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四百六十五章 臨行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四百六十五章 臨行

「老天爺!」饒是杜綰並不是一驚一乍的人,這會兒也嚇了一大跳,連忙坐了起來,差點一頭撞在了床架子上,「這怎麼可能,小五從來沒對我提過!」
而張越在背脊上遭到了那重重的一下之後,忍不住微微一笑。昨晚上杜綰去陪著忽然折騰著大哭大鬧的小靜官,留著半醉半醒的他獨守空房,結果因為萬世節那語出驚人,他一晚上都沒睡好,這回也該杜綰這個做姐姐的糾結一下了。
「三哥,等你回來我肯定又升等了,以後我一定會追上你!」多年沒有表露出傲氣那一面的張赳昂然抬起了頭,面上自信滿滿,「我不會讓你老是一個人撐著這家裡頭!」
這時候,旁邊的張菁上前仰著頭認認真真地說:「哥哥一定要平安回來,嫂嫂說,只要我讀書寫字就能保佑你,我一定天天多寫幾張字帖給你祈福求平安。」
「那次雖說是咱們第一次相見,但都聽長輩提過彼此。連生連虎也是之後才告訴的我,說是岳母早有那層意思,小五卻恐嚇過他們。那話說得真是牛氣衝天,『要娶小姐,想也別想』,如今聽到她一口一個姐夫,我就想打趣她兩句。」
見著他來,一大堆人都圍了上來。雖說各自早就送了用得著的東西,也各自說了道別的話,但幾個人這會兒都彷彿有無數的話要交待,小五更是猶如百寶箱似的從一個包袱里往外掏各色瓷瓶——從外傷的散劑到內服的丸藥一應俱全,張越壓根不敢聽她說完,只能一股腦兒都接了下來,然後方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張起卻仍是咋呼呼的性子,笑嘻嘻地說道:「就是你那老岳父家裡,我也會讓兄弟們去看著,決計不會讓人欺負了去,你就放心好了!」
「小七哥!」
「已經是大姑娘了,別成天在外頭亂跑,多陪陪你娘!」
「大哥二哥四弟五弟……」
「孫兒走了,祖母也請保重身子!」
就在這時候,被乳母抱在手裡的靜官忽然哇哇大哭了起來。那響亮的啼哭聲一下子打破了那滿溢的離愁別緒,也讓杜綰醒悟到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已經是為人母親。於是,被推開的張越只能沒好氣地瞪了攪局的兒子一眼,隨即更是上前捏了捏那吹彈得破的臉頰,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路上自己小心,我等你平安回來!」
而最小的張赹則是一貫被人忽視慣了,直到張越看向自己,他這才訥訥說:「三哥保重……我今天開始去族學上課了,以後一定像你那樣有出息!」
張越這說得沒頭沒腦,杜綰頓時覺得有些茫然:「我記得萬大哥和爹爹似乎並沒有多大交情,他就算是仗義也不該如此……」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她頓時忍不住了,於是便在張越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趕緊說,別賣關子,他究竟什麼意思?」
儘管平日素來自持,但這會兒杜綰雖紅了臉,卻情不自禁地貼緊了張越的胸膛:「唔,你自己也小心,我和靜官都等著你回來!」
「小五那個不解風情的丫頭,她大約還在懵懵懂懂之間。」想起今天試探老岳母的口氣,結果裘氏只以為萬世節是他的朋友,於是對他很是誇讚人家的熱心,還讓他記得去道謝,張越忍不住又想繼續嘆氣,「老萬那樣子大約是真的上了心,只不過他那性子看著豁達,可不到八字有一撇是不會提出來的,小五就更沒指望了。你回頭不要貿貿然對小五提這事,免得嚇著了她。順其自然吧,周王殿下和郡主若是對老萬有意,也不會把事情一直拖到今天。」
自從知道鳳盈的事之後,張超就不曾露出過笑臉,這會兒也只是微微一笑,一如從前似的在張越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一路走好,家裡頭自有我們!」
這是張越在京師的最後一個晚上,夫妻倆這會兒就頭挨著頭躺在床上,絲毫沒有睡意,久久沒有說一句話。側頭瞥了一眼同樣醒得炯炯的妻子,張越忽然促狹地捏了捏她的面頰。見她沒反應,他又輕輕掐了掐她那秀挺的鼻尖,卻不料杜綰半支起胳膊翻轉身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另一隻藏在被子下頭的手立刻還以顏色。
笑呵呵地摸了摸小丫頭的頭,張越少不得誇讚了她兩句。見靈犀和秋痕琥珀上前一一提醒著各種物事,他便含笑點頭道:「家裡就拜託你們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見張越搖搖頭就鑽進了被窩,杜綰頓時恨得牙痒痒的。這大晚上說出這麼一件嚇死人不償命的事,然後就倒頭睡大覺,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想到小五那身世,想到道衍臨終的遺筆託付,她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必定睡不好,於是乾脆在張越那寬厚的背上狠狠掐了一記,繼而方才躺了下來,望著帳頂發獃。
「好娘子,我認錯了還不行么?」
跪下磕了三個頭之後,張越方才站起身,見顧氏眼圈已經紅了,他不禁心裏一酸,好容易才把心一橫迴轉身出了屋子。由於剛剛已經和長輩兄弟們告了別,他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卻見幾個媳婦婆子正將打點好的行裝往外搬,妹妹張菁抓著杜綰的手嘰嘰喳喳地詢問著什麼,小五則是正在一旁和靈犀琥珀秋痕說話。
「他都說我的岳父就是他的岳父了,你說他什麼意思?」
好容易辭了家中女眷,他便匆匆出了二門,早就等候在這裏的彭十三向龍劉豹等隨從立刻跟了上來。原本他並不打算帶上新婚燕爾的連生連虎,但兩人仍是自告奮勇隨行,他只好帶上了這兩個忠心耿耿的伴當。本著精簡的原則,這一次他總共只帶了這麼五個人。等到了大門口,他發現張超張起和張赳張赹都在,連忙快步上前。
看到三人齊聲答應,他不禁在心裏嘆息了一聲。轉頭看見杜綰正站在一邊,許是一夜沒睡好,許是心有擔憂,那眼睛微微有些浮腫,記起自己昨晚的小心思,頗有些愧疚的他便走上前去,卻是不管不顧地將她擁在了懷中,隨即便在那耳邊低聲說:「綰妹,好好珍重,等我回來!」
談起當初,杜綰不禁輕輕哼了一聲:「別說是小五,那時候我也嫉妒你。爹爹丟下咱們母女十年,卻是悉心教導出了你這個徒弟,我還以為他把我和娘給忘了!後來雖說想通了,但只要是娘提起你來,我就少不得有氣。要不是後來結識了郡主,平生第一回有了知己好友,只怕我那一回見你也難能平心靜氣。對了,萬大哥自己對那婚事究竟肯是不肯?」
不過,萬世節究竟什麼時候看上小五的?他早應該發現的,無論脾氣還是其它,兩人都般配得很。希望他從宣府回來的時候這一男一女能夠有所進展,當然也希望老岳父能夠平安出來看到這一幕……話說回來,老岳父似乎坐一次牢就會多一個女婿?
很沒誠意地討饒了一句,又趁其不備在那紅唇上留下一吻,他這才敏捷地躲開了去。等到鬧夠了,他方才舉起雙手笑嘻嘻地投了降。把玩著手中那一縷烏黑的秀髮,他既沒有交待家裡的事情,也沒有再提那些繁瑣的朝廷大事,而是想起了當日在棲霞寺的那一次初會。
次日一大清早,張家上下的人都早早起床洗漱,然後趕到了北院大上房。入冬之後,顧氏的病情漸漸有些起伏不定,各房原本就是每日輪流照應,而今天張越就要動身,除了請安過後自然還要向祖母辭行。於是,在例行的規矩之後,顧氏就屏退了其他人,單單留下張越交待了一通,最後又端詳著他的臉,良久才迸出最後一句話。
「我今天就要入都察院學習理刑了,所以沒法送你,你保重!」
九月的北京雖還不至於天寒地凍,入夜卻仍是極其陰冷。白天支起透氣的雕花棱窗此時已經放了下來,原先糊窗戶的青翠袷紗下午剛剛換成又厚又韌的棉紙。角落高几上的銀燭台只點了一支蠟燭,這會兒剩下了一小半,紅艷艷的火苗上上下下微微跳動著,映照在了靠牆黑漆螺鈿大床的紅綃帳上。
小五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姐夫你別老是教訓我,我還不知道這些,我這些天常常呆在家裡呢!」
面對這四個兄弟,張越只覺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良久方才沖他們重重點了點頭。大步出門下了台階,他翻身躍上馬,朝四人揮了揮手就縱馬疾馳了出去。堪堪到了巷子口的時候,他卻看到那裡停了一輛馬車,那車前頭赫然站著顧彬。
「小傢伙,以後再不聽話我就讓你進宮!」
「你是說老萬?」張越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臉色頓時變得極其古怪。他動作很大地翻了個身,直勾勾地盯著杜綰,發現她確實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他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這事情我原本就覺得離譜,昨晚上喝過那頓餞別酒之後更是如此。老萬醉倒之後,在馬車上對我說了些很奇怪的話,我原本還沒往心裏去,結果他今早特意跑來問我喝醉了酒可說過什麼胡話,我就留了心。今天下午我去探望岳母,結果得知這一個月來老萬去過杜家三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