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模型

這些魔法繪景直到今天還在影響著一代代魔法師，火元素等名詞就是一個佐證，但古代魔法師們對世界的探索不夠，魔法繪景全是憑空想象，沒有任何的理論依據，屬於幻想層面，而非奧術定義中的模型。

突然，湯譜醒悟過來，大聲道：「停下！」

一般而言，大奧術師的論文只要具備一定的價值，期刊都不會拒絕，而且還會搶著要，但路西恩基本只發表在《奧術》《自然》和《元素》之上，偶爾會給《普通奧術師月刊》寫約稿，所以這麼重要的論文，《奧術》肯定不會放過，並且由於是講述魔法本質，《魔法》期刊顯然也不會任由別人刊登。

他繼續翻看了下去，對前面的部分微微皺眉，決定論看起來是風雨飄搖啊！

風涼卻氣爽，天高且雲闊，這就是阿林厄的金黃之月景象。

「這……」

他對面的康登是一位外表年輕的瘦高男子，臉頰凹陷，皮膚像是曬了過多日光一樣被「灼燒」成了暗紅，右眼很時髦地戴著一款單片眼鏡，聲音急促如雨打樹葉般道：「對不起，老師，我敲了一下后，房門自己就打開了一道縫隙，我以為是您讓我進來的……」

「對，當時看到這篇論文的奧術師都不由自主聯想起了『負能態真空大海』，它恰好解決了伊文斯閣下這篇關於魔法本質的論文里最根本的幾個問題！」康登耳朵很尖，聽到了老師的自語，很興奮地說道，「它們一前一後，一個致力於魔法能量的來源，一個給出了關於魔法本質的猜想，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魔法體系！」

「不過，這裏面有些細節太巧合了，但當事人完全死亡，又過了那麼長時間，想要繼續調查基本沒有那個可能了，難道我還能去深淵問『黑暗主君』，安德烈子爵崇拜的究竟是不是你？或者抓住『死亡風暴』尼涅爾，讓他如實交待收安德烈子爵為學生到底是看中他什麼？」湯譜右手覆蓋在報告上，食指輕輕敲動。

所以，他在忙完手頭的事務后，將這份報告調了出來，準備進行詳細的分析和對比，看看是否真的有惡魔君王也開始發展信仰之力，或者有著其他目的，而最為重要的是，他想弄明白這起事件是獨立的，還是與魔法議會統治範圍內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相輔相成，從而找到那位幕後的「報死鳥」。

康登似乎有點激動，再加上性格急躁，一連串的話語就如同暴風吹過，聽得湯譜幾乎反應不過來：「停停停，先把論文給我！」

但湯譜本人對這起「崇拜惡魔事件」相當重視，因為它與最近幾年在倫塔特、在庫克斯、在海峽四國和北地沿海走廊發生的一系列召喚遠古魔鬼、信仰魔鬼公爵等事件有著一定程度的相似，卻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看著他將草稿紙疊好，小心翼翼地裝入儲物袋，湯譜有點好笑，然後目送他走向房門。

到了古代魔法帝國鼎盛時期，魔法師更關注正常的研究和應用，沒誰再去思考虛無縹緲的魔法本質問題，反正知道精神力是施展魔法的條件就行了，所以，哪怕偉大如太陽王塔諾斯，也沒有提出過魔法本質模型。

而魔法議會建立以來，對魔法本質一直在研究，但由於其他理論的不足，這個研究的進展很緩慢，因此嚴謹的道格拉斯等人沒有貿然提出自身的魔法本質模型，免得幻想色彩濃厚的想法影響其他奧術師。

說話的同時，他將書桌上的任務報告合攏，這是事務委員會的規矩，不該看到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學生，也不能看到。

對老師的反應，康登並不意外，拿起桌子上的羽毛筆，在草稿紙上記錄著老師的一些疑問和觀點。

康登激動地說道：「所以已經有人稱呼這兩篇論文描述的成果為『伊文斯—特拉維夫模型』，第一個魔法本質模型！」

可這時，康登已經邁入了走廊！

「這恐怕是有魔法以來，第一個有理論支撐的正規魔法本質模型，不對，應該是所有超凡力量的模型。」湯譜同樣被沾染了一絲興奮。

湯譜心疼地呲了呲牙：「……不管它，有什麼事？」

「所以，我最喜歡阿林厄的十月了……」事務委員會委員湯譜端著自己的紅茶杯，站在落地窗邊，望著外面的風景。

他忽然愣住了，想到最近調查的事情，隱隱有些畏懼地道：「積聚信仰之力表面看是特殊電磁波匯聚，實際上是弱觀察者聚合，往強觀察者進化？」

不過隨著路西恩的論述，他的眉頭是徹底舒展開來，不時地推動金絲邊眼鏡，低聲道：「觀察者效應也不是完全的荒謬……物質基礎的不『牢固』，這種說法很新穎，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在沒有魔法和超凡力量的情況下，一切又是那樣的正常，難道還是要歸咎於微觀層面過渡到宏觀層面的神秘階段……咦，路西恩對這方面也有思考……弱觀察者和強觀察者……」

「不知道，呃，我在走廊上碰到了阿弗瑞斯，它表情好像很滿足……」康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前段時間與阿弗瑞斯打了一個賭，認為已經接近九環的自己不太可能被阿弗瑞斯的幻術矇騙，尤其是在阿林厄魔法塔內，所以，阿弗瑞斯如果能不藉助其他人幫忙從自己辦公室內拿走任何一樣東西，自己就得打開寶庫讓它挑選很多很多的寶石，現在看來……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能放鬆警惕了。

那些擅長「玩弄」信仰之力的強者會怎麼看這篇論文？

這份任務報告正是卡特里娜提交的那份，由於「崇拜惡魔事件」的「前因後果」都被她調查的清晰明了，所以這份報告在任務區並沒有得到重視，當時值守的高階魔法師隨意翻了一遍之後，就認為事情確鑿無誤，判定卡特里娜任務完成，報告自然也就歸入了檔案室。

趁自己思考問題的時候來，用發現門沒關和「阿弗瑞斯」路過引開自己的注意力，拿論文讓自己沉迷，性格表現與康登一模一樣，只是拿走記錄討論內容的草稿紙……回想起這些，湯譜不得不承認阿弗瑞斯對幻術的理解有了新的突破，但受損失的是自己！

他完全沉浸在了這篇論文里，即使這篇論文還沒有任何實驗和現象證實，「觀察者效應」也被議會主流排斥，但它本身邏輯自洽，看起來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情。

接過康登借出來的論文，湯譜掃了一眼日期，驚訝又釋然地道：「三天前提交的？難怪沒有登載於《奧術》或《魔法》之上……」

他說的魔法體系與法術體系不是一回事情。

它從肚皮底下拖出一個大大的冰淇淋，舌頭一伸，無比滿足地舔吃著，聲音稚嫩又得意地道：「湯譜，你輸了！」

可惜的是，從這份報告只能看出一位大騎士通過崇拜惡魔增強實力的事實。

「老師，伊文斯閣下提交了一篇叫做《決定論、自我意識和魔法根源》的論文，構建了一個魔法本質的模型，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比如為什麼魔法花紋能夠幫助溝通『真實世界』，它到底隱藏著什麼作用原理，但這也為我們研究魔法和超凡力量的本質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今天有人在奧術圖書館偶然發現這篇論文後，立刻引起了轟動……」

他一邊感嘆，一邊轉身，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金絲邊眼睛，對自己的學生康登道：「只敲了一下門就自行進來，你有急事？」

在魔法史上，最早的魔法師就已經發出了魔法的本質是什麼的疑問，並提出了自身的構想，比如地火風水四大元素體系——古代魔法師們構建了一個關於世界底層的猜想，認為那裡有著純粹由同一元素組成的能源位面，並命名為火元素國度、水元素海洋等，比如根源體系——他們認為有著魔法的根源，它是世界真實的一部分……

對一位高階奧術師來說，看論文比聽這種激動的描述要輕鬆很多。

直到今天，湯譜才真正地看到了一個從本質和根源上描述魔法的模型，而且它建立在當前微觀領域的最前沿成果之上！

湯譜對學生急躁卻誠實的性格非常了解，疑惑地道：「門自己開了，我沒關上？」

兩人討論了一陣后，康登提出了告辭，說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他猛地轉過身，身邊騰起了一層白霧，白霧消退之後，變成了一條鱗片漂亮的小水晶龍。

臉色難看地目送阿弗瑞斯離開后，湯譜還是忍不住繼續研究起路西恩論文的內容：「……弱觀察者……強觀察者……」

「……補充精神力的能量來自『真實世界』？魔法里多餘的物質補充來自『真實世界』？咦……」湯譜疑問之中似乎想起了什麼，趕緊轉身，從書架上抽出這一期的《元素》，接著他扶著金絲邊眼睛，語氣頗為震動地道，「這不就是『負能態真空大海』能夠解決的問題？」

湯譜為人隨和，對朋友、學生和下屬都和顏悅色，不太注重禮節，因此對康登貿然闖進來的行為並沒有過多的責怪。

不管這個模型正確與否，它都具有足夠重大的歷史意義……湯譜忽然有些恍惚，自己又一次見證了歷史，這在最近十多年好像經常發生。