是曬然。要說文採風流,誰能及得上昔日解縉,結果那樣的大才子還不是活活凍死在雪地上?至於張越則更是沒時間理會別人的小心思,發覺朱瞻基認出了他,甚至還給出了某些善意的表示,他不禁心中一跳,知道人家還記著當日情景。
張越自忖臉皮極厚,但此時被這兩位楊姓達人如此稱讚,面上也不禁有些紅了。然而,這赧顏的表情在別人看來無疑是謙遜的表示,至少朱棣就因為楊士奇楊榮的連番好話而生出了愛才之心。然而就在這時候,又有人在天平上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這詩也還罷了。」
此時地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天上還飄著一片片雪花,眾人倉促之下誰都來不及穿什麼避雪的大衣裳——而且也怕穿上了不恭——這會兒往地上一跪,那股子陰寒冷冽順著膝蓋直竄上來,幾乎讓人忍不住打哆嗦。饒是如此,除了楊士奇楊榮這兩個見慣了皇帝的,其他人都是激動莫名,張越甚至能看到有人卡著地上石子縫的手在那裡微微顫抖。
楊榮見朱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張越,忙笑道:「皇上果然是目光如炬,張元節確實是臨過大沈學士的帖子,還曾經仿小沈學士懸腕練字于壁上,這才有了今天這一手字。」
張越聽著這話平常,但深知皇帝秉性的楊士奇卻不敢等閑視之,忙答道:「勉仁是我平日請都請不來的客人,今天卻當了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碰巧臣的幾個子侄晚輩都湊在這裏,大伙兒興緻高,就到了此地賞梅會文,誰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孫一同來了。雖說皇上勇武蓋世,但這微服之舉實在是……」
這話語中便帶上了幾分開玩笑的意思。張越急忙站起身來上前,頭一次面聖的他根本不知道該在多遠處止步,竟是徑直走到了那案桌前。而朱棣卻不以為忤,饒有興緻地打量一番后,忽然撂下了一句語驚四座的話。
「皇爺爺,您大概不知道,這張越張元節可是英國公的堂侄。」
張越一眼就瞅見了那人背後某個熟悉的身影,心想這真是趕得巧。眼見楊士奇楊榮已經疾步奔出亭子,他連忙也跟著其他人出去,按部就班地跪在了最後頭。
楊士奇眼見楊榮搶先把剛剛張越說過的那番話倒手賣了出去,心裏不覺好笑。然而,他和杜楨相交莫逆,自不肯讓楊榮專美於前,此時少不得也添上了一番話:「皇上別看張元節年少,他可是自幼名師教導。他師承翰林侍講學士杜宜山,經史學問也紮實得緊。」
即便沒料到這意外的一遭,但張越還是急忙站出來,上前行禮下拜道:「回稟皇上,是學生謄抄的這兩首詩。」
楊士奇雖然是參贊機務的閣臣,官階卻不過正五品,自比不上六部堂官,就連大理寺國子監之類的掌事官也不及。因此,相較英國公府的富麗堂皇庭院深深,他這座府邸不過是整齊大氣,用的僕人也就二三十人。平日固然是滿夠使了,一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捉襟見肘。
朱棣在那兒細看的時候,站在他身旁的朱瞻基也悄悄偷瞥了幾眼。他自幼便受朱棣疼愛,這點子小事自不怕會受苛責,見那兩首詩格調雖還不錯,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絕代好詩,他不免有些意興闌珊,很快便移開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圍的人。待看到張越時,他微一詫異,旋即露出了微微笑容。
兩個近臣再加上自己最愛重的孫兒全都讚不絕口,朱棣頓時更動了心,當下就大笑了起來:「朕昨天還問過張輔,說是家中子侄有誰可加恩的,誰知道他竟然回答朕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晚輩們還年少,需得自己打拚,卻原來是雪藏了這樣一個侄兒!張越,你且起身上前來,讓朕看看你是不是三頭六臂,居然讓朕的二位楊學士和皇太孫都說你的好話。」
「臣拜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