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第九卷 群魔舞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何苦來由

第九卷 群魔舞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何苦來由

交談了一會,得知張越預備晚上留在這裏,海壽也就不多說,交待周百齡一應都聽張越的。因張越提起這裏靠近皇城北安門,他便乾脆說明日辰時二刻親自來接其從北安門進宮,隨即帶著幾個宦官揚長而去。他前腳一走,後腳進了營房的張越便對周百齡說道:「這鎮守防戍的事情對於你來說是老本行,與其說是你一應聽我的,還不如說我一應聽你的。老周,咱們是老交情了,安遠侯這次既然挑了你,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眼見一撥又一撥的官員從身旁走過,或是往文淵閣,或是往六科廊,或是往光祿寺去,在午門已經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那個年輕太監漸漸焦急了起來。雖說天上沒下雪,但他腳下卻儘是積雪,站在上頭沒多久,他的腳就完全凍僵了,這會兒甚至冷得連手都失去了知覺,薄薄的圓領衫根本抵禦不了寒風。偏生在這種地方又是不能搓手跺腳取暖,因此他不得不硬挺著。從大清早一直等到中午,他愣是沒等到那個自己要等的人,人都快凍成了冰柱子。
此時此刻,黃儼深深後悔起了當日和張謙劉永誠等人一起去求了朱寧——那時候是為了抵擋皇帝的暴怒,可如今要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繞過身在乾清宮的她,真是何苦來由!
「海公公!」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蠢貨!」看見午門那邊好幾個禁衛都在伸頭探腦,黃儼也不想在這兒鬧出太大的風波,因此厲聲道,「別杵在那裡,跟我過來!」
得知事情竟有了這樣的變故,那年輕太監不禁呆若木雞,旋即便想到了最要緊的一條。眼看黃儼暴怒,他不禁噤若寒蟬地問道:「公公,那這次的事情究竟是海公公無心而為,還是他們已經知道,所以有心戲耍咱們?」
周百齡早在柳升挑中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準備,此時也不說什麼謝字,只是拍胸脯重重點頭:「侯爺信任大人托心,我定當不負期望。」
張越原本一夾馬腹已是準備走,聽到這話立刻停了下來,因問道:「你是說如今的京師到了晚上就盜賊橫行?」
話還沒說完,只聽啪地一聲,他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緊跟著竟是踉蹌退出去兩步遠。見黃儼滿臉寒霜站在那裡,他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說錯了話,但愣是不知道錯在那裡,只得怔怔地站在那兒,甚至都不敢拿手去捂發麻的臉。
海壽看到是張越,不禁瞪大了眼睛,隨即就詫異地迎了上來:「小張大人?周百齡不是說有皇上口諭打發了你回去么?怎麼你這會又來了……啊,我明白了,你做事情還真是仔細。放心,一應守備安排有劉公公和我擔著,出不了事。御馬監侍衛親軍有劉公公主管,這兒就是我。咱可是跟著皇上北征過的,這點子事情不在話下……」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到下半夜就停了,然而,京師之內仍是一片銀裝素裹,地上最深處甚至積了半尺厚的雪。由於輟朝,群臣不用冒著風雪天上朝的苦楚,往日官員雲集的長安左門和右門在一大清早就顯出了幾分寥落來。然而,洒掃雜役等處供職的宦官們卻已經早早地起了床,沿著午門清掃積雪,即便是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依舊揮汗如雨。等到他們埋頭清掃出了中央大道,大道那頭靠近皇城長安左門處卻已經陸陸續續有官員進來了。
「是我!」
昔日北平還不曾升格為北京的時候,原就有宵禁,如今成了京師自是更不例外。張越才拐上前門大街就遇上了五城兵馬司的夜巡衛士,出示了官憑印信之後,領頭的隊正雖說揚手放行,卻還是提醒道:「大人,這晚上盜賊橫行,還請您小心一些。」
「這事情咱家怎麼知道!」黃儼咬牙切齒地一瞪眼睛,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應該是不知道,這一大早海壽親自去接的人,再說營地是在北邊,由北安門從玄武門進也並不奇怪。你這半邊臉腫著,我找人替你的差事,你安安分分躲兩天再說!」
「去二門口看看你玲瓏嫂子在不在,若是在趕緊讓她去老爺那裡稟報一聲。就說三少爺不知道忽然遇上了什麼事,帶著四個隨從大晚上的又出去了,請他的示下。趕緊去!」
由於心中斷定那太監捎帶的朱寧口訊乃是陷阱,因此張越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走上一趟。畢竟,海壽在京營中傳的是聖旨,後者是口諭——雖說他堅信別人敢假傳朱寧的口訊,絕不敢假傳聖旨,但按照朱棣如今喜怒無常翻來覆去的脾性,第二天一早忘記口諭的可能性很大,到時候難免會翻臉怪罪他擅離職守。但海壽有意表心跡賣人情,這就不是他能料到的了。
看來,這宮中既有心向朱高煦朱高燧等人的藩王黨,也有心向東宮的東宮派,並不是一個權閹一手遮天。既然如此,發生某些事件的可能性應該就很低了。
情知張越這麼急必定有緣由,高泉也顧不上巡夜,連忙吩咐跟著的人各自去辦,自己親自接過了張越手中的燈籠在前頭引路。等到了東角門,五匹馬早就被人牽到了外頭,胡七趙虎幾個也已經穿上了厚厚的黃褐色棉袍,問也不問就跟著張越上馬疾馳而去。等到這人都消失在了夜色當中,高泉方才面色一正,招手叫過了一個小廝。
那隊正不防張越竟然如此上心,愣了一愣方才老老實實地說:「京師靠近北邊,又是營建了多年,如今混居城中的既有工匠也有刑徒,還有從各地充實京師遷移過來的一批人,魚龍混雜好壞難分,所以一般到了入夜時分便很少有人外出走動,如果是求醫的也往往要結伴而行。大人大約是不太晚上出門?其實大戶人家都有家丁巡視,那些盜賊當然不敢光顧,而小戶人家如今也有不少在院子里修了木柵欄,於是盜賊常常是一夥一夥的。」
看見秋痕也從西邊套間那兒探出了腦袋,張越無暇多說,沖她點了點頭就接過杜綰遞過來的燈籠,戴上暖帽急匆匆地出了門。此時已經是晚上亥時二刻,張家上下的人大多已經睡了,後院自然一片安靜。地上積了一層雪,靴子踩在上面便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才剛剛出了二門,他就看到不遠處有人提著燈籠,隨即那邊便傳來了喝問聲。
「這麼晚了,誰還在走動?」
「高管家,我有急事出門,你趕緊去南院馬廄準備兩匹馬……不,五匹馬,再叫上胡七他們四個,讓他們穿厚實一點,連生連虎就不用了。」
琥珀打起帘子才進堂屋,就看到張越披了一件大氅,恰似要出門,旁邊還站著杜綰。儘管心裡頭發慌,但瞧見這幅光景,她仍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忙上前兩步問道:「少爺,都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嗯,剛剛正好想起一件要緊事,所以得趕緊出去一趟!」張越三兩下系好了那件厚實的紫貂皮大氅,見琥珀面色不好看,他也來不及多問,只吩咐說,「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睡,若是有什麼事情或是為難之處,你直接和少奶奶說,她和我一個樣。我這回過去一時半會未必能回來,家裡頭就拜託你們了。」
出了東華門,沿著護城河走了一陣,直到行人漸漸少了,過了北花房,黃儼這才停住了腳步,盯著背後那個半邊臉高高腫起的太監罵道:「蠢貨,張越有幾個膽子,竟敢不聽皇上的口諭?人早就被海壽從皇城後頭玄武門帶進宮了,你這個蠢貨居然一直在午門苦苦等,就不知道差遣個人回去問問?還有,咱家要他死做什麼?咱家要的是一個活生生能攥得住的張越!原想藉此機會咱家求求情保下他,順便讓皇上發個火把陳留郡主弄出宮去,省得她礙事,可你都幹了些什麼!要不是看在你是咱家乾兒子,眼下就該把你扔進護城河喂王八!」
因為有宵禁,張越自然不會沒事情晚上出門,此時竟還是頭一次聽說堂堂京師的治安竟然如此糟糕。謝過那隊正提醒,他便帶著胡七等人快馬加鞭,好在這一路上並沒有遇上什麼不長眼睛的賊子,很快就到了北安門之後的營房。跳下馬往裡頭走了幾步,他就看到御馬監少監海壽帶著幾個太監從一間屋子裡頭出來。
吩咐身後幾個宦官退開一些,他自以為猜准了張越的顧慮,便走上前去笑道:「咱家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御馬監掌天子親衛,這從裡到外當然都是忠心於皇上和東宮。皇上只是因為最近身子不好,調兵主要是為了防備,不是為了廝殺,你又是文官,讓你這趟掌總,不過是皇上想起此事沒個文官居中兵部那邊少不得聒噪,所以想到了你,並不是真讓你去打仗。」
因最近京師事情多,高泉一連數日都是親自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值上半夜。此時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不禁舉高了燈籠,看清果然是張越,他連忙帶人迎了上去:「三少爺,這麼晚了出去是有事情?若真的要出門,我趕緊去打發人備馬!」
直到晌午時分,他方才看到一身錦袍的黃儼帶著幾個隨從走了過來。見到這麼一個救星,他連忙一溜煙奔了上去,滿臉的不忿和委屈,因低聲道:「黃公公,那張越好大的膽子,小的在午門整整等了一早上,他卻愣是沒來!他居然無視皇上口諭,這一回什麼借口也不用找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