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四百七十六章 最原始的刺刀

第十一卷 金戈血

第四百七十六章 最原始的刺刀

「他娘的,最恨的就是這種大冷天,可偏偏這鬼地方一年有一大半的日子是這光景!」
小個子軍士一刀把同伴劈出了幾尺遠,正打算乘勝追擊,頭頂上忽然傳來了一個嚷嚷聲,他連忙收起了刀,抬眼望去,果然瞥見遠處有一個黑點飛也似地疾馳過來。馬匹乃是興和堡中最緊缺的物資之一,只有斥候能夠擁有坐騎。這會兒瞭望台上的巡邏軍士提醒那是自己人,他這個新丁本就羡慕那些身手敏捷的斥候。此時更是幻想起了自己騎在馬背上的英姿。
因為一大部分車都沒往糧庫去,而是停在了自己的官所前,鄭平原本還有些奇怪,聽了這話,他那疑惑頓時變成了狂喜。興和千戶所中所用的火銃都是洪武年間的老貨色了,就是那些產自永樂初年的在經歷過兩次北征大戰之後,也不知道湊合修補了多少次,那些火銃兵甚至已經變成了刀牌手弓箭手。如今不但有新的火銃,還補充了充足的火藥,甚至連佩刀弓箭強弓一律配齊了,這無疑是久旱甘霖。
開平和興和位於二道邊之外,彼此互為犄角。開平城乃是昔日元上都,洪武二年李文忠常遇春拔開平,元順帝倉皇北竄,此後大明在此設置了開平衛,乃是進逼蒙古的最大橋頭堡。相比之下,興和堡所沒有堅城之利,再加上只是千戶所,兵力不足,一遇大軍,能做的便只有堅守待援,因此在興和備御平日還好,一有戰事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兩人年紀才滿二十,都是一年前剛剛承襲父職的軍戶,祖輩父輩都是死在韃子手裡,因此對於一個死字並沒有多少懼怕,只是想到不曾娶媳婦,也不曾看過別人口中那花花綠綠的世界,心中不免有些遺憾。說了一會話,他們便索性抽出隨身兵器活動身體,繼而竟是在大門口比試了起來,堡內的人對於這種情形盡皆習以為常,也沒人多看上一眼。
「快,快點做好準備,萬全那邊來人了,是欽差!」
陸豐留在宣府,于謙正隨隊趕往開平,張越從宣府出發,經張家口堡、萬全右衛抵達興和,繼居庸關長城之後再次穿過外長城和二道邊兩道長城,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大明的邊防,同時也被凍了個半死。儘管厚厚的棉袍外頭還加了紫貂皮大氅,腳上是棉襪厚氈襪,就連鞋子也是特製的,但絲毫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寒風,那暖帽甚至得緊緊系在脖子上方才不至於被風吹落。而由於帶了不少輜重,這路上仍然走不快。
這一刻,他不禁深深讚歎起了那些工匠的水平。他只是隨口一句話,不但有人當場畫出了圖紙,更有工匠笑說原本就有這個設想。雖說火銃手從來不是為了和人肉搏的,但要不是為了防備萬一,大明的火銃為什麼能讓人拎著當榔頭使?
「十五輛糧車中是三千石糧食,其他的是軍器。興和乃是重地,所以這一次原有的手銃一律汰換成最新的永樂長柄火銃,一共兩百把,此外還有三百斤火藥,六百把最新產的佩刀,弓箭五千支,強弓兩百把。這火銃和原先的有些不同,老彭,你拿出來給鄭千戶看看。」
「鄭千戶你看,每把手銃都配有葯匙,葯室用藥匙裝火藥,如此便不會有多少之分。若是一次充填之後韃子衝上來,沒功夫再裝填,那麼就用這個槍頭。」
彭十三迅速將一截鐵質槍頭插入手銃上部一個特製的槽口中,旋即又揮舞著手銃比劃了兩下,這才轉身解釋道:「雖說原本的手銃也造得很結實,打完了可以掄著用來拒敵,但畢竟太短,不適合對騎兵使用,如今加長了柄,再加上槍頭,效果就好得多了。畢竟,這射程最多只有一兩百步,銃手在那些韃子騎兵的衝刺下,一般只能射一輪,就算三段射擊也不能長久,這截槍頭很有用處。」
此話一出,一大幫軍戶頓時愣住了。等到看見那斥候再不理會他們,重重一抽馬鞭就疾馳進了大門,看方向竟是直奔千戶所,一眾人這才半信半疑,各自準備了起來。約摸一刻鐘之後,瞭望台上的哨兵終於看見了遠處那浩浩蕩蕩一行人,慌忙鳴鐘示警。
十月末對於南方來說還不至於天寒地凍,但對於北方來說,卻極有可能是下了兩三場大雪。這一年的天氣卻古怪得很,天上只一味陰沉沉的,那陣陣寒意直刺骨頭,卻不像往年這時節已經大雪紛飛。興和堡的大門口,裹著厚厚棉袢襖,打著綁腿穿著油氈靴子的兩個軍士正在那兒使勁跳著腳,儘管他們的手上還戴著半舊不新的毛皮手套,卻仍然凍得瑟瑟發抖。
那斥候來不及下馬便扯起嗓門喝了一聲,小個子軍士正大吃一驚時,高牆上就傳來了巡邏軍戶的鬨笑聲,有饒舌的還大聲笑道:「魏老二,你就別胡說八道唬人了,上頭常常派那些貴人備邊不假,但自從上次北征之後,除了幾年前宣府那位總兵大人來過一回,這些年誰來過咱們興和?之前來報信的分明說是來運送糧食補給的,至於欽差……」
張越沒料到彭十三忽然畫蛇添足加上一句話,見王喚和鄭平原都愕然看了過來,他只好笑說道:「其實這是上次去江南遇上倭寇進犯的時候,看到幾個護衛一人使兩把手銃時生出的念頭。畢竟,軍中不可能有那麼多把備用的,若是一輪之後銃手再無用武之地,遇上緊急情況不免就麻煩了。如今一銃打完了就可以用這個槍頭拼刺……白刃,真正打仗時也不必再準備第二把武器。」
自朝廷徙大寧衛,之後又是兩次北征以來,興和的位置變得不尷不尬,有多久沒有糧食之外的軍器補給鄭平原已經記不清了。就是他自己,也曾經想過若是興和所移防長城內該有多好。此時他忍不住站起身來來回回踱了兩步,直到一把手銃遞到自己面前,他這才醒悟到眼下還有別人在,連忙定了定神。
張越打量著別人,匆忙迎出來的千戶鄭平原也在打量著這意料之外的一行人。初聽到這回有京營的人過來,他還不信,如今親眼看到卻不得不信。他跟著皇帝兩次北征,第一次從一介小兵提拔為百戶,第二次則是從百戶而千戶,自然知道自己這些邊兵和京營的區別。他不敢奢望這些拱衛皇帝的衛士這會兒是來這裏增援的,但想到此前開平那邊的急報,他還是長長鬆了一口氣。至少,他這六百多號人總算能喘息一下子了。
比起富庶繁華的宣府城,興和堡中除了軍戶還是軍戶,房子都是低矮的土屋,只有鄭平原的官所是用石頭混合泥土搭建的,灰不溜秋毫不起眼。儘管如此,偌大的興和堡一下子湧進了一千名士兵百余名民夫倒是並不擁擠,只好些軍士在這苦寒之地呆了十數年,寸步不曾離開過,見著外頭人不免好奇,倒是有不少扯著民夫問中原情形的。
有道是不到長城非好漢,但對於如今的大明而言,尋常百姓恐怕一輩子也沒法踏足長城一步,畢竟,每一道長城都是邊防重地,絕不是什麼供人遊覽的名勝。為了遏制來去如風的蒙古騎兵,自洪武帝朱元璋就開始修建長城,累計有二道邊、外長城和內長城三道。外長城全是磚石建築,整齊如一,在渤海所以東與內長城交匯。而二道邊則是兩頭用夯土壘成的土牆,形如水槽,兩頭高起,中間為壕。雖說三道長城如今還有斷點,但仍然意義重大。
說到這裏,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張越一眼,因笑道:「這一批是試製品,是張大人去年給京營京衛一一換裝的時候對工部軍器局那些工匠提出的建議,是否管用卻得看你們用下來感覺如何。」
「他娘的,我要是和你們開玩笑我就是王八,要不是我口令記得熟溜,差點給人扣下回不來!能把方陣走得那麼順的就只有京營那些大兵,驢車就足足有三四十輛,約摸是糧食補給,此外還有宣府左衛的旌旗,加在一塊足足有千把人,如果不是像當初興安伯那樣的欽差,尋常軍官能有這架勢?趕緊準備起來,誤了事情咱們誰都兜不起!」
「至少也要拼他娘的賭一把,等死有什麼意思,我還沒娶媳婦呢!就是那些成了家的,家眷也已經送到張家口堡了,雖說那裡是安全地兒,可萬一咱們這兒失守,誰知道那裡會不會一併殃及?能撐幾天是幾天,一心想著死,這活路就真的沒了!」
然而,即使鄭平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認出王喚的時候仍是大吃一驚。山西行都司都指揮使的品級根本管不了大同和宣府二鎮的總兵,可王喚他畢竟還見過兩次,深知這位年紀一大把的都帥也曾經是當初勇冠三軍的猛將。奈何他這些年最遠也只回過宣府,消息閉塞得很,張越自報是兵部武庫司郎中,他實在是弄不清楚這一位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天氣太冷,若是手上不綁一層厚布條,恐怕是連兵器都抓不上……可那些韃子是習慣風雪天出沒的,要是真來了,咱們的軍器補給都不夠,那時候難道真要閉門等死?只希望萬全那邊不要食言,這兩天能夠把糧食送上來。」
由於路上經過了張家口堡,因此當王喚對他說那就是興和堡的時候,他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遠遠望去,那裡實在是像一座高高的小土堆。直到漸漸近了,看到那大門處站著不少腰懸佩刀的軍士,他方才相信這裏真的是大明塞外重鎮之一興和。
「甭提了,別說咱們,就是鄭千戶,還不是因為在宣府站不住腳跟這才被趕到了這兒來?說得好聽點咱們在這裏叫多多建功,說得不好聽那就是送死!之前那一趟咱們閉門不出只管防禦,弟兄們還是死傷好些,這一次只剩下了六百多號人,怎麼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