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第七卷 悲喜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立場

第七卷 悲喜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立場

沐晟?張輔對此頗有些訝異,征交趾時他和沐晟搭檔過好幾次,深知這位黔國公並不是多事的性子,更不用說當這種牽紅線的月老了。想到擺夷乃是雲貴一帶的地頭蛇,勢力頗為龐大,他不禁更奇怪張攸怎會和一個擺夷土司之女有瓜葛。思來想去,他忖度這事情是人家的家事,並不打緊,索性就暫時擱下了。
「帶話給越哥兒,就說是我的意思,儘管放手按照聖旨去做。別看那些文官常常叫囂什麼仁義治天下,對於這種事情卻素來忌憚得緊,他哪怕是殺得再多,也無損他的名聲。他不管怎麼說都是張家人,這種事情該殺伐決斷,不要怕殺人,需得記著自己的立場。至於民間說什麼無關緊要,畢竟為官一任重要的是治理壓服百姓,讓百姓敬愛固然是好的,但讓百姓畏懼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你告訴夫人,讓她見見幾個世家通好的女眷,設法讓京營派出些人跟著他去青州,如果那些白蓮教逆黨有報復之舉,恰好可以一網打盡!」
榮善聽著前頭那番話,心裏還暖烘烘的,臨到最後卻是心頭咯噔一下。他跟隨張輔多年,這大風大浪也見得多了,略一琢磨就能聽懂張輔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家英國公府原本和漢王交好,如今是真的要漸漸偏向東宮么?
此時在宣府城牆上眺望遠方,他只覺耳邊迴響起了鐵蹄聲號角聲廝殺聲刀劍聲,竟是對撲面而來的陣陣大風恍若未覺。身後的興安伯徐亨乃是靖難功臣興安伯徐祥的孫子,承襲爵位之後北征備邊多年,對年長五歲的張輔素來敬仰,此時便上前笑道:「英國公,聽說夫人如今身懷六甲,等你此次練兵歸去,指不定就要添一個大胖小子了!」
張輔乃是奉聖命前來督促練兵,徐亨便讓出了行轅主屋。因既是從軍,無論張輔和徐亨都不曾帶女眷,一應起居便是行轅中原有那些丫頭伺候。她們都是迎來送往多任鎮守總兵和欽使的老油子,個個都是乖覺謹慎。
聽到書房外頭傳來了這麼一個聲音,張輔頓時眉頭大皺,旋即沉聲吩咐道:「讓他進來。」
想起南京成國公朱勇送來的那封信,張輔最後便添了一句:「若夫人身子好能進宮,請她對王貴妃提一提。如今遷都在即,應早日將皇太子和皇太孫接到北京來。」
北京到宣府算不上太遠,但榮善這一路上換馬不換人,只用了兩天兩夜便趕到這兒,此時自然是風塵僕僕滿面黃沙。跨進書房之後,感到兩扇大門在身後關上,他方才疾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雙手撐地俯首行禮。
雖然出門在外,但英國公府每隔三日便有信送來,此外南京的成國公朱勇和其他各處交好的功臣也常常有書信捎來,因此張輔對於天下事即便談不上廖若指掌,卻也知之甚深。張越受召回京,杜楨下錦衣衛獄,乃至於皇帝猶豫不決難下決斷,如此種種他都在第一時間知曉,但並沒有十分在意。然而,成國公朱勇今天送來的這封信卻讓他頗為憂心。
「你這一路上趕得辛苦了,起來吧。我早就說過,你腰腿不好,不要老是跪來跪去。你也是的,如今也不見得有什麼急事,趕到之後先去換一身衣服用過飲食之後再來見我也來得及,看你連嘴都乾裂得不成樣子。究竟是什麼事,夫人偏得讓你這麼緊巴巴地趕過來?」
「另外,二老爺如今也從南京搬到北京來了,常常赴趙王府的飲宴,聽說還有些銀錢上的往來。三老爺之前那趟差事辦砸了,已經有好些天閉門不出,前幾天三夫人來探望夫人的時候,還請夫人代為向老爺懇求懇求,說是要給瑾哥兒謀一個出身。」
對於大明來說,最大的敵人自然是蒙元,因此,開平、宣府、大同、興和、萬全等鄰近蒙元的州府素來屯紮了大批邊軍,負責鎮守的無不是戰功赫赫的公侯伯。張輔永樂八年二征交趾歸來時,曾經在宣府萬全練兵一年督運北征,如今重臨故地,自然也沒有什麼不習慣。
榮善這才屈一腿慢慢站起身來,因笑道:「小的好幾個月不曾看到老爺,這禮數自然不可偏廢。此次的事情派別人過來不好說,信上也說不明白,因此夫人才讓小的捎帶口信過來。小的多謝老爺體恤,其實小的在馬背上已經用過了乾糧和飲水,不打緊。」
張輔每說一句,榮善便點點頭,到最後臉上露出了極其心悅誠服的表情。他卻是謹慎仔細的人,又將張輔的所有吩咐一一複述了一遍,確定並無差池方才告退。臨到門口時,他卻聽到背後又傳來張輔的聲音,忙轉過身去。
「老爺,夫人打發榮管家來了。」
如今的明軍仍然是一支天下雄軍,再加上備邊的功臣往往是經歷過靖難之役和數次北征南討的名將,因此練兵和用兵都極用心。徐亨陪同張輔在宣府三衛的練兵場上視察了一圈,又升帳召見了衛所的上下將領,檢視了武庫中的兵器,直到日落時分方才回到城中的府邸。
「你這一路奔波辛苦,歇息一晚上再趕回去。你年紀不小了,別把自己當作當初隨我征交趾那時候,我和夫人以後還有的是用你的去處。另外,讓夫人好好休養,家務事儘管交給惜玉去管,那丫頭是她看著長大的,總比別人靠得住。嬸娘的病也讓人隨時去探望探望,不要失了禮數。還有……」
聽張輔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頭,徐亨立刻換上了正色,將宣府大同等地兵備情況一一道來。為了防備蒙元,宣府附近駐紮有宣府三衛、萬全左衛、萬全右衛、懷安衛、懷來衛,屯田軍戶總計兩萬五千人,戰時都是驍勇善戰的精兵。大同更是駐紮有整整八衛軍戶,人數達到四萬人。可以說,這些邊兵就是大明屢次北征的基礎所在。
傍晚張輔回到行轅正房之後,就有兩個丫頭送上飲食,旋即便一聲不吭地垂手低頭侍立一旁。他出身世家,素來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再加上如今乃是練兵,他更是下令飲食以簡樸為主,每餐一肉一菜一湯,一頓飯不過盞茶功夫便結束了。
太子朱高熾的病有所好轉,但皇太孫朱瞻基竟是在一次外出時從馬上摔了下來!儘管朱勇說並無大礙,也已經處死了犯錯的太監和隨從,太醫更是精心診治,可這世上誰知道有多少萬一?而且從這次練兵來看,保不準皇帝不服老,在遷都之後又會生出北征的打算。
面對這些雜七雜八的情形,張輔不由得頭昏腦脹。兩個嫡親弟弟的事情他如今是懶得管也不耐煩管,當下便吩咐榮善帶話回去,讓王夫人任憑那兩家如何,儘管撂開手去,以防千辛萬苦仍然落不得好。而對於張越的事情,他卻沉吟了許久。
張輔自燕師起兵靖難時便從父親張玉征戰,之後在第一批論功行賞的功臣中便獲封信安伯。彼時封伯共十四人,那時候他年方二十八歲,在所有功臣中位列第十九,伯爵中位列第四。然而,永樂三年他進封新城侯,永樂六年,他又因征交趾大獲全勝而冊封英國公,一舉登上人臣極致。相形之下,當初那些伯爵大多仍是伯爵,幾乎不曾晉陞。
他說著卻舔了舔乾裂得發痛的嘴唇,這才挺直了腰說:「攸二老爺如今回來了,已經就任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雖說不如在外頭那樣軍權在握,但若是再熬兩年,若再有軍功極有可能得封爵位。只這次攸二老爺回來還帶了一個侍妾,據說是黔國公沐大人做的媒,是擺夷土司之女,又有了身孕,鬧得武安侯衚衕那邊的張府頗有些不安寧。」
用完晚飯,他原打算找徐亨參詳一下明日的行止,此時卻有家將進來,雙手呈上一封書信,道是成國公朱勇從南京送來。他接過拆開一看,眉頭頓時緊鎖,攥著那封信沉默了一會,便徑直出門去了書房。到書房中,吩咐隨行的心腹小廝取來炭盆將這封信連同封套一起燒成了灰燼,他這才來到牆上掛的那幅地圖前,望著上頭幾個用朱紅御筆圈出來的地方出神。
「這事情夫人只是囑咐小的對老爺提一提,要緊的是另外一樁。越少爺如今已經回來了,皇上召見過一回,竟是要越少爺回青州去處斬那些個白蓮教教匪。據朝堂上的消息,這一回至少得殺數百人。夫人一向對越少爺頗為喜愛,知道老爺也一向看重他,所以讓小的向老爺問一聲,這事情避無可避,是否要給越少爺什麼提點?」
先頭王夫人的家書已經送來過,張輔心中本就高興,只他素來嚴肅,不肯在下屬同僚面前忘形,當下便笑說:「我在子嗣上頭素來艱難,夫人也年紀大了,倒沒有想到這時候能夠再有喜訊。對了,如今瓦剌和阿魯台雖說都已經臣服,但瓦剌恭順,阿魯台卻包藏禍心,兼之此人打不過就逃,兩次大軍征討都讓他逃出生天,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